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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孩子丢了

农历十月初一,白志凤和文证明终于成为正式的夫妻。结婚所有的开支,全部是白志凤一个人张罗。文证明,一个四川青年,老家太穷了,来到禾山县这才几个月,除了寄了一些钱到老家以外,就一无所有了。

寄给老家的钱虽然只有五十元,可是却给老家的父母帮了大忙了,文证明的弟弟也已经二十四岁了,有了这五十元钱,他弟弟在老家才将认识了三年半而没钱娶进门的姑娘接到自己家里,那姑娘也才真正成了文证明的弟媳妇。

文证明想:白志凤虽然是个二婚,但是她长得美丽,心地又善良,她女儿张淑贞不知道怎么回事,并不像白志凤那么好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可是,张淑贞这才三岁,三岁的人也看不出漂亮不漂亮。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也许以后长大了会漂亮起来的。

文证明和白志凤过了一个月的新婚日子,白志凤开始有了孕娠反应。文证明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当爸爸了。我文证明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虽然身体内有一股男性的力量在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可是,自己是个穷汉,只知道江西是个好地方,根本不敢想江西女人。现在,在江西,不但有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并且妻子还给我怀上一个小孩。就凭白志凤那个模样,生出来的小孩一定也十分漂亮。

几个月之后,邻近1968年的端午节,白志凤生下了一个男婴。

从一个居无定所,生活无着的青年,在短短的时间里,不有了妻子,还有了儿子,文证明十分满足。这个男孩长得是眉清目秀,文证明和白志凤打算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文证明十分舒心。现在,老婆也有了,儿子也有了,文证明要马上为儿子取一个漂亮的名字。突然,一个好听的名字出现在文证明的脑海——文吉祥,对,儿子就叫文吉祥。古代有一个文天祥,听说也是江西人,我文证明的老婆也在江西,儿子也在江西,我也就成了江西老表了,刚好又姓文,再说,吉祥如意不是人们常常说的吉利话吗?

半夜三更,文证明把白志凤捅醒了,白志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文证明说:“志凤,对不起,把你弄醒了。”白志凤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大半夜的弄醒我,你有什么事啊。”文证明说:“我给儿子想了个名字,叫文吉祥,你看怎么样?”白志凤说:“吉祥如意,这名字好啊。”

可是生活中的事,并非件件都能像人们祝愿的那么美好。文吉祥虽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没过多久,他的命运就开始变得并不如意。

刚出生的小孩,还是个肉团团,也看不出像谁来,可是,慢慢的,文吉祥长到三个月,文证明越看越觉得文吉祥不像他自己。那么,他到底像谁呢?他苦思冥想,可又实在想不起来这个还只是会在地上爬的肉团团到底像谁。不管像谁,反正白志凤生的小孩不像自己,难道白志凤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可是,不管从白志凤一家的历史看还是从她在生活中的表现来看,她不可能是那种人啊。她是烈士的后代,是大队的妇女主任,平时说话办事十分认真,不可能是个不守妇道的人啊。

可是,又过了一个月,文证明觉得这个文吉祥没有一点像他自己了,倒是很像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和他一样是从外地来江西打工的人,这个人就是王光明。

文证明总觉得这个文吉祥不是自己亲骨肉,文证明觉得很难过。他纳闷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凤,这个儿子是我的吗?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啊?”

其实,如果文证明不提出这个问题,白志凤也觉得纸是包不住火的,她想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一切告诉她爱着的文证明。

白志凤怎么也没想到文证明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十分无奈,也十分伤感。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心爱的文证明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奥秘,还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吧。

白志凤十分内疚的说:“对不起,证明,这个孩子真的不是我们两的,要杀要剐,现在全凭你的一句话。”说完,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有道是“硬话致怒,软话折骨”,白志凤的几句话让文证明原本很愤怒的心一下子软了。他不想在白志凤的身上动拳脚,甚至连骂也不想骂她。不过,他自有他自己的想法。

文证明想:我就是出身再苦,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替别人养儿子啊。文证明愣愣地呆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自己要说的话:“凤,过去的事呢,我不是不知道,你是个结过婚的人,还有个三岁的女儿,我可以不计较这些。那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不过,这个儿子是谁的,你就还给谁吧?这个要求不高吧。我也是个人啊,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啊。”知道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亲生的,却能够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出来,这样的男人是世上少有的。

