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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续引

从山脚到山顶,雪白一片,中间黑色的地带聚着一大群人,他们不是来吊唁的,他们是媒体,和云威内部的噤若寒蝉不同,外部的轰动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爆开了。

大型科技集团老总、翟氏家族、资本家族、芯片……一系列关键词持续在热搜上发酵。

翟氏家族老二跳楼的新闻极具爆款特质:神秘家族、血腥、名企衰落……

灵堂设在半山腰的崇安寺,据说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封山一天,翟家在这里聚会吃斋。葬礼当天,翟家没有人多说话,更多的是茫然和困惑。

佛钟一敲,万籁俱寂。远山有几只鸟稀稀拉拉地飞走。

媒体突然都往前涌去,寺庙的大门打开,一阵大风吹得红门吱呀作响,两边高高悬挂的白色灯笼,上面黑色的“奠”字晃晃荡荡。门口先是出现一个瘦瘦的小女孩,个子挺高,脸上还很稚嫩,这应该是翟云忠的大女儿,八九岁的样子,手捧着遗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让人动容。

身后的女人身穿素色的麻质丧服,缓缓跨出大门,她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大家只能看到她细长的眉毛和淡色的薄唇,清早的冷风很大,长裙垂落的裙角不断被吹起,和这风卷起的雪融为一体。她看起来三十四五岁,沉静自持。媒体一时被慑住了,停顿片刻后又冲上前忘乎所以地对着她拍照。

她牵着的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手上挽着纯白的布,媒体的闪光灯使他不停地眨眼,他很蒙地看着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黑衣人从两边出来开道,女人眼帘低垂,看着脚底的路,往前走着,媒体自然地让开了道路。

他们身后有人抬着棺木出来,棺木被放在铺满白菊的灵车上,身后跟着翟家亲眷。一辆古旧的黑色红旗轿车紧跟在队伍后面,接着是各种名车。媒体被死死地拦在山腰,黑色的送葬队伍一路向山顶行去,两边的花圈挽联延绵不断。

摄影记者看着自己拍的照片如获至宝,立刻打开电脑上传。媒体开始报道:翟云忠的妻子乔婉杭于葬礼露面。

事实上,这次葬礼是外界第一次拍到她的模样,而这一次媒体也并未满足,因为这依然不是一个清晰的肖像,墨镜下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没有人能清楚描绘。

她继承了丈夫的全部股权,将成为云威集团的第一股东,可翟云忠都没有扛下的局面,她又有多大能力接下来。公司内外,到处是豺狼虎豹,他们必然死盯着这个女人,随时准备把翟云忠的残余部队和家人吞食得干干净净。

家族送葬队伍后面跟着大哥翟云孝,翟云孝身材瘦削,两颊的肌肉有些凹陷,如果单看面相,他的样子其实比翟云忠还和善些,而事实怎么样,就很难说了。他现在是云腾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云腾和云威过去是一家集团下的两个子公司,都是翟老爷子一手操办起来的,后来兄弟俩分家,老大管云腾,主要做房地产;老二管云威,以科技产业为主。

队伍中未见老三翟云鸿。媒体十年前曾报道过云威上市时三兄弟相拥庆祝的照片,彼时,天空飘落的是缤纷闪耀的彩带鲜花,周边是狂欢和掌声,和此时从天空飘落的素色纸钱形成鲜明对比。

上山的时候,众人皆沉默,唯余踏雪声。

此时,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妈妈,下山以后可以吃饺纸(子)吗?我想吃莲藕饺纸(子)。”

几声低笑,一阵唏嘘。

是乔婉杭的小儿子,正被她牵着上山,脚底还总是打滑,身体歪来歪去。男孩抬头发现姐姐眼里噙泪不满地看着他,也就低头不再说话,那样子委屈极了。

乔婉杭用手抚了抚孩子细软的头发,低声道:“可以。”

