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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两情相悦

又是一个月之后,白志凤请王光明来到自己家里。只隔了一个月,白志凤的家好像从里到外都换了地方似的,到处都收拾得十分清洁、漂亮。只见堂屋里的上方端端正正地挂着马恩列斯和毛主席的像,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张画像好像比以前格外发亮了一些,也许是主人重新揩抹过一遍吧。这几位领袖的画像之下是一张高而长的台桌,所谓台桌是当地人对一种家俱的特殊称谓。这是一种长约三米,宽约一尺五,高约一米四的一种家俱,台桌的上面用来放热水瓶、茶杯、和其他日常用品,台桌的两头各有几个抽屉,这几个抽屉供主人放一些针头线脑等等东西。乐丰县的许许多多农民家中,几乎都有一张这样的台桌。紧挨着台桌的下面,是一张吃饭用的餐桌,这是一张高约一米一,边长一米的正方形桌子,这也是乐丰人请客吃饭用的桌子,这种桌子一般是过年过节或来客人才用来作为饭桌的,平时一般用另一张饭桌——那是一张长、宽、高各为八十公分的小桌子,这样一大一小的桌子,不要说是在乐丰县,在六七十年代,几乎是每一个江西老表家里都有的。

时令虽然快到寒露,可是天气竟然还挺热的,白志凤家的竹床上放着五把麦秆编织的扇子,从这里可以对白志凤家的生活略见一斑。

不管从大的方面还是小的方面,白志凤的家比王光明家里要殷实得多啊。首先,白志凤的家是一栋五榀的木房。人字形横梁结构的房子使房梁的高度和屋檐的高度相差明显,房梁高约为五米三,屋檐高约三米。江西农村的房子几乎都是这样的,只是房梁和高度略有差别而已。而王光明家里至今住的还是草房。其次,从日常用品来看,王光明家里也没有办法和白志凤家里相比。白志凤家的台桌,王光明见所未见。他家的小饭桌是用一个木板箱子改的。白志凤家里的棉袄,又厚重又好看,而王光明家的被子是用六个装面粉用的面口袋缝合而成的。白志凤家的水缸是景德镇的产品,虽然是磁器中的次品,可是用来作水缸,那不但是没有缺点的,甚至还有些奢侈。而王光明家的水缸,则是用洋油桶改制成的。就连用来赶蚊子的麦秆扇,王光明家里也没有一把。

一到白志凤家里,王光明就像是进入一种仙境,全身舒服透了。

王光明又想吻白志凤,白志凤用一根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一个不能出声的动作。她轻轻地说:“今天就别这样了,要知道这是在我家里,我女儿张淑贞还在旁边的竹床上呢,不知道睡着没有睡着。”

王光明说:“你是说张淑贞吧,她才多大的人啊,知道什么?”

白志凤说:“你难道忘记了吗,张淑贞也已经三岁了啊,不是我夸她,她可机灵呢。”

王光明移了移身子,向房间里的竹床上望去,只见竹床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说:“哪儿有张淑贞?竹床上没有人啊。”

白志凤听了,说:“刚才还在这儿呢。就没见了吗?”说完她起身到房间里找女儿,王光明也一起帮助她找,找了一会儿,家里内内外外没见人。白志凤看见王光明那着急的样子,安慰他说:“没有关系啊,肯定是去附近玩了,我们谈我们的。”王光明表示同意。

王光明问:“听说十年前,政府要给你安排工作,你为什么不去做呢?有一份工作那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啊,有些人想破了脑子都想不到呢!”

白志凤说:“那时我才十八岁,还年轻呢,我哥都不要政府照顾,我就更不好意思要政府照顾了。”

王光明说:“现在你不后悔吗?”白志凤说:“这有什么后悔的,我哥和我只不过是烈士的后代,我们村还有一个老革命,姓宗,自从参加红军以后就改名宗反蒋,后来大家干脆叫他总反蒋,他也乐得别人这样叫他。他在当年是一个老红军,还当过丝炮队的队长。”

王光明时不时地插上一句半句的,不过,无非是“嗯”,“是吗?”“真的啊”等等。

白志凤也不管他插不插话,只管滔滔不绝地讲着:“战争年代,宗反蒋砍倒松树做炮架,打碎鹅卵石当铁子,打得白狗子再也不敢随意来根据地进犯了。红军北上以后,他又留下来打游击,后来主要是做游击队的交通员。交通员是游击队的血脉,不但要负责买大米、食盐、电池、火柴,还要给游击队送情报,可以说为革命做了很大贡献。1949年4月,游击队和解放大军会师,游击队的政委当了地委书记,司令当了行署专员。他们常常给宗反蒋捎信,叫他到城里去,并且是当一个什么头头。宗反蒋知道后,你猜怎么着?”

