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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希波吕忒、菲劳斯特莱特等上。
忒修斯
美丽的希波吕忒
[1]
，现在我们的婚期已快要临近了，再过四天幸福的日子
[2]
，新月
便将出来。但是唉！这个旧的月亮消逝得多么慢，她耽延了我的希望，像一个老而不死的后母或寡妇，尽是消耗着年轻人的财产。
希波吕忒
四个白昼很快地便将成为黑夜
[3]
，四个黑夜很快地可以在梦中消度过去
，那时月亮便将像新
弯的银弓
一样，在天上临视我们的良宵
。
[4]
忒修斯
去，菲劳斯特莱特
，激起雅典青年们的欢笑的心情，唤醒活泼泼的快乐精神，把忧愁驱到坟墓里去。那个脸色惨白的家伙
[5]
，是不应该让他参加在我们的结婚行列中的。
（菲劳斯特莱特下）
希波吕忒，我用我的剑向你求婚，用威力的侵凌赢得了你的芳心；但这次我要换一个调子，我将用豪华、夸耀和狂欢来举行我们的婚礼。
|伊吉斯
、赫米娅
[6]
、拉山德
、狄米特律斯
[7]
上。
伊吉斯 威名远播的忒修斯公爵，祝您幸福！
忒修斯 谢谢你，善良的伊吉斯。你有什么事情？
伊吉斯 我怀着满心的气恼，来控诉我的孩子，我的女儿赫米娅。走上前来，狄米特律斯。殿下，这个人，是我答应把我女儿嫁给他的。走上前来，拉山德。 [8] 殿下，这个人引诱坏了我的孩子。你，你，拉山德，你写诗句给我的孩子，和她交换着爱情的纪念物；你在月夜到她的窗前用做作的声调歌唱着假作多情的诗篇；你用头发编成的腕环、戒指、虚华的饰物、琐碎的玩具、花束、糖果——这些可以强烈地骗诱一个稚嫩的少女之心的信使，来偷得她的痴情；你用诡计盗取了她的心，煽惑她使她对我的顺从变成倔强的顽抗。殿下，假如她现在当着您的面仍旧不肯嫁给狄米特律斯，我就要要求雅典自古相传的权利，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9] ，我可以随意处置她；按照我们的法律，逢到这样的情况，她要是不嫁给这位绅士，便应当立时处死。
忒修斯 你有什么话说，赫米娅？当心一点吧，美貌的女郎！你的父亲对于你应当是一尊神明；你的美貌是他给予你的，你就像在他手中捏成的一块蜡像 [10] 一般，他可以保全你，也可以毁灭你。狄米特律斯是一个很好的绅士呢。
赫米娅 拉山德也很好啊。
忒修斯
他本人当然很好；但是要做你的丈夫，如果他不能得到你父亲的同意
，那么比起来就差一筹了。
赫米娅 我真希望我的父亲和我同样看法。
忒修斯
实在还是你应该依从你父亲的眼光才对。
赫米娅 请殿下宽恕我！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使我如此大胆，也不知道在这里披诉我的心思将会怎样影响到我的美名，但是我要敬问殿下，要是我拒绝嫁给狄米特律斯，会有什么最恶的命运临到我的头上？
忒修斯
不是受死刑，便是永远和男人隔绝
。因此，美丽的赫米娅，仔细问一问你自己的心愿吧！考虑一下你的青春，好好地估量一下你血脉中的搏动。倘然不肯服从你父亲的选择，想想看能不能披上修女
的道服，终生幽闭
在阴沉的庵院中，向着凄凉寂寞的明月
唱着黯淡的圣歌，做一个孤寂的修道女了此一生？她们能这样抑制了热情，到老保持处女的贞洁，自然应当格外受到上天的眷宠；但是结婚的女子如同被采下炼制
[11]
过的玫瑰，香气留存不散，比之孤独
[12]
地自开自谢、奄然朽腐的花儿，在尘俗的眼光看来，总是要幸福得多了。
赫米娅
就让我这样自开自谢吧，殿下，我不愿意把我的贞操奉献给我的心所不甘服的人
。
忒修斯
回去仔细考虑一下。等到新月初生的时候——我和我的爱人缔结
永久婚约的一天——你便当决定，倘不是因为违抗你父亲的意志而准备一死，便是听从他而嫁给狄米特律斯；否则就得在狄安娜的神坛前立誓严守戒律，终身不嫁。
狄米特律斯
悔悟吧，可爱的赫米娅！拉山德，放弃你那没有理由的要求
，不要再跟我的确定的权利抗争了吧！
拉山德 你已经得到她父亲的爱，狄米特律斯，让我保有着赫米娅的爱吧。你去跟她的父亲结婚好了。
伊吉斯
无礼的拉山德！一点不错，我欢喜他，我愿意把属于我所有的给他；她是我的，我要把我在她身上的一切权利都授给
狄米特律斯。
拉山德
（向忒修斯）
殿下，我和他有一样好的出身；
我和他一样有钱；我的爱情比他深得多；我的财产即使不比狄米特律斯多，也决不会比他少；比起这些来更值得夸耀的是，美丽的赫米娅爱的是我。那么为什么我不能享有我的权利呢？讲到狄米特律斯，我可以当他的面宣布，他曾经向奈达
[13]
的女儿海丽娜调过情，把她勾上了手；那位可爱的女郎痴心地恋着他，像崇拜偶像一样恋着这个缺德的负心汉。
忒修斯
的确我也听到过不少闲话，曾经想和狄米特律斯谈谈；但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太多，所以忘了。来，狄米特律斯；来，伊吉斯；你们两人跟我来，我有些私人的话要开导你们。你，美丽的赫米娅，好好准备着，丢开你的情思，依从你父亲的意志，否则雅典的法律将要把你处死，或者使你宣誓独身；我们没有法子变更这条法律
。来，希波吕忒
[14]
。怎样，我的爱人？狄米特律斯和伊吉斯，走吧。我必须差你们为我们的婚礼办些事务，还要跟你们商量一些和你们有点关系的事。
伊吉斯 我们敢不欣然跟从殿下。
|除拉山德、赫米娅外均下。
拉山德 怎么啦，我的爱人！为什么你的脸颊这样惨白？你脸上的蔷薇怎么会凋谢得这样快？
赫米娅 多半是因为缺少雨露，但我眼中的泪涛可以灌溉它们。
拉山德 唉！我在书上读到的，在传说或历史中听到的，真正的爱情，所走的道路永远是崎岖多阻，不是因为血统 [15] 的差异——
赫米娅 不幸啊，尊贵的要向微贱者屈节臣服！
拉山德 便是因为年龄上的悬殊——
赫米娅 可憎啊，年老的要和年轻人发生关系！
拉山德 或者因为信从了亲友们 [16] 的选择——
赫米娅 倒霉啊，选择爱人要依赖他人的眼光！ [17]
拉山德 或者，即使彼此两情悦服，战争、死亡或疾病却侵害着它，使它像一个声音、一片影子、一段梦、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18] 那样短促，在刹那间展现了天堂和地狱，还来不及说一声“瞧啊”，黑暗早已张开口把它吞噬了。光明的事物，总是那样很快地变成了混沌。
赫米娅
既然真心的恋人们永远要受到磨折，这似乎是一条命运的定律，那么让我们练习着忍耐吧；因为这种磨折，正和忆念、幻梦、叹息、希望和哭泣一样，都是可怜的爱情
缺不了的随从者。
拉山德
你说得很对。听我吧，赫米娅。我有一个寡居的伯母，很有钱
，并没有儿女，她的家离雅典二十英里路
——她看待我就像亲生的独子一样
[19]
——温柔的赫米娅，我可以在那边和你结婚，雅典法律的利爪不能追及我们。要是你爱我，请你在明天晚上溜出你父亲的屋子，走到郊外三英里路地方的森林里
——我就是在那边遇见你和海丽娜一同庆祝五月节
[20]
的——我将在那面等你。
赫米娅
我的好拉山德！凭着丘比特的最坚强的弓，凭着他的金镞的箭
[21]
，凭着维纳斯的鸽子
[22]
的纯洁
[23]
，凭着那结合灵魂、祜祐爱情的神力，凭着古代迦太基女王焚身的烈火，当她看见她那负心的特洛伊人扬帆而去的时候
[24]
，凭着一切男子所毁弃的约誓
——那数目是远超过女子所曾说过的——我发誓，明天我一定到你所指定的那地方和你相会。
拉山德
愿你不要失约，爱人。瞧，海丽娜
来了。
|海丽娜上。
赫米娅 上帝保佑美丽的海丽娜！你到哪里去？
海丽娜
你称我“美丽”吗？请你把那两个字收回了吧！狄米特律斯爱着你的美丽。幸福的美丽啊！你的眼睛是两颗明星
