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春喜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自己小绿袄的衣角,她的手在颤抖。
“后来,债主上门,在家里又砸又抢,他们要抢母亲去抵债。父亲竟毫不阻拦,母亲羞愤难当,一头撞向门框寻死,把来闹事的债主吓跑了。母亲被救活过来,父亲每天殴打更甚。起先周围邻居有人劝阻,但父亲却诬赖母亲偷人,让她名声扫地,这样也没有人来阻挠父亲行凶。有时还会听到外面有人嚼舌根,说母亲这种女人就是祸水,害得夫家不安宁。”
吧嗒、吧嗒,豆子大的泪水一滴一滴掉在了小绿裤上,瑾瑜拿起帕子为她擦了擦,又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
“父亲打母亲觉得不过瘾时,也会过来打我。怪我是个丫头,就是个赔钱货。后来……后来,母亲为了保护我,被父亲失手打死了……”
说到这里,春喜已泣不成声。瑾瑜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主子,您说为什么男人可以把自己的错全都归罪于女人?为什么这个世道可以是这样的,女人又犯了什么错呢?”春喜攥紧了拳头,擦了擦脸上的泪,咬紧了嘴角。
瑾瑜手指一动,将木蝴蝶松掉,木蝴蝶失去牵引,径直坠入火盆,火盆中火焰瞬间变大,将木蝴蝶吞入其中,最终化作与木炭颜色一样的一堆灰。
瑾瑜沉默良久,最终说了一句:“或许,弱小就是我们的错……”
但转瞬,她的眼中又泛起了狠狠的不甘。弱小又怎会是错?只不过是这个世道吃人的借口罢了。
夜里,瑾瑜又有些睡不着,而春喜仍躺在那张榻上酣睡,偶尔发出几声呼噜,嘴角流着些口水。仿佛白日里她从未说过那些话,也从未想起伤心事。
瑾瑜此时十分羡慕春喜,多希望自己也可以是这种性格。
忽而一阵大风,将塌边的窗子吹开,冷风夹着飞雪扑了进来,春喜梦里打了个哆嗦,然后翻身接着睡。桌上的烛火未熄,随着大风忽明忽暗,似乎马上就会灭掉。
瑾瑜急忙下床去关窗。她走至床边,两只胳膊打开,准备一手拉着一扇窗子关上。就在此时,一双黑色的眸子与她四目相对。
“啊……”
瑾瑜吓得大叫。一道白影瞬间由窗飞进屋内,而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瑾瑜的腰,另一只白皙的手捂上了她的嘴。
“别叫。”是威胁的语气,但却是一个清爽悦耳的少年音。他的年龄应是不大,身高刚刚与瑾瑜平齐。瑾瑜的身量在女子中属于娇小玲珑的,这所来男子应是身高还未长成。
“啊……”
瑾瑜刚被捂得噤了声,一旁被吵醒的春喜见到这阵仗,又叫了出来。
白衣少年指尖凝气,倏尔一出,打在春喜的昏睡穴,春喜应声而倒。
瑾瑜此时强压住惊慌,也不准备再叫喊,仔细观察这个少年,看他准备做什么。
少年松开对瑾瑜的束缚,缓步跺到她面前。此人白色锦带束冠,白衣白裳,一双锦鞋也是白色。眼中带有几分不羁与玩弄地看着瑾瑜。
看装束不是皇宫中人,大晚上也不穿夜行服,一身白衣夜闯皇宫,也不知此人是轻功了得,还是脑袋有些问题。
“你就是魏瑾瑜?果然有几分姿色。”
瑾瑜把头转到一边,并不想搭理这浪荡子。
唰地一声,一道寒光直指瑾瑜咽喉。白衣人拔出宝剑,以威胁的姿势告诉她:“有人叫我来杀你。”
瑾瑜浑身一紧,忍不住地开始哆嗦起来,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她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的镇定下来,并未言语,继续观察着来人。
“你怎么不说话?我要杀你,你不怕?”白衣人有些疑惑,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失望的意味,但很快又隐藏了去。
这一细微的变化被瑾瑜尽收眼底,“怕。”
“怕为何一言不发?”
“你想让我说什么,求饶吗?但求饶对你而言想必也是无趣的,你所想要的答案并不是求饶。”
“嗯。有点意思。”白衣人将剑收回,归入鞘中:“看来你还有点脑子。”
“你并不想杀我。”
“也不算吧。杀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还想找到一些更好玩的。”白衣人在桌边寻了个凳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咦,茶都凉了,不好喝。”
瑾瑜有些腿软,但觉得自己气势上不能输。便依着床头的柱子,强撑着让自己站直。
“这样吧,你可以问我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是’或‘否’。如果你问完这两个问题能让我答应放过你,那我就留你一命。否则,很遗憾,今日就是你这美人香消玉殒之期。”白衣人喝完杯子里凉掉的茶,砸吧下嘴,摇晃着手中的空杯盏。
瑾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在迫使自己镇定,过去所读过的书一一从脑中闪过,她在飞速思考。
白衣人用食指和中指轻叩了两下桌子:“你最好快点想,小爷我的耐性有限,我等够了,时间也就到了。”
瑾瑜咽了下口水,稳住颤抖的身形,缓缓开口,音量不高不低,并未显出怯懦,而是很平稳:“我的问题是,如果我下一个问题问的是‘你是否会放过我’,你的回答是否会跟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嗯?有意思。”白衣人转着眼珠,想来想去,显然他没听过此类的问题。他询问出声:
“如果我答‘是’?”
“那就说明你答应放过我。”
“那我答‘否’。”
“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就说明你承认下个问题的答案与‘否’不同,那么下个问题你定然要回答‘是’。所以,感谢少侠不杀之恩。”
“哎呀,妙哉!”白衣人激动得从凳子上跳起来,拍了一下手掌。“真是个绝妙的问题。有趣有趣。”
瑾瑜松下一口气,从床柱处滑坐到床边。心有余悸,不过心想还好逃过了一劫。还未等她气喘匀乎,白衣人又开了口:
“嗯,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毫发无损的话,那个疯婆娘怕是又要来烦我。这样吧,我取你一只右手,拿去给她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