虽然天气还很闷热,毕竟到了秋初,七点还没到天色就微微黑下来。憋了一天的雨,终还是委委屈屈,抽抽搭搭的落下来。顾徵羽淋了满头满脸的秋雨,才回到位于江宁音乐学院里的家里。
顾家在一层,老式楼房的一层带个小院,顾徵羽可以直接从小院进到自己家,不用走进楼道。
顾徵羽一进门,正遇到亲妈何芳华在客厅里练美声吊嗓子。顾徵羽抖抖刘海上的雨水,“我说何老师,你有点公德心好不好?这都几点了?你这跟狼叫似的,左邻右舍还看不看新闻联播?爸,你也不管管?你老婆天天鬼哭狼嚎的,就是你纵容的。”顾徵羽一边脱去湿外套,一边拧干头发上的雨滴。
顾徵羽的亲妈何芳华今年刚退休,五十几岁的女人保养的极好,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就是微微有些发福。她没搭理女儿的揶揄,继续练着自己的美声唱法。
顾徵羽的亲爹顾业涛正带着老花镜看报纸,抬头看小女儿顾徵羽湿淋淋的进门,不禁一皱眉,“小羽,怎么又没带伞。这总归是秋雨,淋了要生病的,你赶紧去洗澡,换衣服,爸爸给你煮点姜糖水,你洗好澡赶紧喝一碗。快去快去,不要在这里贫嘴。你妈妈这是天籁之音,什么叫鬼哭狼嚎。再说了,现在谁还看新闻联播,随时刷个某音。到现在这个时间段,新闻联播放的都是旧闻了。哎,你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早啊?这才七点多,以往都是十点回来,我还说过会儿再出去接你。”
“爸,你求生欲也太强了。用不用随时随地溜须拍马,你这样很不男人哎。”顾徵羽鄙夷的撇撇嘴。
“切。你懂什么,你爸是情商高。不像你,每年打工都半路被炒,没一次坚持到底的。今天又没挺过去吧?”此时何芳华已经收了功,接住老公第一时间递过来的泡着菊花枸杞的保温杯,润着嗓子。
“哎?!妈,你怎么知道的?”顾徵羽惊讶的停下了进屋换衣服的脚步,自己还根本没提今天遇到的糟心事。
何芳华冷哼一声,“哼。你平时几点到家?今天早了两个小时还多。还有,早晨你背包上别着一个工牌,回来就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下雨了呀!你每次被炒都会下雨,你简直比雨神还神。沙漠地区就应该聘请你去,植树造林都不用费劲了,直接绿洲一片。”
顾徵羽由衷敬佩的向亲妈竖起大拇指,“妈,你真没白看一千多集柯南,你这洞察力,一流。不过,今天我可不是被炒了,是我自己主动辞职了。”
“你妈那是目光如炬,柯南跟你妈可比不了,破个案又是催眠又是变声,上蹿下跳,不够麻烦的。你看你妈不到一分钟就破案了。小羽你赶紧去洗澡,头发都湿了。”顾爸爸自己说完了才猛然发现这溜须拍马干久了,真是熟能生巧,巧能生精。而且一旦形成习惯,还真自然而然,控制不住。
“爸,你要是活在古代,肯定是个大大的奸臣,不是赵高也得是魏忠贤。”
“胡扯,你爸又不是太监,不然你这个臭丫头哪儿来的。赶紧滚去洗澡,病了又要我老公伺候你。你说你,这马上要毕业了,社会实践还是次次碰壁,怎么和谐社会里这点坏人都让你遇上了?还不是你自己情商太低,不会做人。我看你以后怎么找工作,可愁死我了。”亲妈半真半假的在顾徵羽脑门上戳了几下。
“好啦,好啦。我情商低,我爸情商高。妈,那你说,我这个情商低的缺点随谁吧?”顾徵羽不动声色的把球踢回给老妈。
没等亲妈开口,亲爹先接话了,“小羽,你随我,随我。我原来情商比你还低,这不是跟你妈一起过了快三十年,才熏陶好了一些。近朱者赤,懂吗?你平时少跟你妈犟嘴,虚心学习就能提高了。赶紧去洗澡,你看你,小脸惨白的,我赶紧去给你熬姜汤水,女孩子可是不能受凉的。一个暑期工,不干就不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顾爸爸推着顾徵羽回房间拿换洗衣服,自己走进厨房,开始麻利的给女儿熬姜糖水。
顾徵羽算是服了自己老爸这逆流而上,溢出屏幕的求生欲,“爸,你怎么见缝插针的就要歌颂自己老婆,你这样的老公我可吃不消,天天嘴上抹二斤蜜,听多了也腻。妈,我再过一年就正式毕业了。你等瞧着吧,一年以后!我一定能实现理想,做个一流的编辑,记者什么的。我好歹也是重点大学中文系的,你对自己的女儿有点信心好不好?到底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亲妈气定神闲的应道,“是,你肯定能事业有成。不过,一年可能不够,一光年差不多,我未必等得到。”