王光明问:“后来怎么了?”

白志凤说:“宗反蒋说他自己没有多少文化水平,到了城里就像是刘姥姥到了大观园,更别说是干工作了。”

王光明说:“不会干工作不会慢慢学吗?”白志凤说:“说的是啊,可是他对他的老上级——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说:‘你还是让我在农村吧,在农村我还能当个生产队长。’老上级也不好勉强他,就这样,他真的没有去城里工作。他的老上级后来都成了副省级干部,可是他到老还是个生产队长。”

王光明说:“这还真是个好人呢?”

白志凤说:“你说,连他这样的老革命都不要政府照顾,我能要政府照顾吗,虽然我听说我父亲的级别比宗反蒋要大一些,贡献也要大一些,可是,那毕竟是我父亲,不是我自己啊。”

面对白志凤的叙述,王光明一阵长吁短叹。

白志凤见王光明情绪不高,知道她的话并没有对王光明七很大作用,她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还没有说透,就说:“这个人也许你听得还很少,可是,我们江西的甘祖昌你总该知道吧?”

王光明此刻好像一下兴奋起来了,赶紧说:“知道知道,就是那个老红军战士吗?”

白志凤对他的表述似乎很不满意,一脸不高兴地说:“什么老红军战士,人家后来可是堂堂的少将。”

王光明有些歉疚地说:“对对,就是那个带着一家人回老家的少将?”

白志凤说:“你还知道一点嘛!就是这位为新中国立下功劳的老将军,五五年是少将,五七年自动地回老家做农民。”

王光明说:“是啊,就是这个人,为他的老家办了很多好事,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就是江西人啊。”

白志凤说:“现在你知道了?!”

王光明点点头说:“和你在一起还真长学问。不过,人家地位高,见过大世面,你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你不要这份工作太可惜了。”

白志凤见王光明还是转不过弯来,就说:“这都是过去了的事,还说它干什么?我们还是喝一点酒吧!”说着,就从碗厨里拿出一瓶酒来。

王光明说:“都文化大革命了,我们还是不要喝的好。”

白志凤说:“为什么?喝酒和文化大革命有关系吗?”

王光明说:“不是,你不怕别人说你是资产阶级行为吗?”

白志凤说:“什么资产阶级行为,人生在世,连喝一点酒都不行,那还活个什么劲?”说着,她娴熟地打开了一个用小纸团充作瓶塞的白酒,用鼻子闻了闻,说:“不错,还挺香的。”

王光明只是那次从老家要来江西的前一天晚上喝过一点酒,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喝酒了。其实他也知道喝酒和资产阶级行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可是他还要拿这句话作一个试探,他想试探一下白志凤是不是那种过于一本正经、不近人情的神仙。其实,他真想一股脑儿地把这一瓶酒喝个精光,因为这一瓶酒其实也只有大半瓶,就是全喝完,对王光明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志凤和王光明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他们今天好像只是为了喝酒,很少有几句话,只有王光明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酒?”

白志凤望着王光明那英俊的模样,甜蜜地说:“这是什么酒?这是桃花酒。”世上只听说过桃花运,从来没有什么桃花酒,现在,白志凤和王光明相爱了,他们不知道是谁占有谁。

王光明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白志凤说:“光喝酒也没什么情调,咱们唱支歌吧?”

王光明想:我的天啊,我这儿正在为有一口饱饭吃而高兴,她还有心唱歌。既然她开口了,我也不能让她扫兴啊。于是,王光明就问:“唱什么歌?”

白志凤说:“虽然电影上的歌很好听,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们本地的歌,我们这儿的歌可多了,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唱上几首当地的歌。”

王光明好奇地问:“是吗?那你唱来听听。”

白志凤唱起来了:“鄱湖水乡,快乐天堂,人在水上走,鱼米喷鼻香。水乡的哥哥壮,水乡的妹妹靓,水乡的土地肥,水乡的天更广……”

王光明说:“真好听,还有吗?”

白志凤说:“有啊,你要听吗?”

王光明说:“真想不到你的嗓子这么好,你的歌我都喜欢听。”

白志凤又唱起来了:“江西的山和水,处处都很美,井冈杜鹃真妩媚,庐山瀑布闪光辉……”

王光明觉得,白志凤的嗓子好,再加上这歌的旋律优美,他真的听得如醉如痴,禁不住又问:“还有吗,再唱支好不好?”