，你的甜蜜的声音比小麦青青、山楂蓓蕾
的时节牧人耳中的云雀之歌还要动听。疾病是能染人的。唉！要是美貌
也能传染的话，美丽的赫米娅，我但愿染上你的美丽
[25]
：我要用我的耳朵捕获你的声音，用我的眼睛捕获你的睇视，用我的舌头捕获你那柔美的旋律。要是除了狄米特律斯之外，整个世界都是属于我所有，我愿意把一切捐弃，但求化身
为你。啊！教给我你怎样流转你的眼波
，用怎样一种魔术操纵着狄米特律斯的心？
赫米娅 我向他皱着眉头，但是他仍旧爱我。
海丽娜 唉，要是你的颦蹙能把那种本领传授给我的微笑就好了！
赫米娅 我给他咒骂，但他给我爱情。
海丽娜 唉，要是我的祈祷也能这样引动他的爱情就好了！
赫米娅 我越是恨他，他越是跟随着我。
海丽娜 我越是爱他，他越是讨厌我。
赫米娅
海丽娜
，他的傻并不是我的错。
海丽娜 但那是你的美貌的错处。要是那错处是我的就好了！
赫米娅
宽心吧，他不会再见我的脸了；拉山德和我将要逃出此地。在我不曾遇见拉山德之前，雅典对于我就像是一座天堂
。啊，有怎样一种神奇在我的爱人身上，使他能把天堂变成一座地狱！
拉山德
海丽娜，我们不愿瞒你。明天夜里，当月亮
在镜波中反映她的银色的容颜、晶莹的露珠
点缀在草叶尖上时——那是情奔不会被人察觉的时候——我们预备溜出雅典的城门。
赫米娅
我的拉山德和我将要相会在林中，就是你我常常在那边淡雅的樱草花的花坛上躺着彼此吐露柔情的衷曲的所在，从那里我们便将离别了雅典，去访寻新的朋友
，和陌生人做伴了。再会吧，亲爱的游侣！
请你为我们祈祷，也愿你能得到狄米特律斯的心！不要失约，拉山德。我们现在必须暂时忍受一下离别的痛苦，到明晚夜深时再见面吧！
拉山德
一定的，我的赫米娅。
（赫米娅下）
海丽娜，别了。如同你恋着他一样，但愿狄米特律斯也恋着你！
（下。）
海丽娜
有些人比起其他的人来是多么幸福！全雅典都认为我跟她一样美，但那有什么相干呢？狄米特律斯是不以为如此的。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不会知道。正如他那样错误地迷恋着赫米娅的秋波一样，我也是只知道爱慕他的才智。一切卑劣的弱点
，在恋爱中都成为无足重轻
[26]
，而变成美满和庄严。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着的
，因此生着翼膀的丘比特常被描绘成一个盲目的神
[27]
；而且爱情的判断全然没有理性，光有翼膀，不长眼睛，表示的是鲁莽的迅速，因此爱神便据说是一个孩儿，因为在选择方面他常会弄错。正如顽皮的孩子惯爱发假誓一样，司爱情的小儿也到处赌着口不应心的咒。狄米特律斯在看见赫米娅之前，也曾像下雹一样发着誓，说他只属于我，但这阵冰雹一感到一丝赫米娅身上的热力，便立刻溶解了，无数的盟言都化为乌有。我要去告诉他美丽的赫米娅的出奔，他知道了以后，明夜一定会到林中去追寻她。如果为着这次的通报消息，我能得到他的感谢，我的代价也一定不小
，但我的目的是要增加我的苦痛，只为再一次聆接他的音容。
（下。）
|木匠昆斯、细木工斯纳格、织布工波顿、风箱修理匠弗鲁特、补锅匠斯诺特、裁缝斯塔佛林上。
昆斯 咱们一伙人都到了吗？
波顿
你最好照着名单
一个儿一个儿拢总
地点一下名。
昆斯 这儿是每个人名字都在上头的名单，整个雅典都承认，在公爵跟公爵夫人结婚那晚上当着他们的面扮演咱们这一出插戏，这张名单上的弟兄们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波顿
第一，好彼得·昆斯
，说出来这出戏讲的是什么，然后再把扮戏的人名字念出来，好有个头脑
。
昆斯 好，咱们的戏名是《最可悲的喜剧，以及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最惨酷的死》 [28] 。
波顿
那绝对是篇出色的东西，咱可以担保，而且是挺有趣的。现在，好彼得·昆斯，照着名单把你的角儿们的名字念出来吧。列位，大家站开。
昆斯 咱一叫谁的名字，谁就答应。尼克·波顿 [29] ，织布的。
波顿 有。先说咱应该扮哪一个角儿，然后再挨次叫下去。
昆斯 你，尼克·波顿，派着扮皮拉摩斯。
波顿 皮拉摩斯是谁呀？一个情郎呢，还是一个霸王？
昆斯 是一个情郎，为着爱情的缘故，他挺勇敢地自杀了。
波顿
要是演得活龙活现，那准可以引人掉下几滴泪来。要是咱演起来的话，让看客们大家留心着自个儿的眼睛吧。咱要演得悲悲戚戚，管保叫全场痛哭流涕，风云失色
[30]
。把其余的人叫下去吧。但是还是扮霸王最适合咱的胃口。咱会把厄剌克勒斯
扮得非常好，或者什么吹牛
的角色，管保吓破了人的胆
。
山岳狂怒的震动，
裂开了牢狱的门；
太阳
在远方高升，
慑服了神灵的魂。 [31]
那真是了不得！现在把其余的名字念下去吧。这是厄剌克勒斯的神气 [32] ，霸王的神气。情郎还得忧愁一点。
昆斯
法兰西斯·弗鲁特
，修风箱的？
弗鲁特 有，彼得·昆斯。
昆斯 你得扮提斯柏。
弗鲁特
提斯柏是谁呀？一个游行的侠客
吗？
昆斯 那是皮拉摩斯必须爱上的姑娘。
弗鲁特
哦，真的，别叫咱扮一个娘儿们。咱的胡子已经长起来
啦。
昆斯
那没有问题。你得套上假脸
扮演，你可以小着声音
讲话。
波顿 咱也可以把脸孔罩住，提斯柏也让咱扮了吧。咱会细声细气地说话，“提斯妮！提斯妮！” [33] “啊呀！皮拉摩斯，我的情哥哥，是你的提斯柏，你的亲亲爱爱的姑娘！”
昆斯 不行，不行，你必须扮皮拉摩斯。弗鲁特，你必须扮提斯柏。
波顿 好吧，继续。
昆斯 罗宾·斯塔佛林 [34] ，做裁缝的？
斯塔佛林 有，彼得·昆斯。
昆斯
罗宾·斯塔佛林，你扮提斯柏的母亲。汤姆·斯诺特
，补锅子的。
斯诺特 有，彼得·昆斯。
昆斯
你扮皮拉摩斯的爸爸。咱自己扮提斯柏的爸爸。斯纳格
，做细木工的，你扮一只狮子。咱想这本戏就此分配好了。
[35]
斯纳格 你有没有把狮子的台词写下？要是有的话，请你给我，因为我记性不大好。
昆斯 你不用预备，你只要嚷嚷就算了。
波顿 让咱也扮狮子吧。咱会嚷嚷，叫每一个人听见了都非常高兴。咱会嚷着嚷着，连公爵都传下谕旨来说：“让他再嚷下去吧！让他再嚷下去吧！”
昆斯 你要嚷得那么可怕，吓坏了公爵夫人和各位太太小姐，吓得她们尖声叫起来 [36] ，那准可以把咱们一起给吊死了。
众人 那准会把咱们一起给吊死，每一个母亲的儿子都逃不了。
波顿
朋友们，你们说得很是。要是你把太太们吓昏了头，她们一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
[37]
把咱们给吊死。但是咱可以把声音压得高一些
，咱会嚷得就像一只吃奶的小鸽子
[38]
那么温柔，嚷得就像一只夜莺。
昆斯
你只能扮皮拉摩斯，因为皮拉摩斯是一个讨人欢喜的小白脸，一个体面人，就像你可以在夏天看到的那种人；他又是一个可爱的堂堂绅士模样的人
，因此你必须扮皮拉摩斯。
波顿 行，咱就扮皮拉摩斯。顶好咱挂什么须？
昆斯 随你便吧。
波顿
咱可以挂你那稻草色的须，你那橙黄色
[39]
的须，你那紫红色的须，或者你那法国金洋钱色
的须，纯黄色的须。
[40]
昆斯
你还是光着脸蛋吧。
列位，这儿是你们的台词
。咱请求你们，恳求你们，要求你们，在明儿夜之前念熟，趁着月光，在郊外一英里路地方的森林
[41]
里咱们碰头，在那边咱们要练习练习，因为要是咱们在城里练习，就会有人跟着咱们，咱们的计划就要泄露出去。同时咱要开一张咱们演戏所需要的东西的单子
。请你们大家不要误事。
波顿
咱们一定在那边碰头。咱们在那边练习起来可以像样点儿
，胆大点儿。大家辛苦干一下，要干得非常好
[42]
。再会吧。
昆斯 咱们在公爵的橡树底下再见。
波顿 好了，可不许失约 [43] 。 （同下。）