白志凤说:“你这叫什么话,不管怎么说,文吉祥是我的骨肉啊,你要是实在不想要,我们就离婚,离婚,你知道吗?”文证明说:“凤,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啊。”

白志凤冷笑着说:“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啊,爱我,你爱我就不能接受这个儿子吗?”文证明说:“凤,你不知道,其实接受这个儿子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一看见这个小孩,我就会想起这孩子的父亲,你说,作为一个男人,那是怎样一个滋味啊。”

白志凤觉得文证明的话很在理,再说这件事也的确是自己的错,到了这一步了,再要求人家冷静地对待这个孩子,简直是太自私了。于是,说:“我也想明白了,真的是我不好,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不应该和别人好了,又嫁给你,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啊。”

停了一会儿,白志凤见文证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她觉得这个男人还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呢。遇上这样的事,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

白志凤说:“证明,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我们离婚吧,我就应该是单身的命。不要说这不是你的小孩,就算他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个二婚,你和我过一辈子会不舒服的。我看着人家不舒服,那是对我的惩罚。我们离婚以后,我不可能再结婚了,就带着这个孩子过一辈子。”

文证明一听白志凤这样说,觉得白志凤这个女人很实在,至少不会强人所难,他反而觉得白志凤是个好女人。再说,自己是一个男人,就算是离了,自己这个二婚也比妇女二婚要强得多,这就是中国几千年以来在贞节观上的不平等。可是,越是这样,文证明越是觉得这太不公平了。要真是离了,会让白志凤很难堪的,也许不是一时的难堪,而是过一辈子的独身生活,那对她是多么大的不公啊。她虽然是江西本地人,可是并没有依仗本地人的优势欺负我这个四川人,还宁愿让自己背起所有的包袱,自己要再不原谅她,我文证明简直就不是人啊。可是,要原谅她,自己又太吃亏了——娶了个二婚,带着个小女儿张淑贞,这还不算,生的儿子还不是自己的,这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这张脸往哪儿放啊。可是,自己要是马上和白志凤离婚,白志凤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文证明左右为难,他一连苦恼了好几天。

文证明有时候想:自己老家虽然穷,可是,好歹自己还有个好身体啊,为什么要这样吃哑巴亏。

文证明有时候又想:虽然自己家过去是贫农,可是后来不是了,因为父亲的草率,他家成了反革命,再说,生活水平远远不如江西老表啊,太穷了,真的太穷了啊。再加上父亲的冤案,自己在老家是没一点希望。唉,吃亏就吃一点亏吧,再说以后如果和白志凤时间长了,也不只是这一个小孩,总会有五个六个小孩的,凭着白志凤对自己的真心,凭着她的纯朴和厚道,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小孩的。如果不是厚道,她怎么会把自己和一个男人相好的事说出来呢?虽然没有说出文吉祥的父亲是谁,可是,那毕竟是白志凤的隐私,她要保留最后一点隐私也是很正常的。如果白志凤不是纯朴,怎么会宁愿自己过一辈子单身日子也要离婚呢,她不就是不想让人家为难吗?至于她在结婚前没有把她和王光明的事说出来,那也不能怪她,有哪一个人会没有一点点隐私呢?

为了这个儿子,白志凤和文证明也有过小小的争吵,也有过互相的体谅。次数多了,这事让王光明知道了——除了白志凤和文证明以外,全村也只有王光明知道这件事。王光明知道,这个儿子其实不是文证明的,而是他和白志凤生的。

王光明想:白志凤刚刚生的小孩虽然很像白志凤,只是那不大不小的嘴巴像王光明,可是看得出来,他无疑是王光明的儿子。现在,文证明不想要这个小孩,我王光明是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我太想要这个小孩了。

王光明一拍脑门:能不能公开向白志凤和文证明提出来把这个小孩送给他呢?不行,不行,从愿望上来说,不管从我王光明来说还是从文证明来说,这都是求之不得的事,如果把这个儿子送给我王光明,可以说皆大欢喜,人人都高兴。可是要是公开要,那不是给文证明更大的难堪吗?再说,那一刻,王光明不顾一切地把事实告诉了白志凤,可是,这样一番掏心掏肺,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还不是得到白志凤的一阵奚落,要是一阵奚落就过去了也是好事,可是,奚落之后,白志凤硬生生地抛弃了他,他的心里在滴血啊。唉,怪只怪当初运气不好,唉,都要打结婚证了,最后竟然遇到经办人不在家,唉要是打了结婚证该多好了,有了结婚证不就像开关盒里有了保险丝了吗?婚姻证明那可是保证婚姻的最好的证据啊。