白志凤见王光明喜欢听自己唱歌,十分开心,于是她又唱了起来:“先有王安石,后有文天祥,再有英雄方志敏,千古永留芳。东边三清山,西边是井冈,长江之畔是庐山,处处好风光。啊,这就是我的家乡,啊,这就是我的天堂。”

王光明在老家也挨过批斗,一听见白志凤唱这歌,他倒是有些不安起来,深情地望着白志凤说:“凤,这个歌不能唱的。”“凤”,啊,王光明真的这样称呼了吗?白志凤被王光明的这个称呼弄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惊喜,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自己啊。白志凤想:这个称呼以前只有自己的母亲叫过,后来就是自己的丈夫叫过,连他觉得最最亲切的哥哥也没有这么称呼过她啊。是啊,这个称呼太亲切了,她多么想王光明永远这么叫下去,就这样叫她一辈子。可是,他为什么让她别唱了呢?

白志凤不解地问:“这歌不好听吗?为什么不能唱?”

王光明说:“现在,上面不提倡封、资、修的东西,上面还号召我们人人都要批斗这些东西。”

白志凤不解地问:“什么封、资、修?哪儿就封、资、修了呢?”

王光明说:“你想想,王安石,文天祥,哪一个不是封建社会的人物,就算他们不是帝王,也是十足的封建将相啊!”

白志凤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啊,我才不怕呢,我喜欢的就唱,就唱,就唱。”

王光明一脸惊讶地说:“……”他张了半天嘴,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不愿意得罪白志凤。

白志凤说:“你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啊,你知道这支歌在我们这儿有多久了吗?”

王光明问:“多久了?”

白志凤说:“这支歌还是我哥哥白国安教我唱的呢,现在快有二十年了,和上面,和那些当官的有关系吗?我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王光明见劝不动白志凤,只好说:“好啊,你们家比谁家里都要红,也许谁也不怕,你唱,你唱。”

在1967年的重阳节后的第二天,白志凤和王光明迟早要发生一点什么,这两个人,一个烈士的后代,一个地主儿子,能发生什么呢?

这好像是个白痴问题,一个是未婚男人,一个是单身女人,能有什么故事呢?

他们就这样坐着,聊着,聊着,坐着,一个月前,王光明就在白志凤那桃花似的脸上亲过一口,今天,除了屋外的明月,除了门外吹来的一阵阵凉风,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耶不在身边,就连白志凤的女儿张淑贞也不在身边,这真是天赐良机。

王光明此时更加大胆了。

王光明一个劲地吻着白志凤,吻她那能捏出水来的脸,吻她那饱满而又坚挺的胸。王光明十分奇怪,白志凤这个生过一个小孩的少妇,怎么还有这么美丽的双乳。在他看来,白志凤就是七仙女下凡。白志凤由于多少有些羞涩,只是默默地接受或者说陶醉似地享受,并不敢有更多的表示。王光明的爱只是一种试探。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一个地主分子,万一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别说是享受美女的爱,就是看看美女也只能成为奢望。所以他时刻担心着白志凤会拒绝他。现在他见白志凤一点也不介意,胆子就更大了。一边贪婪地亲着白志凤,一边用手脱去白志凤裤子,竟然把他那嘴迅速地从白志凤的胸部向她的下身移去,在通过白志凤最敏感的部位时,他虽然闻到了一种女人特有的气味,那是一种充满诱惑的气味,可是,他觉得这总有些不雅。他的嘴唇并没有在那里停留,而是很快地又回到了她的上身,他贪婪地吻着白志凤那两只维纳斯似的双臂。白志凤原来以为,凭自己的美色,说不定这个楞头楞脑的外地人会吻他的最隐秘的地方,可是没有,最后,王光明只是长时间地吻她的嘴唇,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向其他部位进攻。这让白志凤觉得王光明不是那种只有低级趣味的人,对他的爱慕就更加强烈了。

王光明和白志凤,这两个单身男女,终于克制不了感情的煎熬,两颗心像两把火一样地烧到了一起,并且交织在一起,缠绵在一起。

抱着白志凤那杨柳细腰,王光明一下子像是有使不完的劲。王光明总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想:不要说这天仙似的美女,就是相貌平平的女人,自己也不敢接触,因为我是地主的后代啊,虽然真正剥削过人的只是爷爷一辈,最多也只是父亲一辈,和我王光明根本没有关系,可是,先辈的罪孽要后代来偿还,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样一个大美女,竟然和自己这个地主分子抱在了一起。她是烈士的后代啊,我只是地主的后代,这要是在解放初期,是不可想象的啊,就是在今天,就是在解放十几年后的今天,要是白志凤真正知道我的家庭出身,想必也不会嫁给我这个从末娶过老婆的人啊——因为她的美丽,因为她的烈士血统。