[1] 根据乔叟（Geoffrey Chaucer）的说法，希波吕忒是“原称西希亚之／亚马孙女人国”“美貌胆大之女王”［《骑士的故事》（ Knight's Tale ），第882行，第886—887行］，忒修斯率雅典人围攻亚马孙，征服其王国，将其带至雅典。莎士比亚和乔叟一样以这场婚姻开篇。在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中，亚马孙人“英勇攻打雅典城”，在城中扎营，并在战斗中击退了一翼的雅典人，但另一翼却被雅典人击溃，希波吕忒最后与雅典人讲和［Geoffrey Bullough，ed.， Narrative and Dramatic Sources of Shakespeare ，8 vols. （1957-1975），i. 386-387］。但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以亚马孙人为胜者，如安东尼·吉布森（Anthony Gibson）评论说：“希波吕忒驱散了忒修斯大将的军队，在战斗中迫其下马，但后来（完全是出于恩德）以其为夫。”［ A Woman's Worth （1599），fol. 5 r ］因此，一位研究普鲁塔克的权威将此名转用于忒修斯的亚马孙新娘，取代了更为常见的忒修斯远征亚马孙时俘虏的安提奥巴（Antiopa）。按斯宾塞《仙后》的描述，亚马孙人出战的服装为一件紫色绣银丝绸轻衬衣，衬衣长及脚踝，但可以束起以方便奔跑，另有一件铠甲，脚上是及膝长靴（参见第二幕第一场“你的穿靴子的勇士爱人”），腰带上插一把弯刀，盾牌像月亮，但战败的亚马孙人很可能没有这些武器和月形盾牌。
在传统的《仲夏夜之梦》舞台演出中，希波吕忒对其婚姻极其满意，但最近的作品却让这位被俘的亚马孙女王表现出忧虑：约翰·汉考克（John Hancock）1966年为旧金山演员工作坊（San Francisco Actors’ Workshop）导演的作品中，将希波吕忒塑造成一头被俘获的动物，身上是黑色的妆，穿着豹皮比基尼被关在竹笼里，她厉声咆哮，台词满是辛辣讽刺。莱因哈特（Reinhardt）和迪特勒（Dieterle）合作导演的电影（1935），则以忒修斯和他军队的盛大凯旋游行开场，希波吕忒在后来才出场，且与人疏离，情绪低落，把他们的对话变成了私人场景，而不是四开本和对开本中所说的公众宫廷场景。另参见Philip C. McGuire， Speechless Dialect ： Shakespeare's Open Silences （1985），pp. 1-18。
[2] 该剧明显的时间跨度是两天，中间有一个晚上，又在午夜结束。这一时间与四天难以调和。此处四天凸显并加强了忒修斯的不耐烦。忒修斯在第四幕第一场对伊吉斯说：“今天不是赫米娅应该决定她的选择的日子了吗？”这表明又经过了比较长的时间。尽管这一差异使注家感到头疼，但在表演中实际上是看不出来的。对于这个问题有许多巧妙解释，其中一个极端的例子，参见Anne Paolucci，“The Lost Days in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 Shakespeare Quarterly ，28（1977），pp. 317-326。
[3] 原文为“steep themselves in night”（沉浸在夜中），“steep”意为沉浸于睡眠之中［《牛津英语词典》 v . 1 3a引斯宾塞《维吉尔的小虫》（ Virgil's Gnat ）第245行：“他那融化了的心沉睡在安静的休憩中”］。
[4] 希波吕忒此段话含义模糊，她可能是为了让忒修斯放心，所以说的是他俩都渴望的婚礼很快就会到来，但也可能表达了一种焦虑，焦虑结婚的日子会来得太快，因为结婚会让这位战败的亚马孙人失去最后一丝独立的希望（另请参见Philip C. McGuire， Speechless Dialect ： Shakespeare's Open Silences ，pp. 2-3）。
[5] 原文为“companion”，用其蔑视意（《牛津英语词典》 sb. 4）。另参见《亨利四世·下篇》第二幕第四场“你这下流的家伙”（scurvy companion）。
[6] 原文为“Hermia”，这个名字不常见。它可能出自特洛伊海伦（Helen）的女儿赫耳弥俄涅（Hermione），因此与海丽娜（Helena）相关。奥维德在《爱的艺术》（ Ars Amatoria ）中把两个名字放在一起：“Scilicet Hermionen Helenae praeponere posses.”（第二卷第699行，“比起海伦，你能更喜欢赫耳弥俄涅吗？”）从《仲夏夜之梦》整部剧狄米特律斯和拉山德所做的选择来看，奥维德的话是一种嘲弄。确实，拉山德的那句“我不爱赫米娅，我爱的是海丽娜”实际上是对奥维德问题的回答。赫米娅也可能指一位“非常肮脏的妓女”，亚里士多德爱上了她，“在她死后向她献祭，将她作为一个伟大的女神，并作诗赞颂”［John Bale， The Acts or Unchaste Examples of the English Votaries （1560） part 2，sig. A7 r ］，罗伯特·格林经常提到（参见Robert Greene， Life and Complete Work s，ed. A. B. Grosart，ix，123 and xi. 138）。这个赫米娅经常与特洛伊的海伦一起作为不贞洁女性的例子［参见Thomas Nashe， Have with you to Saffron-Walden （1596） in The Works ，ed. R.B. McKerrow，iii. 111 and iv. 357 n.］，这可能是莎士比亚在该剧同时使用这两个名字的一个讽刺性的背景［参见J. J. M. Tobin，“The Irony of ‘Hermia’”， American Notes and Queries ，17（1979），p. 154］。
[7] 原文为“Demetrius”，斯宾瑟［“Three Shakespearean Notes”， Modern Language Review ，49（1954），pp. 46-48］说，此名的内涵“卑鄙的名字”（第二幕第二场）（朱生豪译为“难听的名字”。——译者注）来源于残忍、淫荡的狄米特律斯·波里奥塞提斯（Demetrius Poliorcetes），他是与《希腊罗马名人传》中的安东尼相类似的人物。斯坦利·韦尔斯［ Cahiers Elisabéthains ，10（1796），pp. 67-68］更可能提供了一个莎士比亚自引的说法，这个名字是《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中塔摩拉儿子的名字，《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中的狄米特律斯是强奸犯、杀人犯，他的名字在剧中有两次被称为“卑鄙的”。但是，这两种说法，无论是哪一种，观众都不太可能很快意会，以证明拉山德评论的正确性。正如埃尔西·邓肯—琼斯（Elsie Duncan-Jones）私下所说的那样，最有可能被人称作卑鄙的狄米特律斯的，是以弗所（Ephesus）的那个银匠（《圣经》中译作“底米丢”。——译者注），他带领一群同行工人袭击了圣保罗及其同伴，因为他们传教破坏了贸易（《使徒行传》，第19章第24—41节）。这位狄米特律斯“制造亚底米神银龛”（第19章第24节），而阿耳忒弥斯（狄安娜）对《仲夏夜之梦》而言，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女神，据说她在以弗所的神庙是由亚马孙人所建（参见Thomas Nashe， Works ，ed.R. B. McKerrow，iii. 29）。莎士比亚之前曾在《错误的喜剧》中对以弗所的一名金匠安哲鲁（Angelo）很感兴趣。