半山腰,哀乐声音穿行在松林里。

墓碑前,乔婉杭把遗像嵌入墓碑,黑白遗像中的人脸意气风发。旁边一个僧人手里捧着一个木制盘子,上面是青翠的侧柏枝。乔婉杭从木盘里取出一支绿枝,弯腰把翠绿的侧柏枝放在遗像下。家人也都照做,然后在墓前环形排开。

几位僧人在为亡灵超度,木鱼的声音让山中显得更为幽深寂静。家人们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无比虔诚地低头跟念着简单的经文。

齐声念诵经文的声音和大家一动不动诚惶诚恐的姿态让墓碑前的一切变得庄重而严肃。

乔婉杭没按指引念诵经文,而是低下头,独自一步一步走到棺木前,融化的雪和泥混在一起让她的脚步不稳,旁边有人试着搀扶她,她轻轻避开,全程没有丝毫失仪之处。她一直走到棺木前,摘下了墨镜,一绺细发垂至鬓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不像是哭过,倒像是几夜未合眼后的状态。白雪的亮度似乎给她双眼难以承受的刺痛,她用左手捂了一下双眼后,垂眸看着棺木。她肤色雪白,眸色偏浅,眉眼间透着让人难以接近的高贵。只是这种高贵没有任何力量,如同开在雪山顶即将败落的花。

她弯下腰,一只手环抱着棺木上方,闭上眼,低头轻吻冰冷的棺木。

那一刻,她险些塌下身子伏在棺木上,她撑着直起身来,棺木开始下葬。身旁的女儿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地握拳,但仍无法克制地抖动着肩膀抽泣。乔婉杭看着棺木静静地沉入红土中,她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远山,冷风吹过,她眼尾发红,神色凄然。

下山时,队伍并未从原路返回,而是从另外一条路下山。

行至一个山坳处,便见到不远处有一个小禅院。光线透过木制窗棂照射进来,一个老者盘腿坐在禅院中央。对面高处的紫檀木佛像在光线中只留下一个暗色的剪影,如同佛像一般的岿然不动。这是翟家老爷子,三兄弟的亲爹翟亦礼。

大哥翟云孝上前跟乔婉杭说了几句话,抬手指了指禅院,大意是让她去见见公公翟亦礼。乔婉杭垂眸抿着嘴唇,翟云孝话都没说完,她就直接抬脚就往山下走,都没往禅院那边看一眼。

同意经过这里,却不同意拜会,像是故意让人难受。众人也不方便插手劝说,队伍继续往下走。

翟亦礼在十年前突然放弃自己缔造的商业版图,将产业分给三个儿子,一心向佛,潜心修行,他修行的禅院和对面山上儿子的新坟相对,每日枯守于此,不知会是何种心态。

紧闭的禅门外,一个胖胖的男人软趴趴地倚着,身上的白色粗麻丧服皱成一堆。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醉眼微睁,无力地敲着木门,一下,又一下。这便是翟家老三翟云鸿,他未去送葬却跑来这里喝酒,也不枉外界给他“浪荡子”的称号。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的人也不见动,他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用力拔开黄酒罐上的木塞,喝了一口。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门外传来翟云鸿的半吟半唱,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山中静谧,歌声和着雪初融后汇成溪水流淌的声音,音色低沉而空灵。听不出哀伤和悲痛,嘴角浮现着半醉半醒的笑意,无奈而清冷。

里面的剪影似乎被裹挟着歌声而入的风吹得有些颤抖。

黑色的队伍蜿蜒下山,他的歌声丝丝入耳。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最后的诗从嗓子里念了出来,忽而,声音戛然而止,随着酒瓶的破碎声,翟云鸿歪斜着卧倒在禅房紧闭的门前。

夕阳斜照,山川覆盖的雪色冰冷,另一面却有雪初化之景,一片鲜艳的余晖覆在山间,乔婉杭携幼子缓缓下山。 lHThH4GXOys9k7U5IFk18AIjIpHcyFXchRd+Qxz1qOtvW7mVctmVPQHd5bXGPo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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