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中午饭安排在乡里的一家小饭馆，饭菜虽算不上多丰盛，但满桌都是李梅小时候喜欢吃的，像葱花粉条炒鸡蛋、炖土鸡、凉拌绿豆芽、醋溜白菜，最后一道菜是清炖野生甲鱼。村支书多少有点结巴，他见甲鱼上来了，两眼放光，抢着介绍道：“这个，纯野生的，味道很地、地道，市里和县里的大领导来了，都、都是这个，你们是、是贵客，也、也是这个，赶、赶紧的，尝尝。”
乡书记见村支书说话磕磕巴巴，不仅没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反而把领导和贵客说成了王八，又见李梅和高婷都憋着想笑，冲着村支书连连摆手。“行了，老胡，你倒是想好了再说呀，瞧你磕磕巴巴的胡咧咧个啥呀，什么都是这个、那个的，要我说呀，就你老胡是这个。”乡书记用手指着甲鱼笑着说道。说完，大家哄堂大笑，村支书老胡也咧着大嘴笑了。
李梅和高婷笑得差点岔了气，县委办李主任赶忙笑着打圆场：“让两位贵客见笑了，基层干部说话不讲究，老胡的嘴又不好使，他的意思是说这道清蒸甲鱼一上，就是当地最高规格了。”
菜满满地摆了一大桌，酒象征性喝了一点。因为是女同志，又是领导的家人，再加上初次见面，谁也没使劲硬劝。等主食端上来后，李梅一瞧眼泪差点流出来。那碗黄灿灿的小米粥里有几只饺子，那可是她小时候过大年时最爱吃的饭呀。县委办李主任见李梅吃得很开心，说道：“饺子是猪肉大葱馅儿的，还有这些土菜都是您小时候爱吃的，我们从姥姥那儿打听到这些的。潘市长再三交代我们，要用心，细节见真情，要让您记住咱家乡。”
李梅连连点头说道：“就这回我永远忘不了了，你们想得可太周全了，太感谢你们了。”说着，从小米粥里捞出一个饺子，尝了一口，细品了品点点头说道：“真好吃，就是小时候的味道。”
高婷也边吃边说道：“市里的大饭店也做不出这样的好味道，太好吃了。”
考虑到下午李梅要返回市里，李主任说道：“江市长管着全市农业农村工作，我们就近看看东河的农业项目吧。”
开车出村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大老远就看到眼前白乎乎的一大片，甚是壮观。走近一看，原来都是塑料大棚。这些大棚跟平常农民种的大棚菜可不一样，跟市区常见的大型工厂厂房差不多，大概有十几米高，走进去才发现每座大棚占地几十亩，比一般的大棚大几十倍。棚里的设备更让人眼花缭乱，除了各类光照、滴管装置外，还有掌控温度和湿度的喷雾装置。棚里种着黄瓜、樱桃西红柿、彩色青椒，还有些叫不上名的瓜菜。整座大棚就像一座井然有序的工厂，整洁，干净。一些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穿梭而行，有的在插秧，有的在择菜。
走到从一排容器里长出来的樱桃西红柿旁边，李梅和高婷都停住了脚步。陪同参观的县农业局长说道：“这是无土栽培的西红柿。那不是普通的水，是专供蔬菜生长的营养液。这是潘书记从韩国和以色列考察回来后，专门从韩国引进的高科技农业项目，园区总占地五百多亩。”
园区里共有九个这样的大棚，在一个角落，还有十几个平均占地一亩半的传统大棚。县委办李主任用手指着不远处那些普通的大棚说道：“这是用来做对比实验用的。这些进口温室大棚，投资虽然大些，但回报比传统大棚要高得多。潘书记说了，全省的现代农业要从东河开始。”
在一旁陪同参观的园区经理补充道：“这大棚可挣钱了，一年产好几茬儿，都是有机绿色蔬菜。”
看完两座大棚，李主任见李梅一个劲儿看手表，就没再往下一个大棚走，说道：“这九座现代温室大棚大同小异，就是栽种的果菜品种不同，拥有全国一流的技术和设备，一定要让江市长到东河来指导工作。”
李梅说道：“你们把农业干得这么好，我一定把话捎到。”
李梅和高婷走到车旁，刚要上车，经理带着几名员工搬着几箱果菜等在车子旁边。等高婷把车发动着，不容分说就往车上装，一边装一边说道：“都是咱自己地里长出来的，不值个烂钱，回去尝尝鲜，替我们做做宣传。”
回市里的路上，高婷一边开车一边感叹道：“今天我算弄明白了，为啥那么多人都想当官、当大官了。其实呀，像那些红包呀、高档消费呀，还有专车什么的呀，都不算个啥，有钱都能买到。就是在众人面前享受的那份尊崇，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高婷酸酸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梅：“江太太，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没感觉到那些人看你的眼神儿，那个巴结劲儿，恨不能叫你几声姑奶奶。”