四开本和对开本上场人物中均有海丽娜，这可能是莎士比亚手稿中常用手法——他经常让众人一同上场，以此注明该场将出现的人物。
伊吉斯在这里的介入，打乱了忒修斯的仪式进程，这与《骑士的故事》（第893行起）中忒修斯带着希波吕忒凯旋时被打断的情形相似。忒修斯凯旋被打断的情形后来被莎士比亚和弗莱彻（Fletcher）写进了《两个高贵的亲戚》，莎士比亚作品中还有无数进程被打断的情形（如《理查三世》第一幕第二场中亨利六世的葬礼）。雷诺兹（Reynolds）彬彬有礼地介绍一位军官，称“殿下，伊吉斯与其女儿赫米娅／恳请垂听”，也许最能显示出打断正常秩序的力量。在伊莱贾·莫辛斯基（Elijah Moshinsky）为英国广播公司导演的该剧中，这一行动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避免了希波吕忒在场的尴尬，表明了从公共国家事务转向要求忒修斯做出判决这一较为私人的法律决定，但这一行动恰恰是公众对忒修斯履行公爵职责的吁求。
[8] “走上前来，狄米特律斯……走上前来，拉山德。”这两句指令在四开本和对开本中一般都当作舞台提示，尽管如小罗伯特·K.特纳（Robert K.Turner，Jr.）指出［Robert K. Turner，Jr.，“Printing Methods and Textual Problems in A Midsummer Night’ Dream Q1”，Studies in Bibliography，15（1962），p. 54］那样，名字以斜体排印，而不是像第一四开本舞台提示中的名字常用方式那样，以正体印刷，因此可能是台词的一部分，但是，在交给印刷商的手稿中却奇怪地被画了线。霍尼希曼（Honigmann）［“Reenter the Stage Direction：Shakespeare and some Contemporaries”， Shakespeare Survey 29 （Cambridge，1976），p.124］为四开本和对开本辩护，称其代表舞台提示，并举出了一些类似的例子来证明，但格律上的缺陷支持了《仙后》中最先做出的修订。（尼古拉斯·罗用斜体字印刷“走上前来”，似乎是不确定这几个词的作用。）
[9] 参见《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三幕第五场，凯普莱特对其女儿朱丽叶说：“你倘然是我的女儿，就得听我的话嫁给我的朋友。”亚瑟·布鲁克（Arthur Brooke）的《罗密乌斯与朱丽叶》（ Romeus and Juliet ）是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素材来源，其中就有：“根据法律，父亲对子女有着怎样的权力／……如果子女反叛，m1／父母有权力让他们活或叫他们突然死亡。”（Geoffrey Bullough，ed.， Narrative and Dramatic Sources of Shakespear e，i. 336，ll.1952，1954-1955）莎士比亚对布鲁克作品的使用，可能表明《仲夏夜之梦》写于《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参见本书导读部分。
[10] 参见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1950）和R. W. Dent， Shakespeare's Proverbial Language ： An Index （1981），W136：“蜡软随你捏。”（Soft wax will take any impression.）该谚语尤其常用于孩童。忒修斯勾画出了为人父者传统的，但也仍是残酷的权力观。下文的“毁灭”（disfigure）含“使残废”“残害肢体”之意。
[11] 原文为“distilled”，采摘蒸馏以制香水。参见黎里《尤弗伊斯》（ Euphues ）：“蒸馏器中的大马士革玫瑰香于枝头”［John Lyly， The Complete Works ，ed. R. Warwick Bond，3vols（Oxford，1902），i. 234］。在忒修斯看来，婚姻炼制提纯了少女芳馨的精华。在他看来，童贞也许幸福，但它也使玫瑰之美凋零。他的话很别扭，但平衡了对修女的赞扬和男性对女性童贞的反对。
[12] 原文为“single blessedness”，指独身的幸福状态。哈罗德·布鲁克斯［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Harold F. Brooks，New Arden Shakespeare（1979）］认为“single”可能有“纤瘦、羸弱”的弦外之音。
[13] 原文为“Nedar”，此名为莎士比亚虚构，不过也有可能是从特洛伊海伦的父亲廷达鲁斯（Tyndarus）的名字演变而来。奥维德经常提到廷达鲁斯［参见T. W. Herbert， Oberon's Mazèd World （1977），p. 19］。一般认为，奈达是海丽娜的父亲，但特伦斯·霍克斯（Terence Hawkes）认为奈达也完全有可能是她的母亲［ Meaning by Shakespeare （1992），pp. 11-15］，尽管“奈达老人”（old Nedar）这样的称呼形式用于女性是不太寻常的。霍克斯还指出，“Nedar”是“Arden”（阿登）的回文词，而“Arden”是莎士比亚母亲娘家的姓氏。
[14] 希波吕忒一直没有说话，尽管忒修斯提到了她（“我和我的爱人缔结永久婚约的一天”）。赫米娅的处境，在许多方面可以视为与她自己的处境是如此相似，都是被迫的婚姻，但在不同演出中，她对赫米娅处境的反应也有很大的不同，从平静默许到强烈拒绝忒修斯和雅典对待女性的方式，这些都有（参见Philip C.McGuire， Speechless Dialect ： Shakespeare's Open Silences ，pp. 1-18）。
[15] 指出身、地位。布鲁克斯（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Harold F. Brooks）将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爱的徒劳》中提到的著名的科斐图亚国王（King Cophetua）与少女乞丐的故事做了比较。
[16] 原文为“friends”，指亲戚，尤其是对地位低者的财产有控制权，故有权对其婚姻做出决定者（参见《牛津英语词典》 sb. 3）。个人婚姻不应依赖于他人选择这一理念，显然是本场戏的中心。
[17] 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 Our Theatres in the Nineties （Standard edition，1932） i. 180-181］将以上五行交替更迭的台词描述为“一种使整个场景随着它们的相互渗透而律动的效果”。在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导演的作品中，这对恋人从“怎么啦，我的爱人！为什么你的脸颊这样惨白？”到“黑暗早已张开口把它吞噬了”的台词用吉他伴奏，突出了其语言形式上的音乐性。