现在真的再也不能够犯以前那样的错误,再也不能够直接要孩子,再说,直接要孩子,事情都公开了,那岂不是打文证明的脸吗?那甚至是挖文证明的心吗?这事要是传出去,那白志凤和文证明今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啊。自己那天傍晚和白志凤的冲动已经让白志凤十分难堪,要是再不体谅白志凤,自己不是往白志凤的伤口上撒盐吗?自己在江西这一年不但没受过批斗,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还和那么美丽的女人共度爱河,还没有来得及报恩。现在,把这个小孩抱走,算是报恩了,可是,抱走的方式要注意,一定要注意文证明特别是白志凤的脸面啊。

对,不能公开,公开的话,白志凤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儿是她和王光明两人的,可是,自己已经明媒正娶地嫁给了文征明,再把孩子让给王光明,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就是文征明也无法接受的,如果是那样,文征明不就是娶了王光明的前妻吗?这个打击对于谁都是无法接受的。

这样看来,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这条路就是偷。对了,偷走,偷走。偷走,看起来是不仁义,其实,不但我王光明自己以后不愁有后代了,对于白志凤和文证明也是一个很好的解脱。

对,偷走小孩,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那就只有把这个四个多月的文吉祥抱得越远越好。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老家Z省乌伤县。

可是,如果是自己抱这个小孩偷偷地走,自己和这个小孩同时消失,到老家A县足有一千多里地,就是坐汽车或者坐火车也得两天,那不是等于告诉大家这个小孩是我王光明偷的吗?

怎么办?怎么办?老天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万全之策。王光明急得抓耳挠腮。他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去过的那个老乡家里。第一次遇见老乡是在禾山县城的小猪集市上,后来,白志凤因为他是地主成分,不再理他了,不过这也不能怪白志凤,自己是地主,事先没有告诉她,并且和她有了一次冲动的事,事后,白志凤只是再也没理他,并没有把他的地主成分说出去,这已经是海量了,自己当时吓得要命,生怕白志凤将他这个地主成分说出去,为这事,他差一点逃回老家。可是,老家又实在太穷了,要是他逃回去,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王光明只得硬着头皮在白家村呆下去。白志凤不理他,更不要说和他结婚,过了不久,白志凤和文证明结婚了,这就断了王光明想白志凤的念头。可是王光明也是一个发育健全的人啊。就是一只猪,一条狗,它不也要婚配吗?王光明想:自己一定要结婚,要生小孩,要传宗接代啊。

万般无奈之下,王光明就去了一次老乡家里。因为,在猪集市上他对这个没有婚配的女子在些好感。虽然他还不想要讨那个叫做迎春的姑娘做老婆,因为,虽然这是个中农成分的人家,虽然这个迎春姑娘和他一样,没有婚配,还是个黄花闺女,可是,他觉得这个姑娘比当时在猪集市上看到的跛得更厉害一些。也许,当时在猪集市上,只是初次相遇,王光明在他乡遇故知,心里十分高兴,也就没有在乎她是不是跛了。迎春姑娘很喜欢王光明,毕竟,王光明是一个美男子。

现在,王光明突然想起了他的这个老乡。王光明想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计策,这个计策可以说是很少有人会想到的,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王光明要请他的老乡帮他把偷出来的小孩——也就是那个文吉祥带到老家去。

一天凌晨,王光明并没有费太多的心思就把文吉祥从他的家里偷出来了。白志凤和文证明头天晚上因为这个小孩的事又争论了好长时间,到了半夜才不得不睡去,因为太疲劳,他们两个人竟然等王光明把文吉祥送到迎春姑娘家里以后再返回来,才发现小孩不见了。

王光明想到迎春姑娘家里去的一幕,心里还在后怕不已。当时,老乡李迎春家里,只有李迎春一个人在家,王光明抱着出生四个多月的小孩,王光明从这一年多积攒下来的钱里拿出五十元钱,硬塞给李迎春,请她帮忙把这个小孩送到他的老家去。李迎春看着这个值见过一次面的老乡,她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老乡说些什么呢?没头没脑地就要我送孩子回老家,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他为什么要偷偷地吧儿子送回老家呢?李迎春一脸的疑惑让王光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明白。

