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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沟通的学问

昨天晚上,江一铭吃过晚饭刚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电话响了,他刚要去接,妻子李梅在餐厅吧台上拿起了分机。

电话里一个山里口音的人问道:“这是江主任家吗?我是库头的老曹呀。”李梅忍不住想笑,心想:怎么还有这样的村名?裤头村,太难听了。她大声喊道:“一铭,接电话,你裤头的农民朋友打来的。”说完,还是憋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李梅肆无忌惮的笑江一铭有些不满,觉得她太大大咧咧。当然,太拘谨不好,可过于随意了也是毛病。他黑着个脸说道:“别觉得在城市长大就高人一等,什么我的农民朋友,那不是你的衣食父母?”

李梅自知理亏,偷偷捂嘴一笑去收拾刚洗出来的衣服去了。

江一铭放下遥控器,拿起茶几上的无绳电话说道:“老曹呀,最近村里有啥新鲜事?说给我听听。”

打电话的是库头村支书曹有光。曹有光苦笑两声说道:“江主任,不对,你现在是市长了,瞧我这记性。这回村里动静可闹大了,咱村的大枣你知道不?对,就是报纸上说的能让咱老百姓致富的大枣。唉,今年惨透了,几毛钱一斤都卖不出去,太他妈的邪性了,真能把人给愁死。你抽空看看今天的《中原日报》吧,记者说得挺明白的,一句瞎话也没有,唉!”没等江一铭说话,曹有光就把电话给挂了,可能是怕浪费电话费吧。

江一铭这才想起来一天没看报纸了。今天一大早就接待合肥市到市高新技术开发区考察的党政官员,忙得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他打开公文包,取出报纸,找出当天的《中原日报》翻开,三版正中央一张六寸大的照片赫然映入眼帘。那是做青枣生意小贩的照片,他身后是刚刚收购的青枣。在他脚底下,靠着石头的破纸片上,歪歪咧咧地写着几个字:青枣一斤四毛八。照片下有一行小字——枣贩子说:“今年就这个价儿,你今天不卖,我明天四毛五收。”照片上面是黑体大字标题——《棋盘县青枣遭遇严冬》,副标题——“去年每斤一块三的青枣,今年五毛没人要”。

他没心思再看电视,操起手机往外拨打电话。一连拨了好几个,一问让他大吃一惊,哪儿是大枣卖不出去呀,果品、蔬菜,但凡沾农字的没几样不滞销。往年五毛钱一斤的洋白菜,如今八分钱都没人要,菜农叫苦连天。卖不出去干脆就让它烂在地里吧,谁爱摘谁摘去,白忙乎一年,连本带工都白瞎了。很少做梦的江一铭,整晚笼罩在大枣堆积似山的梦境里。

大清早,江一铭匆匆赶到宾馆,陪同合肥市党政考察团用完早餐。按照行程安排,上午考察团到东城开发区考察。一路上,江一铭满脑子都是卖不出去的粮食和瓜果蔬菜,还有农民愁眉不展的苦相。好在合肥市带队的副市长也不爱说话,中巴车上,两位领导无话,其他人有的浏览窗外的景色,有的闭目养神,江一铭坐在车上想心事。中午,考察团一行在县里简单用了午餐,没休息,又匆匆看了一个县。

下午四点,江一铭把合肥市考察团一行送往机场。他原计划找常务副秘书长张云卿聊工作,转念一想,反正刚报到还没正式分工,不如到棋盘县去看看,农民的钱袋子就指望秋天这季了。他抬起手腕看看表——五点一刻,快下班了,匆匆下楼,秘书周大海和司机小吴已经等在车旁。江一铭上车后吩咐道:“到棋盘县库头村。大海,你打电话告诉云卿秘书长,说我今天有事,明天再找他。”小吴向左打方向盘,小车径直向西驶去。周大海掏出手机忙着跟张云卿联系。

晚上八点二十,江一铭赶到市长董方明办公室。推门一看,除了董方明,市委组织部长席乾也端坐在那里。江一铭心里一惊,看这阵势连夜赶回来是对的。在傍晚的通话中,他隐隐约约觉察到董方明对自己私自外出,有些在乎了。作为顶头上司,对搭档尤其是新来的搭档敏感得很。我有公务跟你谈,你回不回来,啥时候回来,这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刚在一起搭伙,又是正副班长,这时候,董方明格外在意江一铭对自己的态度——我的话在你这儿到底一字千金,还是跟放个屁一样!

官场上有些话是需要细加揣摩的,要不总听人说谁谁有悟性、谁谁木讷,说的就是你能不能从话里听到弦外之音,领悟领导的真实意图。就像董方明刚才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没啥要紧的事儿,你忙完后找我吧”。倘若不往深处细想,不摆正位置深深体悟,就想不到话里的真实含义。你想想,领导找你能不要紧吗?再说了,事大事小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呀。即便真是小事,你也应该当成大事急事来办,这才是领导想看到的。

所以,有时候对领导的话光从字面上去理解,远远不够。必须把领导说话的语气、心情和情景等诸多因素考虑在内,用心去揣摩。有时很随意的一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却暗含深意。比如当你向领导汇报一件事时,你已经有了倾向性意见,而这个意见与领导的想法并不合拍。这时候一些含蓄的领导会说,你看着办吧。你若真以为领导肯定了你的意见,按自己意愿去实施的话,那就大错而特错了。一准儿叫你出了力还得不到好,最后还得重新按领导的真实意图来办。要不咋有人说,在体制内干稳当是稳当,不累也体面,但确实心累。

