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殷勤重寄词,
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
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创作的《长恨歌》,喜欢的人非常多,还有一些人一直在争执此诗主题是爱情主题还是政治主题。其实是什么主题有时并没有那么重要,诗中描写李杨故事,以“情”作为主旋律,使人产生共鸣,取得审美上的极大成功。婉转动人、缠绵悱恻的特殊的艺术魅力,使其成为千古绝唱。
后来有了京剧《太真外传》《贵妃醉酒》等一干名戏,京剧《大唐贵妃》还糅合了《长恨歌》《长生殿》等一派诗赋,于魁智和李胜素是这样唱的:
李隆基:长生殿前七月七,夜半无人私语时。好一似那浪子羞愧归故里,往日的荒唐你莫再提,你我的情缘谁能匹,两心之间有灵犀。
杨玉环:三郎他道出了悔改之意,君王率真令人迷。梨花几度迎风泣,却看枝迁根未移。从今后破镜成圆璧,叹我残春有凭依。
对这样一个众所周知的凄美的爱情题材,有些人不以为然,并提出独到的见解和艺术构思。
清朝乾嘉时期代表诗人、散文家袁枚写了一首《马嵬》:
莫唱当年长恨歌,
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
泪比长生殿上多。
不要再唱所谓的长恨歌了,人间哪里没有分离?你李隆基和杨玉环倒是卿卿我我了,但搞出了安史之乱,导致多少夫妻生离死别,他们流的眼泪,不比你李隆基和杨玉环在长生殿上流得多吗?
郁达夫曾经披露,鲁迅想把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事情来做一篇小说。鲁迅的意思是:以玄宗之明,哪里会看不破安禄山和她的关系?所以七月七日长生殿上,玄宗只以来生为约,实在是心里已经有点厌了,仿佛是在说:“我和你今生的爱是已经完了!”到了马嵬坡下,军士们虽说要杀她,玄宗若对她还有爱情,哪里会不能保全她的生命呢?所以这时候,也许是玄宗授意军士们的。后来到了玄宗老时,重想起当时行乐的情形,心里才后悔起来了,所以梧桐秋雨,生出了一场大大的神经病来。一位道士就用了催眠术来替他医病,终于使他和贵妃相见,便是小说的收场。
对同样的故事,不同的文艺作品会有不同的创作角度,有的侧重于文艺构作,有的侧重于文艺之外的认知。
《太平广记》记载了郑畋的故事。丞相郑畋为凤翔从事的时候,经过马嵬坡,不禁题诗:“肃宗回马杨妃死,云雨虽亡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看到这首诗的人当时就觉得郑畋是真正的辅国之栋梁,诗也是辅国之句。诗的后两句特别耐人玩味。“终是圣明天子事”,有人说这是表彰玄宗在危亡之际识大体,有决断,堪称“圣明”,但从末句“景阳宫井又何人”来看,并非如此。“景阳宫井”用的是陈后主的故事。当隋兵打进金陵,陈后主和他的宠妃张丽华藏在景阳宫井内,一同当了隋兵的俘虏。同是帝妃情事,又同当干戈逼迫之际,可比性极强,取拟精当。玄宗没有落到陈后主这步田地,是值得庆幸的,但要说“圣明”,也仅仅是比陈后主“圣明”一些而已。“圣明天子”扬得很高,却以昏昧的陈后主来做陪衬,就颇有几分讽意。只不过话说得委婉,耐人玩味罢了。
但就此以为诗人对玄宗毫无同情,也不尽然。唐时人对杨妃之死,颇有深责玄宗无情无义者。郑诗又似为此而发。上联已暗示马嵬赐死,事出不得已,虽时过境迁,玄宗仍未忘怀云雨旧情。所以下联“终是圣明天子事”,“终是”的口吻,似是要人们谅解玄宗当日的处境。
此诗对玄宗有所婉讽,亦有所体谅,可谓能“出己意”又“用意隐然”,在咏史诗中不失为佳作。
王国维曾评价:“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李煜有一首著名的词作《相见欢》,同样写到了“长恨”: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还有一首《破阵子》,是他沦为俘虏在汴京被幽禁期间回思往事而作,许多人也激赏这首词的艺术性: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但苏东坡毫不客气地批评这首词:“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你李煜把国家都给搞丢了,应该到祖宗的庙里恸哭,应该向老百姓谢罪,但你却先对宫娥垂泪,有没有搞错!
由此可见,苏东坡不愧为一个真正内行的文人,又有大器识,所以看文艺作品看得很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