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连着十几声“咔嚓”之后,隐身在商场大厦拐角处半蹲着的男人收起了单反相机。他靠墙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满意的审视着相机里的十几张照片,嘴里念叨着:“嗯,不错,太到位了,今天的任务完成一半了。我怎么这么棒棒,我应该去当战地记者,当个私家侦探实在大材小用,明珠暗投。就我这专业技术,三年五载必定拿个普利策啊。天天捉奸找狗,耽误了,耽误了啊!”
男人犹自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不能自拔,突然一个硬邦邦的棍状物体劈头向他砸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应,头就被重重的打了一下。
“死变态!死变态!”一个女孩气呼呼的喊着。
男人赶紧站起来,向侧面跳开一步,躲出了攻击范围。当然,他就是挨打也还没忘了紧紧抱着自己的宝贝单反,开玩笑,这台徕卡相机可是自己两年来省吃俭用买的,价格顶的上一辆中高档汽车,宝贝相机比自己的肉体娇贵多了。
男人跳开半米站定之后,懵圈的看向袭击者的方向。那是一个穿的五颜六色的年轻女郎,化着一塌糊涂的浓妆,正怒气冲冲的瞪视着他,手里举着一把小花伞,那估计就是刚才袭击他的武器了。
“大姐,你是不是有病啊?干嘛打人?我认识你吗?”男人五秒之后才感觉到头上隐隐做痛,用手一摸,好像起了一个肿块。
“你叫谁大姐?你看你那样,我有那么老吗!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那你这个死变态躲在我身后偷拍什么?你才有病好嘛?你别走,我这就报警,到时候让警察看看你那个破相机里面都拍了什么!”小姑娘气咻咻插着腰,毫不示弱,一柄小花伞直愣愣的指向男人。
“真逗啊你可,谁偷拍你了?你有什么可拍的?一脸京剧脸谱,穿的跟鸡毛掸子成精似的。我还偷拍你?我相机镜头都得烧了。看不出你还挺自恋啊。”男人知道女孩误会了自己,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在偷拍谁?躲在角落里,狗狗祟祟,肯定没干好事!你别跑啊,我已经报警了!”女孩咄咄逼人。
两人的喧哗,引起了十米外正走向商场入口的一对男女的警觉。中年男人松开了本来紧紧搂着年轻女人纤腰的手臂,向浓妆艳抹的女人递了一个“赶紧走”的眼神自己先一步走进商场。女人不情不愿的嘀咕了几句,“一天到晚做贼一样,你累不累啊。”嘀咕归嘀咕,她还是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三步之遥一起混入人群,走进了商场,不见了身影。
眼看好不容易锁定的目标要溜走,年轻男人正要追上去,却被鸡毛掸子小姐不依不饶的伸开双臂拦住,“哎哎哎,你别走,说不清楚你别想走!”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说了没拍你,就是没拍你。别拦着我,我还有正事。”男人焦急的看着目标混入人群,渐行渐远。
正在两个人拉扯躲闪之际,一个年轻的女声在年轻男人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讶异,“哎?令令?你在干嘛?这人谁呀?”
“毛毛!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个死变态捉住!”鸡毛掸子来了救兵,更有底气了。
“啊?怎么捉?”被叫作毛毛的女人显然脑反射弧有点长,一时不太够用。“这么一个大活人,又不是蝴蝶,哪是我想捉就捉得住的呀。”
男人趁着二人说话分了神,迈着大长腿三步就绕开了鸡毛掸子小姐的围堵,向商场门口追去,没忘了回头喊道:“我是真的没有拍你,鸡毛掸子。再见啦!”