[18] 试比较《罗密欧与朱丽叶》：“正像一闪电光，等不及人家开一声口，已经消隐了下去。”另请比较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L279和R. W. Dent， Shakespeare's Proverbial Language ： An Index ，L280.11。
[19] 约翰逊（ Plays ，ed. Samuel Johnson）建议将“她的家离雅典二十英里路”“她看待我就像亲生的独子一样”次序颠倒，以使拉山德的逻辑清楚，但是，原文中拉山德在此段多次使用并列句式，表明他由于兴奋而语无伦次。
[20] 乔叟《骑士的故事》经常提到五月节庆祝活动：艾茉莱起身“去向五月致敬”（第1047行），阿赛特起身“去迎接这五月的朝晖”（第1500行）。五月也是乔叟《贤妇传说》故事发生的时间，而《贤妇传说》是《皮拉摩斯和提斯柏》的一个来源。五月节庆典和其他庆祝活动，也可在一年中的其他时间举行。关于这些庆典和庆祝活动，请参见C. L. Barber， Shakespeare's Festive Comedy （Princeton，1959），pp. 18-24，119-121等，另请参见本书导读部分。
[21] 参见Christopher Marlowe， Hero and Leander （1598），1.161：“爱神那金镞的箭”。戈尔丁所译《变形记》将丘比特的两种箭做了区分：“那生爱的，箭头用金子打成，锋利闪亮，／那驱逐爱的，箭头用钢铁，外包以铅。”赫米娅选了丘比特的箭作为起誓的凭据，是很矛盾的：过去人们常常认为，丘比特的箭会导致某一种疯狂［见其箭所射中的花的效果（“我似乎看见小丘比特的火箭”及后文）］。
[22] 鸽子是维纳斯的神鸟，为她拉车（在《维纳斯与阿都尼》的结尾，第1190行，维纳斯“驾起那两只鸽子”）。鸽子终身不换配偶，因此被视为忠贞的代表，但维纳斯的鸽子也被视作“放纵爱情的象征”“淫乱……是引起爱情与欲望的方式”［Paul A. Olson，“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and the Meaning of Court Marriage”， English Literary History ，24（1957），vol. 1，p. 105，并引A. Fraunce， The Third Part of the Countess of Pembroke's Ivychurch （1592），sig. M3 r ］。
[23] 原文为“simplicity”，意为“不诡诈”“表里如一”（《牛津英语词典》3）。试比较《圣经·马太福音》第10章第16节“驯良像鸽子”及M. P.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D572。
[24] 迦太基女王狄多见埃涅阿斯乘船离开迦太基，即堆柴自焚而死（Virgil， Aeneid ，4. 584-585）。这很难说是什么“祜祐爱情的神力”。
[25] 原文为“Your words I catch”，直译可以是“我染上你的话语”。汉默的校勘作“Yours would I catch”（ Works ，ed. Thomas Hanmer），这一校勘虽被人广泛接受，但并无必要。海丽娜是在抱怨赫米娅的话语是她唯一能获取的东西，接下来她列举了她想在走之前（“ere I go”。朱生豪未译出此从句。——译者注）染上的东西。
[26] 原文为“holding no quantity”，意为与爱情赋予它们的价值无关。霍华德·戈弗雷提出，海丽娜台词中有一个音乐隐喻，他认为“quantity”是“音符的长度或持续时间”，“transpose”（下一句中的“变成”）是“换成另一个调”［Howard Godfrey，“Some Puns on Musical Terms in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 Notes and Queries ，238（1993），pp. 179-180］。
[27] 欧文·潘诺夫斯基（Erwin Panofsky）认为，丘比特从不是盲目的古典传统让位于一个分裂的概念，视力正常的丘比特象征着神圣的爱，与天界维纳斯（Venus Coelestis）相联系，而失明或被蒙住眼睛的丘比特象征着世俗和非法感官的道德危险，与世俗维纳斯（Venus Vulgaris）相联系。［ Studeis in Iconology （New York，1939），pp. 95-128］
[28] 这出戏的题材来自戈尔丁所译《变形记》和乔叟《贤妇传说》中的《提斯柏的传说》（ The Legend of Thisbe ，ll. 706-923）。戏名是对一些作品的戏仿。
[29] 原文为“Nick Bottom”，“bottom”是织工用来缠线的线芯，又叫线轴。莎士比亚在《维洛那二绅士》中使用此词（作动词），在《驯悍记》中用了“a bottom of brown thread”（一轴黑线），都是这个意思。卡克斯顿（Caxton）所译维吉尔《埃涅阿斯纪》中，阿里阿德涅（Ariadne）给忒修斯“一轴线”（a “botome of threde”），帮他找到走出迷宫的路。至今尚无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bottom”一词在当时可指人的臀部；如果可以，那么，变成驴子（ass，另一义为“屁股”）看起来几乎是对波顿名字的字面直解［如Annabel Patterson， Shakespeare and the Popular Voice （Oxford，1989），pp. 66-67］。另请参见第四幕第一场（“人们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其中有该名字另一来源说法的说明。尼古拉斯（Nicholas，昵称Nick）“要么是人们喜欢给纺织工起的名字，要么是这一行业的人的通称”［这是哈利韦尔（Halliwell）的说法，但他没有为这一奇怪的说法提供证据。转引自新集注本（New Variorum）］。
[30] 原文为“move storms”，斯坦利·韦尔斯和加里·泰勒编《莎士比亚全集》［ Complete Works ，ed. Stanley Wells and Gary Taylor（Oxford，1986）］［以及可能为科利尔（Collier）所作的第二对开本抄本中的手稿校订］揣摩“storms”可能应为“stones”（石头），并与《裘力斯·凯撒》中安东尼所说“舌头……即使罗马的石块也将要大受感动”相比较。此校订很能吸引人，但没必要。
[31] 莎士比亚的模仿对象是约翰·斯达德利（John Studley）所译塞内卡（Seneca）《埃忒山上的赫拉克勒斯》（ Hercules Oetaeus ）［Thomas Newton，ed.， Seneca His Tenne Tragedies （1581），sigs. 2B6 r and 2C5 v ］那种两大段相隔很远的写作方式。波顿将这两段接得天衣无缝。第一段是戏剧开始时赫拉克勒斯的台词：
啊，众灵魂的主神，你（的手一抖，就）射出火焰的闪光，让福玻斯车子的两间小屋不住颤抖摇晃……
第二段是该剧往后部分乳娘的台词：
咆哮的岩石躁动震颤，什么也没有移动推转；我砸开地狱阴沉的大门，可怖的鬼魂都噤若寒蝉，站在那里……