李迎春连忙推开了送到眼前的钱,哭笑不得地说:“光明哥,你不是说笑话吧,我离开老家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才十几岁,现在,我连老家是什么样子差不多全忘记了。老家实在太穷了啊,这人啊都是往高处走的。再说,听我爹爹说,你那个地方离开我老家那个村还有不少的路呢,我怎么可能帮你这个忙。”看得出,李迎春对他是很有好感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不是不想帮他,帮不了啊。李迎春看见从外边走来的两个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迎春的父母。李迎春说:“看,我父母回来了,你问问他们吧。”

因为时间紧迫,王光明必须尽快回到白家村,不然,要是找不到小孩,别人肯定怀疑是他偷了。所以他开门见山地和李迎春的父亲李石光说明了来意,求李石光帮帮他的忙。李石光也不客气,说这个忙实在帮不了,这可是个贩卖人口的事啊,万一抓住还不要判刑进监狱。说不定还要枪毙呢。

王光明实在没有办法,这小孩已经偷出来了,要是再送回去,无异是自投罗网,自己本身就是个地主出身,这事要是落在其他人身上也许就是个二十年刑期,最多也就是个无期徒刑,可是,自己是个地主分子,要是让人查出来,很可能要掉脑袋的啊。

此时此刻,王光明就像是过昭关的伍子胥,他急得心里实在不行,“通”地一声跪在了老乡李石光的面前。李石光见他这个样子,也并不为所动,因为这不是一个小事,出了事是谁也不敢想像的事。李石光忙弯下腰要扶王光明起来,并说:“年轻人,你怎么能这样,这个事我是不能答应你的!”

王光明说:“人家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都是同省同县的老乡,哦,不,不光是同县啊,我们的故乡都在同一个公社啊,人不亲土还亲呢。”李石光说:“不错,正是因为是老乡,这犯法的事我怎么能做呢?再说,我也不能够让你做啊,孩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孩子哪里来的你给送回到哪里去,不然,你小子就等着挨枪子吧。”他想扶起王光明,可是,王光明的膝盖上就像是钉了几颗大钉子似的,纹丝不动。王光明的眼泪下来了,他声音哀伤而且嘶哑地说:“叔叔,你可怜可怜我吧,这就是我的亲骨肉啊,再说,我们真是老乡啊,是很亲很亲的老乡啊。”

李石光说:“老乡归老乡,可是,这个事太大了,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吧?你说对不对。”

王光明一听李石光这么说,依然是一头倔驴似的,坚决不肯起来,仍然跪着说:“李叔叔,你就看着办,要不你就直接把我送公安局去。真的,你现在也算是江西老表了,你如果不认我这个老乡你就直接把我送公安局去好了。”

李石光说:“小老乡,你说我是江西老表,也说对了,这几年在江西的生活,我觉得江西人厚道,勤劳,生活水平比我们老家不知道强多少,可再怎么着,你毕竟还是我的小老乡,我不可能会出卖你的,何况这小孩本身就是你的。人啊,谁没有个难处。时间真的很要紧,要不,你赶快想一想其他的办法。你还是起来吧。”

王光明不但没有起来,还开始大声地哭出了声。李石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坏了,他赶忙按住王光明的嘴巴,悄悄地对他耳语着:“哎呀,我的天啊,这个时间,你这样的情况,你怎么就敢大哭呢?你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你这还不要坏了大事吗?既然说这个孩子是你生的,那么,你就不光是牵涉到偷孩子的事情,你还涉及到道德作风问题,你自己说说看,这两条里边,随便那一条不可以叛你一个无期徒刑啊,甚至还可以叛你死刑啊。”

王光明被李石光惊出了一身冷汗了。是啊,自己这是急糊涂了吗?这时候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怎么可以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嚎啕大哭呢。

王光明忙双手合十,说“大叔大叔,对不起,对不起,我也真是急疯了,实在对不起啊。”接着,又磕头如捣蒜似的对着李石光连连磕头。李石光不想牵连到这样的事情里边来,他急忙伸手拦住王光明,不想让他继续磕头。可这个小老乡还真是特别,李石光越是拦住,他磕头的频率就越快越重——额头都出了血了。李石光看看拦不住,也对王光明磕头,这才让疯狂了的王光明停止了磕头。