“爸---!你管不管,你老婆老打击我,我都没信心了!妈就是偏心我姐,从小到大,就没听她骂过姐一句。”顾徵羽不服气。
顾爸爸叹口气,“小羽,小芸跟你不一样,她比较敏感,对自己要求也高,不用我们管。你们姐妹两个性格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何妈妈呛道,“响鼓自然不用重锤,你就是块实心花岗岩,锤也白锤。”
顾徵羽也懒得分辨,只要提到姐姐顾芸,爸妈绝对一边倒的向着姐姐说话。其实顾徵羽也很爱姐姐顾芸,不过姐姐那种林黛玉的柔弱个性,她实在学不来,倒是宁愿天天被亲妈重锤。
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个律师,怎么就把他名片丢了,太可惜了。他的声音真好听,手也好看,可惜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是想打电话跟他说声谢谢,也联系不上了,真是背运到家。
顾徵羽一边稀里哗啦的洗着热水澡,一边胡乱的想着那点少女心事,耳边不停回放着那句温柔的: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关掉热水,顾徵羽对着镜子擦着头发上的水珠,镜子上蒙着一层水汽。“唉,顾徵羽,你只要再坚持半天,半天就好了。那个律师姓什么来的,也不知道名片掉哪儿了;总不能明天回餐厅找陈经理打听。顾徵羽,你个马大哈!”顾徵羽用手指在镜面上画了一个圈,又打了两个××做眼睛,一个抽象的小人脸就马马虎虎的在镜面上跟顾徵羽无语对望。
江宁市被长江自南至北的一分为二,新城区盘踞在整座城市的东半边,这里没有城西遍布文化古迹的厚重质感,新鲜时尚才是这里的地标。城东一百层以上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所谓的地标性建筑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不过,位于新城区核心地块的华宇大厦从未被排挤出超一流商业写字楼的行列。这座大厦的设计师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光设计这座楼宇的时间就用了七年,施工用了三年,建筑施工和用材上更是精益求精。大厦未建成之前就被很多有实力的跨国公司预订了整层作为办公室。更有风传这栋楼的风水极佳,在这里进行商业经营会更加的顺风顺水。
能入驻这个顶尖商务写字楼的公司没有一个不是业内翘楚,原因很简单,贵。
位于三十二层的今尚律师事务所入驻华宇大厦已经三年了,每年事务所的业务量都节节攀升,几位高级合伙人各个挣的盆满钵满。办公室的租金贵是贵了一些,可是客户只要进楼感受到整座大厦富丽堂皇的环境,都不会吝惜给出大把的咨询费。而且,大厦里本就很多跨国企业,他们在聘用律师公司这方面一向舍得花钱。如今,今尚律师事务所在江宁法律界可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存在。
刚过不惑之年的宋远程,作为今尚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之一,近几年已经不需要亲自参加一般的诉讼事务,现在主要负责事务所的运营管理和人才引进。
两年前,以伯乐自居的宋远程无意中捡到了一块“璞玉”。短短两年时间,这个叫作夏成蹊,初出茅庐的年轻律师已经是成长成为事务所的一棵摇钱树。而且,以他的潜质,预期的发展不可限量。可是,这个宝突然就出事了,要是早知道那个为了给夏成蹊不败纪录锦上添花的小案子,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哪怕随便交给律所里哪位律师处理也不该硬交给他的。自己对夏成蹊的磨琢,还是操之过急了。
那件小事发生在一周前,或者说伏笔早已打下,直到那件小事最终推倒了米多诺骨牌的第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