（莎士比亚原文此歌有八行，朱生豪译为四句。——译者注）
[32] 试比较“我曾在舞台上雷鸣般呈现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项伟绩”［Robert Greene， Groatsworth of Wit （1592）］。
[33] 也许波顿觉得这是“皮拉摩斯对其恋人的爱称”（Granville-Barker， Prefaces to Shakespeare ，p. 131），或者他觉得这是“口齿不清的小孩子的发音”（Charles J. Sisson， New Readings in Shakespeare ，i. 125）。1933年莱因哈特导演的作品在牛津演出时，波顿和昆斯在整出戏中就这一名字的发音一直争执不休［J. L. Styan， Max Reinhardt （Cambridge，1982），p. 59］。此处对话中两个人的声音一般都由波顿一人模拟。
[34] 原文为“Starveling”（直译为“挨饿的人”），按谚语，裁缝都很瘦弱：“九个（或三个）裁缝顶一人。”［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T23：“九个（或三个）裁缝顶一人”］在戏剧传统中，斯塔佛林向来都是又瘦又老又聋。
[35] 由于皮拉摩斯的父亲和提斯柏的父母在最后一幕的小剧中都没有出现，编者们认为莎士比亚此时还没有完全想好。这一前后不一致的情况，在安排演出时未能被注意到，然后，像所有优秀的实验剧组一样，昆斯剧团的演员们在排练时发现需要赶紧找人饰演墙和月光，还要有人念开场诗。父母及其争吵通常是法国《皮拉摩斯和提斯柏》传统的一部分［参见W. G. van Emden，“Shakespeare and the French Pyramus and Thisbe tradition，or Whatever happened to Robin Starveling's Part?”， Forum for Modern Language Studies ，11（1975），pp.193-204］，但更有可能的是莎士比亚想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剧结构，那个结构依赖于恋人的父母。
[36] 可能是影射或忆起1594年8月30日苏格兰宫廷晚宴上的一个事件。当时一个黑人拉着一辆车进来：“这辆车，应该是狮子拉进的，（但担心狮子的出现可能会使靠近的人恐惧，或者担心看到灯光火把可能刺激它，使它野性发作）觉得用摩尔人取而代之比较合适。”［ A True Account of the Most Triumphant and Royal Accomplishment of the Baptism of...Prince Henry Frederick in Somers’ Tracts （2nd edn.，1809）ii.179］在《仲夏夜之梦》时期，有一个由梅尔乔·德·比利亚尔瓦（Melchor de Villalba）经营的西班牙剧团，在洛佩·德·维加（Lope de Vega）的一些戏中用了一个演员扮成狮子，而另一家由巴尔塔萨·德·皮内多（Baltasar de Pinedo）经营的剧团则更进一步，似乎在舞台上用了一只真正的狮子。［参见Thornton Wilder，“Lope，Pinedo，Some Child-Actors，and a Lion”， Romance Philology ，7（1953），pp. 19-25；Sturgis E. Leavitt，“Lions in Early Spanish Literature and on the Spanish Stage”， Hispania ，44（1961），pp. 272-276］
[37] 原文为“no more discretion”，即“没有别的选择”（如法庭对判决的酌处权）。波顿的话带些诋毁的味道，意思是除把他们吊死外，不会有更好的处理［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R. A. Foakes，New Cambridge Shakespeae（Cambridge，1984）］。
[38] 这是把“孵蛋的鸽子”和“吃奶的羊羔”搞混了。“孵蛋的鸽子”和“吃奶的羊羔”都是谚语，表示温和（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D573，L34）。哈利特·史密斯（Hallett Smith）［“Bottom's Sucking Dove，‘Midsummer Night's Dream’l ii 82-83”， Notes and Queries ，221（April 1976），pp. 152-153］提出，莎士比亚可能是想起了一个演员的口误，把“比得上吃奶的羊羔、驯良的鸽子”（《亨利六世·中篇》）说成了“比得上驯良的羊羔、吃奶的鸽子”。［参见Richard Chamberlain， A New Book of Mistakes （1637），p. 51，但书中说这句话出自马洛的《爱德华二世》（ Edward II ）］
[39] 原文为“orange-tawny”，即棕黄色，就是波顿所唱之歌（“山乌嘴巴黄沉沉”）中乌鸫（山乌）嘴巴的颜色。这种颜色常常象征骄傲（M.Channing Linthicum， Costume in the Drama of Shakespeare and His Contemporaries ，p. 46）。
[40] “波顿……真的是表演天才……他仔细思考在众多胡须中应选择哪一种，所有的胡须都是不自然的”（ Plays ，ed. Canuel Johnson）。虽然剑桥学院（Cambridge College）的戏剧服装目录中列出了无数不同颜色的胡子［如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的1550年目录列出了十三种胡子，有六种颜色，包括四种黄色的——试比较“你还是光着脸蛋吧”］，但波顿对色彩的兴趣可能反映了他织工的职业。波顿成了驴子，当然要“脸上毛得很”。
[41] 昆斯帮观众把拉山德和赫米娅要去的“森林”（“郊外三英里路地方的森林”）下了定义，尽管拉山德说的是“郊外三英里路地方”，现在已经向雅典靠近了两英里。那个森林显然是忒修斯领地的一部分，是他第四幕狩猎的御林，那是城市和真正荒野之间的一片空间。［参见Anne Barton，“Parks and Ardens”， Proceedings of the British Academy ，80（1992），p. 72］
[42] 原文为“perfect”，指台词烂熟无误。沃尔夫冈·弗兰克（Wolfgang Franke）［“The Logic of Double Entendre in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 Shakespeare Quarterly ，58（1979），p. 287］将波顿的“要干得非常好。再会吧”和《哥林多后书》第13章第11节圣保罗的“Finally，brethren，farewell. Be perfect”（还有未了的话，愿弟兄们都喜乐。要做完全人）做了有趣的比较——试比较第四幕第一场中波顿对《哥林多前书》的使用（“人们的眼睛从来没有听到过……人们的心也说不出来究竟那是怎样的一个梦”）。