这一停,李石光父女两个倒被感动了,唉,谁让自己一家认识这么一个老乡呢。李迎春的娘心一软,打算答应下这件事。可是李石光拿眼睛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李迎春的娘这才没有说话。王光明见李石光还是不肯答应,就说:“李叔叔,我们是老乡啊,再说这事不一定是害江西人,你知道,现在白志凤和文证明都不太想要这个小孩,说不定是帮他们的忙呢?再说,我在江西举目无亲,你不帮我谁帮我,要不,我做你的女婿吧。这可以了吧。”王光明一想,自己的跛足女儿要是有这么个丈夫,那不是她的福气吗?可是,这王光明会真心真意爱上我这女儿吗?李石光感到非常不安。自己要是贪图私利,参与到了这偷孩子的案子中,他还是铁了一下心,坚决地说:“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能够做啊。”

可是,李石光话刚说出口,王光明又是一番磕头如捣蒜。李石光彻底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双手合十对着苍天拜了两拜,说:“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啊,我真是不想做这样的恶事情啊,可是,可……可要是不依他,我真担心要出人命啊。他就是疯了的话,不也是一个废人吗?求苍天饶恕我,饶恕我一次,我不得不做一次恶人了。”说完,李石光摇了摇头,本来他有一个习惯,每当遇上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并且就是再难也要表示决心的时候才会摇头。也就是说,他的这个摇头是表示同意的意思。可是,王光明不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不同意的意思。王光明彻底心灰意冷了。不过,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那就是做人家的上门女婿。现在看来,到了拿出这张王牌的时候了。跪在地上的王光明抓住李石光的裤腿说:“李叔叔,实在不行,那就这样吧,我不光做你家的女婿,我还要做你的上门女婿,不,我不光做你的上门女婿,以后就是给您家当牛做马,我也绝没有二话。你就帮了我吧,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李石光心软了,李石光哪怕是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也彻底的软了。一个青年,要不是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是不会跪着要求做人家的上门女婿的,何况那个女子还是个跛腿姑娘。

李石光看看时间也紧张,要是再不答应下来,这个小老乡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真的不知道。

李石光说:“好,我答应你。”

王光明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他这是激动的。连忙给李石光叩了个响头,并把那五十元钱塞到李石光手里。李石光说:“钱就不用你花了,你答应做我的女婿这不就够了。”

王光明也不管他怎么说。扔下钱就跑,他得赶回白家村。李石光在后面大声喊:“你还没有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你等等。”

王光明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急,竟然连地址都忘记了和老乡说。让李石光不得不大声把他喊回来,这么大的声音,真的很危险,万一让别人听见就全完了。好在李石光家住的不是村里的中心,旁边只有一家人,这家人今天全家去亲戚家喝酒去了,所以应该是没有人听见的。

王光明返回来,一边走一边掏出一张纸来,把老家的具体地址写在上边,并把他的弟弟王光辉的情况写得一清二楚,交给李石光。李石光说:“你放心,我一路上多看几遍,然后我就把它烧掉,这样就更安全。”

王光明心想:虽然李石光大叔来江西已经快十年了,已经是半个江西人了,他只是一个老乡,并不是亲戚,这个老乡真是个好人啊。他又向李石光作了一个揖,就急急地回去了。

李石光看着眼前这个婴儿,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是啊,刚刚只是看着这个年轻人跪着不忍心,那里考虑过送出去会有多大危险的事。现在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别说这是犯罪活动,最近一段时期,没有犯罪的一些老干部都被斗得很惨。有些运气差的老干部在这场革命中把命都丢了,饶州地委的老书记彭协华就是这前几个月被斗得筋疲力尽而去世的。据说彭协华本来已经调到省里工作,可是,一些造反派没有真正的本事,整人的本事还真不小,竟然把彭书记从省里揪回来,让他干繁重的农活。如果仅仅是让他干农活还好办一点,可这个农活是在酷热难耐的天气下干的。那天,气温高达39°,彭协华书记一家四口被非人地安排在四个地方生活,谁也照顾不到谁。彭协华干活干到中暑,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给他水喝,也没有人把他放到大树下凉快一下,就是这样,一个堂堂的地委书记,竟然在中暑中丢掉了生命。

彭协华是地委书记,造反派就是再封锁消息,对于他去世的消息,广大的群众还是能知道的。李石光想:在人家彭协华面前,我算个什么啊,不就是个小小的蚂蚁吗?造反派连他都敢斗争,我干这个非法的事,不是要掉脑袋吗?我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别人这么一件事呢?自己这是中了哪门邪了呢?唉,糊涂啊,糊涂。现在既然答应他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好歹也算是替女儿想一条出路啊。

李石光是一个不肯轻易答应别人事情的,可是一旦答应下来了,他就不会反悔的。

可是,这小孩是现在就送到王光明的老家还是过几天再说呢?要是现在送去,很容易让别人怀疑。要是过几天再送,也许会安全一些。可是,这小孩这么小,还是个新生儿啊,太难养了,要是在自己家里养几天,怎么才能养好呢?太难了,再说,万一这孩子要哭的话可怎么办?那样不是很容易让人发现吗?就是不哭,夜长梦多,谁能保证不生变故呢?啊,矛盾啊,痛苦啊。这颗怎么好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及时送出去好!