一阵缠绵,让白志凤浑身大汗淋漓。面对这样一张英俊的面孔,她不能不动心。

王光明十分满足地从白志凤身上下来,他到此刻才真正偿到了和女人在一起的滋味。啊,爱情,这就是爱情吗?怪不得世界上有多少人歌颂过她,怪不得人间有多少人为她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美啊,这滋味真的太美了,美得让偿过这滋味的人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王光明今生今世,这是第一次偿到爱情的滋味,他为自己第一次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高兴。

下得床来,王光明又深深地吻了吻白志凤的脸颊、眼睛和双唇。他看见不远处的竹床上躺着白志凤的女儿张淑贞,看得出来,两岁半的张淑贞睡得十分香甜,王光明一举一动让全让白志凤看了个清清楚楚,白志凤用眼神鼓励着王光明再向她的女儿靠近一些。王光明禁不住走到张淑贞的身旁,俯下身子吻了吻三岁不到的张淑贞。

这一举动,在白志凤看来,胜过吻她自己。因为在这世界上,为了得到女人的心,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愿意吻心上的女人,可是,毫无芥蒂地吻那女人以前生的小孩,就不是每一个男人能做得到的。

白志凤像是做梦一样的,两年前,丈夫张丰收为了抗洪抢险,牺牲在大堤底下的涵管里。她那时想:丈夫是个多么好的人啊,周围邻里没有一个人不说他好。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他们在1963年结婚,好日子这才过了两年。1965年5月,他们的女儿张淑贞出生。1965年6月下旬,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让禾山县洪水泛滥。作为民兵连长的张丰收带着三十个民兵来到信江大堤,想不到竟然牺牲在抗洪一线。

这两年来,有多少人给白志凤介绍男人,白志凤全都没有答应,因为丈夫毕竟尸骨未寒,再说,自己好歹还是个烈士后代,如果急着成家,说出去总有些不好听。可是,自从王光明来了之后,她再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一来,丈夫已经去世了两年了,另外王光明在她心里是个百里挑一的人,可以说,她对他真的是一见钟情。

一个星期以后,白志凤发现自己的没有来例假,她想自己一定是怀上小孩了,她急急忙忙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光明。王光明高兴得心里乐开了花,他以为白志凤一定也会也十分开心。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白志凤并不是十分高兴,甚至还有一点忧郁。王光明百思不得其解:是我王光明难看吗?是我王光明强人所难了吗?没有啊,我王光明虽然是地主出身,但从没有一个人说他长得不好看,对着镜子照,虽然不敢说貌似潘安,可是也自信是一个美男子,再说他们在一起,也完全是白志凤自愿的啊。

白志凤想:怎么会这样呢?这才一个星期啊,除了那一次,自己再也没和王光明有半点亲近啊,不是不想他,自从那一次以后,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和王光明在一起,可是,她发现,就是这样一般的接触,村里还有少数人说三道四,有的说白志凤要是看上王光明,以后会有苦头吃的,有的说王光明这样的人,看起来多才多艺,但是来路不明,谁知道他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王光明的老家很穷,就像是黄连树下的一条苦瓜,至少比白家村苦得多。

从白志凤个人来说,那次要不是实在冲动,要不是看王光明既英俊又有才能,怎么也不会和他睡在一起啊。就算是有过一次亲近,冷静地想一想,乡亲们还真的说对了,自己对王光明实在是缺少了解,如果不悬崖勒马,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

这样,整整一个星期,她有意回避着王光明。这一星期以来,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是呆在一起,可是,就这么一次,怎么就怀上了呢?