[43] 原文为“Hold，or cut bowstrings”，该句意义不清，其最可能的来源是，英国长弓手如果战败，会割断自己的弓弦，以防止弓被敌人使用，不过，也可参见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C502：“Hold or cut codpiece point”（要算数，否则就把下体遮羞布给割了）。卡罗尔·J.彼得森（Carol J. Petersen）［“Bowstrings，Anyone?”， American Notes and Queries ，21（1983）］认为，它与“fish or cut bait”（直译为“要不钓鱼，要不就把鱼饵省了”，意思是“要么去做，要么放弃”）相类似，因此大致意思是“牢牢坚持我们的目的，否则就把机会给别人”。这一说法有道理，但与可能的来源不合拍。
|一小仙及好人儿罗宾自不同门
上。
罗宾 喂，精灵！你要飘到哪里去？ [1]
小仙 越过了溪谷和山陵，
穿过了荆棘和丛薮 [2] ，
越过了围场和园庭
，
穿过了激流和爝火：
我在各地漂游流浪，
轻快得像是月亮光
，
我给仙后奔走服务，
草环上缀满轻轻露。
亭亭的莲馨花是她的近侍
，
黄金的衣上饰着点点斑痣 [3] ，
那些是仙人们投赠的红玉，
中
藏着一缕缕的芳香馥郁。
我要在这里访寻几滴露水，
给每朵花挂上珍珠的耳坠 [4] 。
再会，再会吧，你粗野的精灵 [5] ！
因为仙后的大驾
快要来临。
罗宾 今夜大王在这里大开欢宴，
千万不要让他俩彼此相见；
奥布朗的脾气可不是顶好，
为着王后的固执十分着恼；
她偷到了一个印度
小王子，
就像心肝一样怜爱和珍视
。
奥布朗看见了有些儿眼红，
想要把他充作自己的侍童
。
可是她哪里便肯把他割爱，
满头花朵她为他亲手插戴。
从此林中、草上、泉
畔和月下，
他们一见面便要破口相骂，
小妖们往往吓得胆战心慌，
没命地钻向橡斗中间躲藏。
小仙
要是我没有把你认错，你大概便是名叫好人儿罗宾
的狡狯的、淘气的精灵了。你就是惯爱吓唬乡村的女郎，在人家的牛乳上撮去了乳脂，使那气喘吁吁的主妇整天也搅不出奶油来；有时你暗中替人家磨谷
，有时弄坏了酒使它不能发酵；夜里走路的人，你把他们引入了迷路，自己却躲在一旁窃笑；
[6]
谁叫你“大仙”或是“好迫克”的，你就给他幸运，帮他作工
[7]
：那就是你吗？
罗宾
仙人，你说得正是，我就是那个快活的夜游者。我在奥布朗跟前想出种种笑话来逗他发笑，看见一头肥胖精壮的马儿，我就学着雌马的嘶声把它迷昏了头；有时我化作一颗焙熟的野苹果
，躲在老太婆的酒碗
里，等她举起碗想喝的时候，我就啪地弹到她嘴唇上，把一碗麦酒都倒在她那皱瘪的喉皮
上；有时我化作三脚的凳子，满肚皮人情世故的婶婶刚要坐下来讲她那最悲惨的故事，我便从她的屁股底下滑走，把她翻了一个大元宝，一头喊“好家伙”，一头咳呛个不住，于是周围的人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越想越好笑，鼻涕眼泪都笑了出来，发誓说从来不曾逢到过比这更有趣的事。
但是让开路来，仙人，奥布朗来了。
小仙 娘娘也来了。他要是走开了才好！
|仙王奥布朗及仙后提泰妮娅各带侍从，自不同门上。 [8]
奥布朗
真不巧又在月光下碰见你，骄傲的提泰妮娅
！
提泰妮娅 哟，嫉妒的奥布朗 [9] ！小仙们 [10] ，快快走开，我已经发誓不和他同游同寝了。
奥布朗
等一等，坏脾气的女人
！我不是你的夫君吗？
提泰妮娅
那么我也一定是你的尊夫人了。但是你从前溜出了仙境，扮作牧人的样子，整天吹着麦笛，唱着情歌，向风骚的牧女
[11]
调情，这种事我全知道。今番你为什么要从迢迢的印度平原上赶到这里来呢？无非是为着那位健壮的阿玛宗女王。你的穿靴子的
勇士爱人，要嫁给忒修斯了，所以你得来向他们道贺道贺。
奥布朗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提泰妮娅，把我的名字和希波吕忒牵涉在一起侮蔑我？你自己知道你和忒修斯的私情瞒不过我。不是你在朦胧的夜里引导他离开被他奸淫的佩丽古娜
？不是你使他负心地遗弃了美丽的伊葛尔
、阿里阿德涅
和安提奥巴
？
提泰妮娅
这些都是因为嫉妒而捏造出来的谎话。
自从仲夏之初
[12]
，我们每次在山上、谷中、树林里、草场上、细石铺底的泉旁或是海滨的沙滩上聚集，预备和着鸣啸的风声跳环舞
[13]
的时候，总是要被你吵
[14]
断了我们的兴致。风因为我们不理会他的吹奏
，生了气，便从海中吸起了毒雾，毒雾化成瘴雨下降地上，使每一条小小的溪河都耀武扬威地泛滥到岸上
。因此牛儿白白牵着轭，农夫枉费了他的血汗，青青的嫩禾还没有长上芒须
便朽烂了；空了的羊栏兀立在一片汪洋的田中，乌鸦饱啖着瘟死了的羊群的尸体；玩九柱戏
的草地上满是湿泥，杂草乱生
的曲径
[15]
，因为没有人行走，已经辨不出来。冬天早早来临，人们却没有了冬天的欢声笑语
[16]
，晚上再听不到欢乐的颂歌。执掌潮汐的月亮，因为再也听不见夜间颂神的歌声，气得脸孔发白，在空气中播满了湿气，一沾染上身就要使人害风湿症。因为天时不正
，季候也变了常：白头的寒霜倾倒在红颜的蔷薇的怀里，年迈的冬神
薄薄
的冰冠上，却嘲讽似的缀上了夏天芬芳的蓓蕾的花环。春季、夏季、丰收的
秋季、暴怒的冬季，都改换了他们素来的装束，惊愕的世界不能再从他们的出产上辨别出谁是谁来。这都因为我们的不和所致，我们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奥布朗
那么你就该设法补救。这全然在你的手中。为什么提泰妮娅要违拗她的奥布朗呢？我所要求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换儿做我的侍童
罢了。
提泰妮娅
请你死了心吧，拿整个仙境也不能从我手里换得这个孩子。他的母亲是我神坛前的一个信徒
，在印度的芬芳的夜里，她常常在我身旁闲谈，陪我坐在海神的黄沙上，凝望着水面的商船。我们一起笑着那些船帆因浪狂的风而怀孕，一个个凸起了肚皮。她那时正也怀孕着这个小宝贝，便学着船帆的样子，美妙而轻快地凌风而行，为我往岸上寻取各种杂物，回来时就像航海而归，带来了无数的商品。但她因为是一个凡人，在产下这孩子时便死了。为着她的缘故我才抚养她的孩子，也为着她的缘故我不愿舍弃他。
奥布朗 你预备在这林中耽搁多少时候？
提泰妮娅 也许要到忒修斯的婚礼以后。要是你肯耐心地和我们一起跳舞，看看我们月光下的游戏，那么跟我们一块儿走吧。不然的话，请你不要见我，我也决不到你的地方来。
奥布朗 把那个孩子给我，我就和你一块儿走。
提泰妮娅 把你的仙国跟我调换都别想。小仙们，去吧！要是我再多留一刻，我们就要吵起来了。 （率侍从下。）
奥布朗
好，去你的吧！为着这次的侮辱，我一定要在你离开这座林子之前给你一些惩罚。我的好迫克，过来。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坐在一个海岬上，望见一个美人鱼骑在海豚的背上，她的歌声是这样婉转而谐美，镇静了狂暴的怒海，好几个星星
都疯狂地跳出了它们的轨道
[17]
，为了听这海女的音乐？
罗宾 我记得。
奥布朗
就在那个时候，你看不见，但我能看见持着弓箭的丘比特在冷月和地球之间飞着
[18]
，他瞄准了坐在西方宝座上的一个美丽贞女
，灵巧地从他的弓上射出了他的爱情之箭，仿佛它能刺透十万颗心。我似乎看见小丘比特的火箭在如水的冷洁的月光中熄灭，那位童贞的女王
心中一尘不染，在纯洁的思念中默步过去
[19]
。我注意到那支箭竟落下在西方一朵小小的花上，那花本来是乳白色的，现在已因爱情的创伤而被染成紫色
，少女们把它称作“爱懒花”
[20]
。去给我把那花采来。我曾经给你看过它的样子。它的汁液如果滴在睡着的人的眼皮上，无论男女，醒来一眼看见什么生物，都会发疯似的恋上它。