这几天,白志凤为自己的小孩文吉祥突然丢失而悲痛欲绝。毕竟这小孩不是文证明自己生的,文证明自然也并不怎么难过,只是他看见白志凤那个样子,他为白志凤感到难过。

文化大革命期间,烈士的后代家里竟然出现丢失婴孩的事,那还得了。大队干部和生产队的干部发动社员到处找人,找这个三个月大的文吉祥。可是上穷碧空下黄泉,上哪儿去找得到这个文吉祥呢?

李石光肩负着王光明的千叮咛万嘱托,一路上提心吊胆地赶路,他一路上坐了汽车坐火车,下了火车,又上了一辆汽车,终于到了福建省A县,他按照王光明给他写的那张字条,找到了乌伤县廿八里公社王家湾村。在王家湾村,他先是把孩子放在一家社员家的厕所里,好在小孩一路上吃了讨来的奶水,不哭不闹。就这样,李石光再去打听王光辉这个人。很快找到了王光明的家,并很顺利的找到了王光明的哥哥王光辉。

王光辉看见李石光到他家时,他家的大门边还放着一个着一个大大的牌子,那牌子上写了几个大字,上面写着:“地主分子要低头认罪。”看得出,这是王光辉刚刚摘下来的。李石光也顾不得许多,就把王光明叫他把四个多月的小孩送回老家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个透。李石光原来以为王光辉也许会对他的到来表示反感,至少不会欢迎他。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王光辉竟然表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说:“真的吗?这真是我哥哥的儿子?真的是王光明的儿子吗?太好了,我们王家终于有后了,我们王家不会绝户了,我如今也已经二十六岁了,我还是光棍一条。真的谢谢你,李大叔。”

李石光说:“不必太客气,我还要早一点返回去,不然,人家会怀疑我的。”

王光辉说:“我也没有什么感谢你的,这样吧,你少坐片刻,我煮几个鸡蛋给你吃。”

李石光说:“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以后会有见面的那一天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等到王光辉从灶间走出来看时,李石光已经走得很远了。李石光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王光明答应做他女婿的事,可是他以为,就凭他们以后的关系,要和王光辉见面是肯定不成问题的,可是,时光流转,他们从此再也没有见面,一直到三十多年后,也就是李石光寿终正寝时也没有见面。不过倒是他的外孙女何丹青和王光明的儿子文吉祥——也就是后来改名叫做王力的那个保安,他们之间倒成了冤家对头。这是历史给他们两家开的玩笑吗,只有天知道。

社员们找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白志凤的儿子,这时候,李石光已经从老家回到了家里。毕竟李石光的家离开白志凤的家有十几里地,谁也没有注意到李石光的行为。

李石光回到家里,村里的社员问他这两天去哪里了,他说:“没走远,只是到了一下县城看了两天病,这次在县城看病,可花了不少钱。”

虽然丢失小孩的事在白家村乃至石口公社有些轰动,可是,李石光和白志凤不在同一个公社,李石光村里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邻居们只是随便问一问,也就算是一种关心了。谁也不会想到李石光的这次离开竟然隐藏着那么大的秘密。

再说白志凤和文证明两口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从内心深处来说,丢失了孩子对于文证明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因为他就算是再忠厚老实,毕竟不愿意看着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得挺滋润,更不愿意白白地替别人养儿子——尽管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再说他也不想知道,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知道了不是更恶心吗,知道了不是还不如不知道吗?当然,文证明想,正是因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不能因为丢了孩子而高兴,如果是那样的话,一来是白志凤受不了,二来,别人不是会怀疑这儿子不是他文证明生的吗?现在,村里人没有看出这小孩不是他文证明的,既然丢了,自己凭着良心也得找找啊。如果不找,等于是向大家说自己是乌龟王八蛋。 sGH6nZEt/UT1WI58F6YGqhoKBQNqqTUqObZCuuG0Yovi3xFbsayfK5sJ/Ab505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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