虽然自己深深地爱着王光明,可毕竟两人没有明媒正娶就走到了一起。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好呢?这两年来,为她介绍男人的人足有一个加强排,可是,自己总是以自己的女儿张淑贞还小为由屡次推托。可是,自己怎么不明不白地和一个来自千里之外的男人好上了,好上了本来也没关系,怎么就睡到一起去了呢,睡到一起也没有什么关系,两个人都是过来人(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其实王光明根本没有结过婚),可是,怎么就怀上了小孩呢。这要是走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乡亲们啊。

其实,白志凤大可不必为自己是不是怀孕而感到不安,不要说自己是根红苗正的烈士后代,就算是一般的贫下中农人家,作为过来人,如果遇上意中人,双方又打算白头到老,生米做成熟饭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是,王光明是地主出身啊。其实,要是王光明一直隐瞒下去,隐瞒上个十年八年,在这个白家村,只有隐瞒上个三五年也许就够了,等到文化大革命后期,斗争四类分子的活动慢慢地销声匿迹了。那样,王光明和白志凤这两口子也许真的就能白头到老呢。可是,王光明——这个该死的王光明太那什么了——是叫实诚好呢,还是叫不开窍好呢,天知道。王光明竟然把自己家地主成分,把自己是怎样来到江西的,竹筒倒豆子似地全和白志凤说了。

也许,王光明认为自己已经和白志凤亲吻了,拥抱了,睡觉了,这一切还不能说明白志凤是自己的妻子吗?就算不是法律形式上的妻子,至少是事实上的夫妻。既然白志凤是自己的妻子,一个男人还有什么不能和妻子说的呢?再说,人家的身子都给了你这个地主分子,给了你这个从穷乡僻壤逃难来的外地人,江西人还不够纯朴吗?这如果还不够的话,现在白志凤明明说她已经怀孕了,也就是说,他王光明和白志凤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了。人家都说孩子是拴住夫妻两个人的最好纽带。不久后,王光明就要做爹了,白志凤要做妈了,啊,想想这些,王光明真的像是在做梦。

白志凤总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可不能够再偷偷摸摸地走下去了,她必须和王光明去公社打结婚证啊,她必须和王光明明媒正娶啊。

白志凤和王光明商量好了,选了一个因为下雨不用出工的日子,到公社打结婚证。到了公社,一个早就认识白志凤的公社副书记和白志凤说:“志凤啊,你这就对了,你还年轻啊,就该早一点再组成家庭啊。”公社妇女主任是白志凤的上级,因为妇女工作的事情,对白志凤,公社妇女主任比副书记更加熟悉她。听了公社副书记的话,公社妇女主任说:“是啊,就是该结婚啊,现在是新社会,从一而终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一席话,说得白志凤满脸绯红,她觉得毕竟是把再婚的丈夫带到领导们面前,总是觉得不好意思的。

公社妇女主任又望了望白志凤身边的王光明,她先对白志凤神秘地一笑,然后对她说:“哦,早就听说你现在的丈夫是个人才啊。”白志凤知道她说的就是王光明画画的事情。是啊,多少人都夸王光明画的毛主席太像,真是画得栩栩如生,可是她听公社领导夸奖,还是第一次。

白志凤被公社妇女主任表扬得很不好意思,脸上红得像是一个粉红的桃子。妇女主任是一个很随便的人,毕竟白志凤也不是一般的基层妇女主任,她家里那真是一个红色的家庭,为革命做了很大的贡献啊,所以,此刻她就把嘴巴靠近了白志凤的耳朵,悄悄地说:“志凤啊,你可没有看走眼,你这新郎官啊,可不光是有才,还……哈哈哈哈哈”。白志凤也顾不得许多,撅起嘴巴推了推热心的妇女主任,害羞地说:“哎呀,大姐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想来……”那妇女主任说:“知道知道,我猜也猜得到啊,你现在就是来打那个条子的……不过,今天还真是不巧,打结婚证的人今天去县里了,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如果明天她来了,我打电话到你们大队,让大队的人通知你来打结婚证,好不好?”

白志凤想:哎呀,今天还真是不巧,以为下雨天不会耽误挣工分,可还是不巧,白来一趟。她说:“那得谢谢你啊,主任啊。”那妇女主任说:“哎呀,我们谁和谁,还那么客气,你就等我通知吧。”

就这样,白志凤和王光明又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今天的情况,让王光明觉得自己今后的日子一定是会一帆风顺的,最起码比以前在老家要强得多。不用看其他的,就是今天到公社以后,公社那些领导对于白志凤的寒暄,也足够看出白志凤在社会的身份呢。

王光明觉得自己也到了要和白志凤说出真相的时候了。是啊,白志凤现在对于王光明是什么都没有保留了,不但两个人共度爱河,而且,也到了谈婚论嫁,到了打结婚证的时候,如果再不对她说明自己的来路,自己不是太自私了吗?想想自己这几个月的日子就像是神话一样,吃得好住得好,还不需要经受没完没了的批斗,可以说一下子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要说,一定要说,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世说给白志凤——噢,不说给我的妻子听。地主怎么了,地主就不是人吗?地主就不要找对象?就不要结婚生孩子吗?地主难道还不如畜生吗?那些畜生不也要结婚生后代吗?以前,王光明看见起草的狗或者配种的猪,心里总难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现在好了,自己能够像一个人——-像一个男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这是多么惬意和温馨的事啊,这全得感谢白志凤一家人。首先的感谢白国安,要不是白国安,也没办法接触到白志凤,要是没有白志凤对自己的好感,就是认识她又有什么用呢?