当江一铭出现在董方明办公室时,董方明脸色很好看。他站起身与江一铭握手,席部长也过来握过手。等董方明、席乾落座后,江一铭紧挨席乾坐下来。

江一铭在研究室工作时,与董方明和席乾都见过面,只是脸儿熟而已,没打过交道。席乾原来在省委组织部二处当处长,到中京市委任组织部部长也有两三年光景了。关于董方明,江一铭听到的就多了。有人说此人脾气大,牛气哄哄的,说话办事给人不留情面;也有人说他不赖,在他手下干活虽不轻松,但直来直去的心不累。董方明宽面大耳,眼睛不大却很有神,一米八的身材,配上花白的寸发和洪亮的大嗓门,一瞧就有官相。相比起来,席乾和江一铭就显得文弱多了。

董方明微笑着说道:“前两天乔副部长送一铭同志来的时候,大家都见过面了,客气话不多说了。今天没别的事,孟书记让我和席部长就分工的事,跟你沟通一下。”董方明把跟孟忠良在一起商量的意见说了一遍,席部长在一旁频频点头,董方明说完用征询的目光打量着江一铭。

“市委的安排我没意见,有件事希望组织能重新考虑一下。”江一铭这句话刚说完,他感到董方明眉宇间微微皱了一下,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他接着说道,“陈慧副市长分管农口多年,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我的想法是,农口这块仍由陈副市长分管,我来协助。我过去对农口的了解主要在政策层面,不大接地气,协助陈副市长工作这段时间,正好让我好好补上这一课。”江一铭说得诚恳而贴切。

董方明和席乾都颇感意外,董方明脸上流露出喜色,仔细打量着江一铭。如今谁都把手中的权力看得死死的,生怕旁落,他可好,组织交给他的权力,反倒让出去。作为常务副市长,市政府的副班长,江一铭这句“我来协助”,看似平淡,可它传递出的信息太丰富了。

首先,给书记和市长解了围。协助分管也是分管,省委领导的意图市里照办了。更重要的是,避免了因分工调整让陈慧对书记和市长可能产生的芥蒂,班子里不和谐的因素消除了。对一个资历深厚临近退休的副市长,谁愿意下这样的命令。董方明尤其不乐意,只不过省委领导的话不得不听罢了。倘若像江一铭所言,就让陈慧退休前保全了体面。体制内许多事,只要稍微不正常,就会引发人们种种不祥的猜测。一个官声不错的副市长,还有几个月就退休,突然让常务副市长顶了他,究竟出了啥事儿?这种事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没用,由不得人们不朝坏的方面去胡乱猜测。

董方明说道:“一铭同志,你再考虑考虑,这事我们可以明天再定。”

“市长,我考虑好了,不用等明天。”江一铭说道。

董方明两眼露出赞许的目光,他跟席乾交换了眼神,站起身朗声说道:“一铭同志高风亮节,体谅老同志,我代表孟书记和陈副市长向你表示感谢。”

见面短短十几分钟,让董方明对江一铭顿生好感,距离瞬间便拉近了,因江一铭外出没打招呼带来的一丝不快给冲刷得干干净净。原以为江一铭是那类招领导待见、处事八面玲珑的人,或者常年给领导写材料,领导欣赏才安排到这么重要岗位上的。都不是,这人确实有两下子。就冲刚才那番话,足见其遇事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看问题,见事周全,这在年轻人中就极其少见。从这件事上,足见其人厚道,不是见好就上的人。人啊,不遇较劲儿的事儿,还真看不出好赖。

五十出头的席乾阅人无数,这些年他见过不少格局大而通透之人,江一铭今天露面就给人高人一筹的感觉。且不说仅仅退了一小步,既给领导解了围,又能让陈副市长感恩戴德,既显人品,也显境界。单是敢当面把书记和市长商量好的事给否了,没点胆识的人,别说这么干了,连想也不敢呀。

董方明心情格外好,谈完正事董方明说道:“听说清水湾附近刚开了一座叫‘禅茶一味’的茶社,是北京的文化人开的,很有品位,改天我请两位老弟喝茶去。”

席部长笑笑说道:“到那么高雅的地方喝茶我看就算了,市长您把家里珍藏的好茶让我们尝尝,我俩就心满意足了。”说完,三人都朗声大笑。

董方明对茶的嗜好圈里人无人不晓。他每天风风火火忙于工作,别无他好,唯独钟情于茶。有一次他到南方出差,路过浙江湖州,听说湖州妙西镇的妙峰山是当年茶圣陆羽采茶处的“茶窠”,不顾旅途疲劳,兴致勃勃地从古刹栖贤寺沿阶而上,途经依山傍涧的滋坞村,直抵桑茶满园的妙峰山,在山上观赏了“三癸亭”“慕羽坊”和“吃茶来”几块碑刻。在幽静肃穆的陆羽墓前,董方明追思鸿渐,景仰之余,不由得心生感慨,不善吟诗作对的他竟然脱口而出:“一代茶圣羽化仙去,夫复何憾?”

惜时如金的董方明破例在妙峰山住了一宿。 s8WANsASatt4FjCdQE0Tvg1xZUruDyJZSUKaK56VrhBmLAOYpX4ICgWhEbxGxh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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