“别瞎贫了，干啥容易呀，谁有谁的难处。别光看贼偷，贼还有挨打的时候呢。俺家一铭当个副市长，受憋屈的地方多了。”李梅嘴上虽不依不饶，心里却觉得高婷的话有几分道理。江一铭当处长、当省政府研究室副主任时，他们一起回家看过姥姥，别说县里了，就是乡里的干部，也没见往前凑。
晚上九点多，江一铭下班回到家，见地上堆着盒装果菜，随口问道：“这些菜从哪儿弄来的？”自从当上常务副市长，江一铭对有些事格外敏感。
李梅把回东河县柳岩村看姥姥的全过程跟江一铭细细念叨了一遍，包括潘书记给了姥姥三千块钱，乡书记给了五百块钱，他们是怎么给的，中午吃的什么饭。说起东河县农业现代园区里的进口温室大棚，李梅话头多了起来。说西红柿秧子顺着绳子爬得老高，那么大的南瓜也没滚在地上，而是用网兜挂在空中。生菜是从水里长出来的，没一点土，太干净了。青椒五颜六色，说是水果青椒，生着吃味道口感都挺好。最后，李梅说潘东升这人真不赖，很仗义，也会办事，干事有魄力，很有亲和力。
江一铭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等李梅眉飞色舞说得差不多了，淡淡地说道：“往后再有走亲戚这类事要先给我打声招呼，不能像今天，大张旗鼓的，你这趟动静弄得有点大。乡里给的那五百块就算了，潘东升那三千块也不好马上还回去，但这钱决不能白要，得想个办法还回去，下来我想办法吧。”
李梅一听立马傻了眼，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上马上愁眉锁眼，不吭气了。她弄不清走这趟亲戚，会给当副市长的丈夫带来什么后果。
见李梅瞪着俩眼紧张兮兮的样子，江一铭笑笑说道：“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不过李梅你想想，那些被查出来的贪官是怎么来的？不都是从几百块、几千块开始的？等收的次数多了、数目大了，慢慢地就把胆子就给撑大了，人也麻木了，觉得理所当然了，这时候离出事儿就不远了。当然，正常的人情往来，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咱不占别人便宜就是了。”
听了江一铭这番话，李梅紧张的神色缓过点劲儿来，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咱啥时候也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以后再遇这类事，我一定先问你，你说能去我才去。”
“想不到我当个副市长，连你的自由都受限制了。”江一铭说道，“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在市里我大小也算个公众人物，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稍有不慎就授人以柄，让人说长道短。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近，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远。有些人敬你，看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我屁股底下的位子，是这个位子带来的权力。”
李梅一边点头一边怯生生地问道：“一铭，我回姥姥家，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江一铭笑笑说道：“那倒不会，不跟你说过吗，小事谨慎就不会吃大亏。毕竟我跟以前不同，过去走在大街上，没几个人认识。现在经常上电视，接受采访，更何况我这个副市长前面还挂着个常务。潘东升这人确实有两下子。他当书记不长，凭资历、学历也不靠前，能从二十多个县委书记中脱颖而出，晋升副市长，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抽时间还真得到东河去看看，多向这些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县委书记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