啊,真好,真好。

就算是白志凤再不高兴,也要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另外,如果不说,以后万一露馅了,自己的地主身份让白志凤知道了,那不是更糟糕吗?

王光明终于说了,他对白志凤说自己是地主,王光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啊,自己以后再也用不着对白志凤隐瞒什么了。啊,今后的日子是多么轻松啊,有妻子,有孩子,还有个当队长的大舅哥。

王光明想:啊,走到这一步恐怕才算是个江西人,至少算是半个江西人吧。不是吗?我妻子白志凤是江西人,我那快还没出生的小孩也是江西人,我们一家三口就有两个江西人,啊,今后的日子一定很美。

这只是王光明一个人想的,他没有想到生活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这一说,对于白志凤来说就无疑就是八级地震。

王光明说的一切让白志凤一下子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一个烈士的后代竟然和地主分子接触了,不,不仅仅是接触了,还相爱了,不,不仅仅是相爱了,还睡在一起了,这不要说是在全乐丰县,也许在全江西也是没有过的事呢,也许在全国也是新闻呢,这要是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死。可是,更要命的是,他们不光是睡在一起了,就那一次糊涂的一睡,竟然睡出了一个小生命,这比三年前中国成功制造了原子弹这个新闻也许更大啊。天啊,我白志凤的脸往哪儿搁啊。我白志凤怎么就这么糊涂,不,我白志凤怎么就这么善良,竟然会嫁给一个地主分子。

王光明知道讲完他的身世后,看见白志凤一脸的冷淡,从冷淡以至于蔑视,从蔑视以至于痛苦。王光明知道他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个让他要后悔很长时间的错误。是啊,自己这不是昏头了吗?本来,自己不说出来是多么好的事啊。也没有谁问你,也没有谁谈论这方面的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唉啊,这是怎么了?是鬼摸脑壳了吗?

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王光明啊王光明,他此刻陷入了极度的懊悔之中。白志凤也陷入了极度的懊悔之中。唯一可以让白志凤感到稍微安慰的是,这一次到公社去打结婚证,非常凑巧地遇到了经办人不在,真好啊,好在经办人不在啊,要是当时经办人在上班的话,结婚证就打好了,那样,反而是社会都确认的婚姻已经产生,那么,要是懊悔,要是重新推翻这个现在看来毫无理由的婚姻,将会是多么大的困难啊,那最起码也会是尽人皆知,那对于白志凤将会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王光明怔怔地看着白志凤,他想从她的眼中看到转机和希望,可是,他失望了。白志凤在失神地望了他一会儿之后,抡圆了巴掌打了王光明一个嘴巴。

王光明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吃惊得张大着嘴。他知道,不要说自己和白志凤没向社员们公开过关系,更没有明媒正娶,至于所谓的定亲礼、办结婚酒更是连影子也没有的事。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和人家亲热,和人家睡觉,还弄出孩子来了,就为他自己的骨血,为了王家的香火,别说是挨一个耳光,就是挨十个八个耳光也是应该的,到那个地方能有这个好事啊,能用一个耳光换回一个儿子啊。十个也换不回来啊!

王光明吃惊的不是白志凤打他一巴掌,和人家,他吃惊的是白志凤看来不会嫁给他了。如果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啊?要是他不嫁给他,还把他的地主身份说出来,他该怎么办啊?

王光明知道讲完他的身世后,看见白志凤一脸的冷淡,从冷淡以至于蔑视,从蔑视以至于痛苦,从痛苦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王光明知道他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个让他要后悔很长时间的错误。是啊,自己这不是昏头了吗?本来,自己不说出来是多么好的事啊。也没有谁问你,也没有谁谈论这方面的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唉啊,这是怎么了?是鬼摸脑壳了吗?