拿着花伞的女孩追了两步,高跟鞋终究输给运动鞋,只好停下来,气的跺脚:“算你这个死变态跑得快,别让我再遇到你!毛毛,你太没用了。你把那个死变态放跑了。”女郎气鼓鼓的埋怨同伴。
“什么就是我放走的,他明明从你旁边跑掉的。他到底干嘛了?不是你新男朋友吧?不过,鸡毛掸子,哈哈哈……”这个新来的同伴自然是刚刚失业的顾徵羽,她看向闺蜜吴令令那条五层纱都不是一个颜色的塔裙和一脸奇怪的浓妆,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你傻了啊?”吴令令被顾徵羽笑得莫名其妙,“那家伙跟我后面咔嚓咔嚓偷拍个没完,就算小姐我国色天香,那也不是被偷拍的理由吧。哎,长得好看就是吃亏。毛毛,你说他会不会是星探呀?”吴令令的脑洞实在大。
“令令,你快醒醒吧!哪儿有星探啊,现在满大街都是扫把星。哎,你怎么又叫我毛毛?毛毛,毛毛,不知道以为在叫谁家的狗。都怪我妈,给我起的小名要不要这么随意!跟你说了多少次,以后叫我大名,顾徵羽,行吗?再叫我毛毛,我跟你翻脸、绝交、友尽!我今天够背运的了!”想起0.1吨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样子,还有经理那副嘴脸,顾徵羽依旧郁结难平。
吴令令豪爽的搭上顾徵羽的肩,“好啦,小羽,顾徵羽,行了吧。叫毛毛有什么不好,可可爱爱,奇奇怪怪。那我请你吃东西吧,这边三楼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味道勉强还不坏。你随便吃,吃到你开心为止。”
商场三楼,顾徵羽用金色小勺子挖了一点慕斯蛋糕,放进嘴里慢慢品着。还别说,九十九块一小角的慕斯蛋糕确实比十几块钱一块的好吃太多了,层次分明且醇厚滑腻的口感让顾徵羽有些舍不得咽下去。
吴令令正一手托着腮,眨巴着涂了厚厚睫毛膏的大眼睛,一只手无意识的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啊?你就把那个超级帅哥大律师的名片落在餐厅的围裙里了?顾徵羽,你可真够没用的,要是换我,我当场就加他的微信,先加上再说,这年代谁还要什么名片。”
顾徵羽懊悔的说,“当时我不是气懵了。你不知道,那个肥婆,超级不讲理,她得有这张桌子这么宽!”顾徵羽用两人之间的小圆桌比划着,“我真怕她会动手。还有我们那个胆小如鼠的陈经理,居然说‘她就是个临时工’,太可恶了。我当时在气头上,就原地辞职了,我把围裙往他身上一扔,特别解气。正好那个肥婆的儿子被噎住了,场面一团乱,别提多逗了。”顾徵羽幸灾乐祸的笑了。
吴令令也笑了,“哈哈哈,报应。不过,我说毛---好啦,顾徵羽,你什么体质啊?每次打工都遇人不淑,没一次善始善终的,你的打工道路跟我的恋道爱路一样崎岖坎坷。哎,咱们两个要不要去拜拜菩萨,把死渣男和坏肥婆什么的都赶走?”
“得了吧,菩萨保佑你们这些有闲去给他们烧香的有钱人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我呀。再说了,我还要准备毕业论文,还要忙着找实习单位。令令你怎么这么闲?你们专业没有实习任务啊?”顾徵羽又挖了一块浓郁的慕斯蛋糕放进嘴里,细腻绵柔的口感让她轻叹道,“何以解忧,唯有奶油!”
吴令令大咧咧的一摆手,“切,我专业学的酒店管理,实习也就是在酒店混一混。反正我爸就是开酒店的,我去混个实习经验有什么难的,自己写个实习报告,再自己盖个章,所以我根本就没去。”
“哎,我跟你比不了。我爸妈都是音乐老师,我姐初中就钢琴十级。偏偏我五音不全,音痴一个。我小时候也学过几天钢琴的,我妈说我弹琴像是剁馅儿,卖相太差。不像我姐,她好像生下来就会弹琴。我都怀疑,我不是他们顾家亲生的,除了名字跟宫商角徵羽这五音沾边,一丁点他们家的音乐基因都没有。”顾徵羽一直对自己是家里唯一的音痴耿耿于怀。
“你确实不太着调,每次出去K歌都完全自己谱曲,你唱的歌都算自创曲目。不过,你码字不是挺有一套的,好好努力,当个作家。”吴令令安慰顾徵羽。
说到写字,顾徵羽眼睛里露出了热切的光彩,“那倒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我妈老损我,我的小心脏已经插满了长枪短剑,千疮百孔未老先衰。”想起说话刻薄的亲妈,今天辞职的事又要被她拿来开几天嘲讽,顾徵羽又有点泄气。
“你老妈虽然说话有点刻薄,不过你发表的那些文章她都剪下来,贴在一个大本子里精心保存着,不然你以为我在哪儿看到的?我又不会买那些都是字的破杂志。都是去你家的时候,你妈硬按着我看的。她其实对你很引以为豪的。再说了,你妈再怎么损你,终归是你亲妈,我倒想有个妈损我呐。”一说到妈,吴令令的神态就黯然几分。
“令令,别难过了。你妈虽然不在了,你还有我啊!再说了,你爸你哥都很疼你的。”顾徵羽轻轻摇着吴令令的胳膊。
“呸,你别拐弯抹角占我便宜。算了算了,我没事,咱们去逛逛吧?四楼女装打折。”吴令令其实不怎么伤心妈妈的离世,她妈死于产后综合征,那会儿她尚在襁褓,还没什么亲情意识;她对亲妈的记忆只限于家里的几张老照片。
“好,走吧。我也就是穷逛不买,这商场的衣服打一折我也买不起。这个月我也就能拿到一千来块。还不知道那个陈经理给不给我。”
“管他的,那我送你一件好了,你自己挑;安慰你再一次的失业。反正我的信用卡是黑卡,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