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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附近的一个僻静院落，院子里摆着高矮不一的盆景和形色各异的花草，外人会以为这里住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老头很可能每天早晨出门钓鱼，下午抱着茶杯晒太阳，或者练习书法，书法还写得有模有样。
你猜对了。
唯一可能猜不对的，是老头的身份。
老头暂且放在一边。
院子里，那个丫头片子正趴在一个小桌边抄写文字，左手扶着脑袋，右手拿着一支小楷狼毫笔，手指上还沾染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墨点。她低着脑袋，一条粗长黝黑的辫子垂在左肩，偶尔抬起眼睛，瞟一眼被她当成是心肝宝贝的、挂在左手手腕上的那一串血色玉石手链。
院子的主人，也就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正抱着茶杯喝茶，茶杯是极其精致的青瓷。
“小辫子，写完没有呀？”
“外公，你能不能别叫我外号，叫我的名字初晴？”
“初晴……我不喜欢呀？”
“你不喜欢，会允许我叫这名儿？”
“是你爹取的好吧？我们出身行伍世家，你爹，那个该死的书呆子，娶了你妈居然没有弃文从武，还给你起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是想害人吗？”
“书呆子该死吗？”
“欺骗我闺女的感情，不该死吗？”
“他不是死了快一年了吗？”
“是吗？”老头下意识按摩太阳穴，才想起自己的死对头，也就是毛脚女婿，已经早就死了。活人的恩怨就不要和死人纠结下去了，除非也跟下去……去那个地方，那么，代价可就太大了，还是享受美好生活。
“外公，你记性有点不好了。”
“还不是你爹气的？那个书呆子就是要你外公不高兴、要你老妈不高兴、要你全家不高兴，哼……”
老头往茶杯上吹一口凉气，轻啜一口，惬意地闭上眼睛。他喝的是极品的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有贵有贱，便宜的自然屡遭茶友唾弃，而这种极品产自峨眉山极顶的云雾笼罩的一小片茶园，茶园只有几亩地，外人禁止进入，否则会被打断两腿。茶香四溢，多少银子都买不到手，属于皇家贡品。
他是跟随先皇出生入死的侍卫，替先皇挡了不少刀子，最近一年，老头的记性忽然愈来愈差，随即赋闲在家，躲在四堵墙里面过起了小日子，不过，他不是老实人，管理夜市的就是他：“抄好没有，一百遍？”
丫头片子举起手里的纸：“写好了，一百遍。”
老头接过来，只见上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抄写了王昌龄的《出塞》，字迹娟秀雅致，完全可以当成字帖。他就是欺负外孙女玩玩，也没精力去数清楚是不是一百遍，于是把纸折叠起来，丢在一旁：“这一首诗，就是要培养你的豪气。身为将门虎女，自然要豪气干云。昨天，你师哥和人干架，回头就找不着你了，看你认错态度还行，以后还敢不敢往后缩了？”
“主要是我胆子比谁都小，跑得比谁都快，也就这命了，实在改不了啊。”丫头片子明显是个娇娇弱弱的角儿，要她去好勇斗狠，似乎有点难为人了。
“老夫就知道，闺女不能嫁给书呆子，生下来的小孩肯定有书呆子习气。”
“外公，您是不是在憋坏？”
“老夫是想，胆子得练，得多见血，去找你师哥，要他表演杀猪给你看，你师哥是文武全才嘛。”
“救命啊——！”
“不满意吗？”
“我知道您老人家为我好，咱们循序渐进？”
“你师哥还会无敌鸳鸯腿，专攻下三路，一般人不是他对手，我找他教你。”
“太粗鲁了。”
“要不，抠眼锁喉掏裆？”
“不适合我性格。”
“峨眉刺，怎么样？你再挑肥拣瘦，信不信我送你去给那个书呆子老爹看坟地。那个坟地真不赖呀，你爹头上一片青青草原。”老头明显已经被触碰底线了，暗暗发誓，今天天黑之前，一定要把这个别人眼中的乖乖女，自己眼中的软柿子，给教成一个大姐头，否则自己就不当这个外公。
“好学吗？”
“好学，好学，只要你愿意当大姐头，不是，是愿意替老夫管理夜市，一切好商量。”
“救命啊——！”丫头片子抱住脑袋大哭起来。师哥进门的时候，把她撞了一个趔趄。
“师父，忙什么呐，没事揍小孩呐？”那个年轻的刀疤脸，鼻青脸肿地走了进来，正是被女人给揍了的南宫小白。他家是南宫世家的朋友，于是给老头当了徒弟，老头介绍他去给皇城当侍卫，因为不懂得巴结上峰，差点死在了皇城的尔虞我诈里面，只好跟着老头常驻夜市，给一群三教九流充当撑腰的二老板。之所以是二老板，原因是大老板是初晴的外公。
“师哥，你挨揍了，是哪个女的打你呀？”初晴明显是一个喜欢东打听西打听的好事角色。
师哥回答：“你怎么知道是女人打的？”
“猜的。”
“啊——？你是猜的！”
“啊——？你是真的！”
“你说清楚，”外公把茶杯丢在一边，杯中的上品茶水被泼了一地，眼睛发直，盯住徒弟，揪住对方的一只耳朵，用力扯一下，“你到底招惹了多少女人？”
初晴回答：“我知道的。”
师哥斜了她一眼。
初晴不吱声了。
外公不依不饶。
初晴瑟缩起来：“我知道是知道，可是刚才给忘了。外公您的记性不是还不如我吗……”
外公回头问道：“小白，揍你的人，是不是一群老手，打得你鼻青脸肿，却仅仅止于皮肉之伤，没有伤筋动骨。”
“这个……”
“老夫一定要帮这个忙！”
“不至于吧……”
“不是替你报仇，是帮那群打手的忙，一定要把你这个三孙子打成残废，要你一辈子碰不了女人。”外公气的额上青筋直跳，满院子寻找拐棍。
师哥惨叫一声，转身离去。初晴喊叫一声“等等我”，紧跟着跑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