王光明知道自己哪怕是浑身长嘴,也无法向白志凤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认为,此刻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她家。

王光明离开了,他悄悄地离开了白志凤的家。

白志凤不断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望着自己那怀着地主崽子的肚子,她不断诅咒着王光明:这个该死的王光明,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啊,你是地主,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地主,你真的是不得好死的地主。你要是早告诉我了,我就是看见你也要躲得远远的,还能有你和我走在一起的机会吗?想当年,我父亲一辈的人为了推翻地主阶级,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就是要推翻你们这些地主阶级吗?可是,可是几十年以后,我又做了一些什么?竟然和地主分子睡到一起去了。千古的耻辱啊,真是千古的耻辱啊。

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在白志凤看来,不孝有三,贱嫁为大啊。白志凤啊白志凤,你再怎么昏也不应该和地主的儿子睡到一起去啊。

谁能想到这个地主分子竟然会有这么大胆,竟然在离开老家千里之外还敢招摇撞骗。王光明,你活该一辈子打光棍,你这个挨千刀的地主分子,你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啊,你活该千刀万剐,你活该天打雷劈,你活该打一辈子光棍。白志凤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伤心欲绝地哭。可是,就是这样的哭泣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啊,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这张烈士家属的脸该往哪里放啊。虽然她家住在村子的最东头,和村子的最近的人家也隔开有一百多米,可是她还是十分小心。

她想努力吼几声,恨不得自己的几声怒吼可以把肚里的孩子给震下来。可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世上还没有听说过几声吼叫能把小孩给吼掉下来的事。有句话叫“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可是那只不过文学上的语言,是不可以当真的。白志凤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老一辈的人为了世界上不再有剥削与被剥削,为了砸碎这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冒了多少险,吃了多少苦,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无数革命先烈的躯体,建立起了人民共和国,这才过去多少年啊,二十年还不到啊,自己怎么就能和地主的儿子结婚呢?唉,既然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命该如此,还是让我死了吧。死了死了,人一死,不就一了百了啦。

白志凤想: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个死法,是投河,是服毒,还是跳楼。投河,自己的水性很好,死不了的;跳楼,不到县城是没有楼可以跳的;还是服毒吧,服毒至少可以死在自己家里,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有可能还可以回到父母的身边,虽然在天堂里的日子不如人间,可是也不比和父母阴阳相隔差多少。

白志凤拿定了主意,她因为心里乱极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她只想自己快点离开为个给她蒙羞的世界,至于女儿张淑贞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根本没有想过。

白志凤家有一块菜地,是村里分给社员们的自留地,虽然在文化大革命以来,许多地方已经将自留地收归村集体,可是乐丰县在自留地方面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仍然是集体所有,农户经营。有菜地,白志凤家的农药就从没有断过,她从床底下一摸,很容易地摸出一瓶农药。她神色庄严地打开农药瓶盖,用嘴巴凑近农药,正想要喝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文证明进来了,文证明一把夺过农药瓶。

白志凤说:“你干什么啊,你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你走,你走得越远越好,你这个混蛋,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嫁给你吗?做梦去吧。”

文证明是个老实得出名的人,任凭白志凤怎么叫喊,怎么还是当成没有听见。文证明说:“不管怎么样,你让我看见了,我就得救你,要是我见死不救,我还是个人吗?”文证明还想问些什么,可是,他想,人家既然要走绝路,肯定是有十分伤心的事啊。自己再要问,不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不但不能问,白志凤寻死的事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对白志凤也是个不小的伤害啊。

几天过去了,白志凤慢慢冷静下来了,她回想当初自杀和被救时的情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文证明来救你的命,你却要骂他。再想想自己骂文证明的话,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份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啊。文证明想白志凤是不假,可是他并没有强求她嫁给他,人家在救你命时,你还疯狂地骂人家,真是太不应该了。现在她觉得她欠下文证明很多很多,也许这些要用一辈子来报答。

白志凤细细地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一遇挫折就这样一蹶不振。想一想在战争年代,自己的父辈在复杂的形势面前从来都是斗志昂扬,不要说寻死觅活,就是在敌人面前的严刑拷打之下也从来没有动摇过革命信念。

白志凤想:现在自己这条命是文证明给救的,等于自己欠下了他一条命,这是一辈子的良心债啊。感情债,感情债,世界上最难还的也就是这感情债。唉,还不如就干脆嫁给文证明,正好,文证明家里才是真正的贫农成分。只要和文证明结婚才是门当户对啊。白志凤又一想:如果嫁给文证明,这不但为自己今后的生活负责,只有这样,才对得起父辈的遗志。可是自己一冲动,几天前竟然和王光明这个地主分子睡到一起去了,这一冲动竟然会怀孕,真的不可思议。村里一个妇女结婚四年了都不能怀孕,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该死的王光明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不可能和地主分子过一辈子的,哪怕是有了这个地主的种子,要趁早和王光明来个了断,越早越好。如果把自己绑死在这个地主分子的战车上,那简直是亵渎生命。

白志凤是个敢想敢干的人,再说,现在再不嫁人,过些时候自己的肚子大起来,那不是要命吗?不要说还没有和人家明媒正娶,就算是明媒正娶了,这么快就怀孕,这不是让村里人笑话吗?这可怎么办啊。

想死是一回事,死不死得成又是一回事。既然没有死成,说明自己还命不该绝,既然命不该绝,就不如好好地活下去,活人再怎么难,也不能让困难给吓到。小时候,多少次听爸爸讲战斗故事,那是怎样的岁月,那样的岁月,不是也有很多人走过来了,难道今天遇到这样的尴尬就不可以过去吗?

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赶快嫁人,自己长这么大,嫁人竟然成了迫不及待的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嫁人,嫁人,还是嫁人。这和文化大革命的政治气氛是多么不协调啊。

以中国之大,这样糟糕的而又离奇的婚姻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白志凤是文证明日思夜想的偶像,现在文证明又成了白志凤的救命恩人,本来文证明是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比白志凤还要年轻一岁,这样的缘分如果还不能成为婚姻,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

王光明从来没有尝过新婚的快乐,现在,在离开老家一千多里的地方,他尝到了新婚的美好滋味,可是,他的快乐却给白志凤带来那么大的痛苦,他有些于心不忍。他想一想自己,是啊,我同情白志凤,谁同情我啊?我这个地主难道是天生的吗?我他妈的到底剥削过谁啊?我又霸占过谁的土地?掠夺过谁的老?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啊?白志凤倒是出身烈士之家,她失去了父母,难道是我的过错吗?是我害得她成了孤儿吗?她好歹还有哥哥白国安,还有嫂子和他的侄儿侄女,可我呢?老家倒是有几个亲人,可是,那又什么用,骨肉分离,有比没有还更加痛苦。我在这儿,在江西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啊?没有住的,穿的和吃的也是十分困难,好不容易有个女人,她又不跟我了,我的痛苦水知道。想到这里,他在也不想白志凤的痛苦了。男人啊男人,真难啊。如果没有过和女人的生活,什么滋味也没有,倒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现在生生地把他心爱的女人从他身边夺走,他十分伤心。每次看见狗或者猪、牛在一起交配,他就忍不住多看一眼,可是,他有不好意思多看,怕别人笑话。唉,猪狗牛都有这生活,我还是个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有血有肉的人啊。我也有七情六欲啊,难道我还不如猪狗吗?

晚上,王光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家隔壁的一个富农儿子娶了个漂亮老婆,这个邻居有个奇怪的名字,他名叫“六个”后来,“六个”和他是小学同窗,为人倒是很老实,可是老实得近乎迂讷。小时候,有一回他娘叫他到邻居家借六个鸡蛋,他一出门摔一个跟头,把借鸡蛋的数量摔忘了,便又返回来问他母亲,他娘说借六个,并叫他边走边叨咕就不忘了。于是,他边走边叨咕:六个、六个六个、六个……这典故很快传开了,于是他得了“六个”的外号。王光明想:小学同学“六个”都娶了媳妇,自己仍是光棍一条,这“六个”凭什么啊,老子都还没有老婆呢,好不容易有个老婆,现在又跑了,妈妈的,你的成分也不好,老子背井离乡,连个老婆都混不上,凭什么你就比我的命好那么多啊?

做梦也真是奇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光明和邻居“六个”的老婆苟合到一起去了。哈,“六个”的老婆真是美啊,那奶子,那身段,那雪白的皮肤,就算不赛杨贵妃,也不让那西施。哈,真有趣,抱着“六个”的老婆,那滋味,那感觉,简直绝了。对了,他的老婆姓甚名谁,管它呢,又不是真做夫妻,搞一次算一次,不高白不搞。哈,太爽了,他抱着她和那猪狗一样,一个劲地往前用力。哈,出来了,那热乎乎的东西出来了,这就是爱情的结晶吧?!

王光明一高兴,他醒了,觉得裆部湿湿的,一摸,才知道自己跑马了,他把手放进裤子里使劲摸了摸,然后将手拿出来放到鼻子下面一,那个气味,真是太爽了。 NU+3WWuXL1n0B4s6jz/Av6EqcMuaMFGlJT7zYd/p1VKXg2z6PcQF3pJNQGANhd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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