[21]
给我采来这花。在海中巨怪
游过三英里路之前，必须回来复命。
罗宾 我可以在四十分钟内环绕世界一周。 （下。）
奥布朗 这种花汁一到了手，我便留心着等提泰妮娅睡了的时候把它滴在她的眼皮上，她一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东西，无论是狮子也好，熊也好，狼也好，公牛也好，或者好事的猕猴、忙碌的无尾猿也好，她都会用最强烈的爱情追求它。我可以用另一种草解去这种魔力，但第一我先要叫她把那个孩子让给我。可是谁到这儿来啦？他们看不见我 [22] ，让我听听他们的谈话。
|狄米特律斯上，海丽娜随其后。
狄米特律斯
我不爱你，所以别跟着我。拉山德和美丽的赫米娅在哪儿？我要把拉山德杀死，但我的命却悬在赫米娅手中。
你对我说他们私奔到这座林子里，因此我赶到这儿来，可是因为遇不见我的赫米娅，我简直要在这林子里发疯
啦。滚开！快走，不许再跟着我！
海丽娜 是你吸引我跟着你的，你这硬心肠的磁石 [23] ！可是你所吸的却不是铁，因为我的心像钢一样坚贞 [24] 。要是你去掉你的吸引力，那么我也将没有力量再跟着你了。
狄米特律斯 是我引诱你吗？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 [25] 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而且也不能爱你吗？
海丽娜 即使那样，也只是使我爱你爱得更加厉害。我是你的一条狗，狄米特律斯，你越是打我，我越是讨好你 [26] 。请你就像对待你的狗一样对待我吧，踢我，打我，冷淡我，不理我，都好，只要容许我跟随着你，虽然我是这么不好。在你的爱情里我还能要求什么比一条狗还不如的地位吗？但那对于我已经是十分可贵了。
狄米特律斯 不要过分逗惹我的厌恨吧，我一看见你就头痛。
海丽娜 可是我不看见你就心痛。
狄米特律斯 你太不顾虑你自己的体面，居然离开了城中，将自己委身于一个不爱你的人手里。你也不想想你的贞操多么值钱，就在黑夜中这么一个荒凉的所在盲目地听从着不可知的命运。
海丽娜 你的德行使我能够安心 [27] ，因为当我看见你脸孔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白昼，因此我并不觉得现在是在夜里；你在我的眼里就是整个世界，因此在这座林中我也不愁缺少伴侣：要是整个世界都在这儿瞧着我，我怎么还是单身独自一人呢？
狄米特律斯 我要逃开你，躲在丛林之中，任凭野兽把你怎样处置。
海丽娜
最凶恶的野兽也不像你那样残酷。你要逃开我就逃开吧，从此以后，古来的故事要改写了：逃走的是阿波罗，追赶的是达芙妮
；鸽子追逐着鹰隼
；温柔的牝鹿追捕着猛虎。然而弱者追求勇者，结果总是徒劳无益的。
狄米特律斯 我不高兴听你再唠叨下去。让我去吧。要是你再跟着我，相信我，在这座林中你要被我欺负的。
海丽娜
嗯，在神庙中，在市镇上，在乡野里，你到处欺负我。呸，狄米特律斯！你对我的虐待已经使我们女子蒙上了耻辱
。我们不会像男人一样为爱情而争斗，我们应该被人家求爱，而不是向人家求爱。我要跟随你，我愿死在我所深爱的人的手中，好让地狱化成天堂
。
（狄米特律斯下，海丽娜随其后。）
[28]
奥布朗
再会吧，女郎
！不等他离开这座树林，你将逃避他，他将追求你的爱情。
|罗宾上。
奥布朗 你已经把花采来了吗？欢迎啊，浪游者！
罗宾 是的，它就在这儿。
奥布朗 请你把它给我。
我知道一处茴香盛开的水滩，
长满着樱草 [29] 和盈盈的紫罗兰，
馥郁的金银花，芗泽的野蔷薇 [30] ，
漫天张起了一幅芬芳的锦帷。
有时提泰妮娅在群花中酣醉，
柔舞清歌低低地抚着她安睡；
小花蛇在那里丢下发亮的皮，
小仙人拿来当作合身的外衣。
我要洒一点花汁在她的眼上，
让她充满了各种可憎的幻象。
其余的你带了去在林中访寻，
一个娇好的少女见弃于情人，
倘见那薄幸的青年在她近前，
就把它轻轻地点上他的眼边。
他的身上穿着雅典人的装束，
你须仔细辨认清楚不许弄错。
小心地执行着我谆谆的吩咐，
让他无限的柔情都向她倾吐。
等第一声雄鸡啼时我们再见。
罗宾 放心吧，主人，一切如你的意念。 （各下。）
|仙后提泰妮娅及侍从等上。
提泰妮娅
来，跳一回舞
，唱一曲神仙歌，然后在一分钟内余下来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里
[31]
，大家散开去：有的去杀死麝香玫瑰
嫩苞中的蛀虫；有的去和蝙蝠作战，剥下它们的翼革来为我的小妖儿们做外衣；其余的人去赶逐每夜啼叫、看见我们这些伶俐的小精灵而惊骇的猫头鹰。现在唱歌给我催眠吧，唱罢之后，大家各做各的事，让我休息一会儿。
|提泰妮娅躺下 [32] 。小仙们唱歌跳舞：
小仙甲
两舌的花蛇，多刺的猬，
不要打扰着她的安睡；
蝾螈和蜥蜴 [33] ，不要行近，
仔细毒害了她的宁静。
合唱
夜莺
，鼓起你的清弦，
为我们唱一曲催眠：
睡啦，睡啦，睡睡吧！睡啦，睡啦，睡睡吧！
一切害物远走高飏，
不会行近她的身旁；
晚安，睡睡吧！
小仙甲
织网的蜘蛛 [34] ，不要过来；
长脚的蛛儿
快快走开！
黑背的蜣螂，不许走近；
不许莽撞，蜗牛和蚯蚓。
合唱
夜莺，鼓起你的清弦，
为我们唱一曲催眠：
睡啦，睡啦，睡睡吧！睡啦，睡啦，睡睡吧！
一切害物远走高飏，
不会行近她的身旁；
晚安，睡睡吧！ [35]
|提泰妮娅睡。
小仙乙 去吧！现在一切都已妥帖，
只须留着一个人作哨兵。 [36] （除提泰妮娅与哨兵外，众小仙下。）
|奥布朗上，挤花汁滴于提泰妮娅眼皮上。
奥布朗 等你眼睛一睁开，
你就看见你的爱，
为他担起相思债：
山猫、豹子、大狗熊，
野猪身上毛蓬蓬； [37]
等你醒来一看见，
芳心可可为他恋。 （下。）
|拉山德及赫米娅上。
拉山德 亲爱的，你在林中跋涉着，疲乏得快要昏倒了 [38] 。说老实话，我已经忘记了我们的路。要是你同意，赫米娅，让我们休息一下，等到天亮再说。
赫米娅 就照你的意思吧，拉山德。你去给你自己找一处睡眠的所在，因为我要在这水滨歇息。
|赫米娅躺下。
拉山德 一块草地可以作我们两人枕首的地方，两个胸膛一条心，应该合睡一个眠床。
赫米娅 哎，不要，亲爱的拉山德。为着我的缘故，我的亲亲，再躺远一些，不要挨得那么近。
拉山德 啊，爱人！不要误会了我的无邪的本意！恋人们是应该明白彼此所说的话的。我是说我的心和你的心联结在一起，已经打成一片，分不开来，两个心胸彼此用盟誓连系，共有着一片忠贞。因此不要拒绝我睡在你的身旁，赫米娅，我一点没有坏心肠。
赫米娅 拉山德真会说话。要是赫米娅疑心拉山德有坏心肠，愿她从此不能堂堂做人。但是好朋友，为着爱情和礼貌的缘故，请睡得远一些。在人间的礼法上，这样的隔分对于束身自好的未婚男女，是最为合适的。这么远就行了。晚安，亲爱的朋友！愿爱情永无更改，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拉山德 依着你那祈祷我应和着阿门！阿门！我将失去我的生命，如其我失去我的忠贞！这里是我的眠床了。但愿睡眠给予你充分的休养！ （略就远处退卧。）
赫米娅 那愿望我愿意和你分享！ （二人入睡。）
|好人儿罗宾上。
罗宾 我已经在森林中间走遍，
但雅典人可还不曾瞧见，
我要把这花液在他眼上
试一试激动爱情的力量。
静寂的深宵。啊，谁在这厢？
他身上穿着雅典的衣裳。
这正是我主人所说的他，
狠心地欺负那美貌娇娃
——
她正在这一旁睡得酣熟，
不顾到地上的潮湿龌龊：
美丽的人儿！她竟然不敢
睡近这没有心肝的恶汉
。
坏东西！我要在你眼睛上，
倾注这魔术的力量神奇。
（滴花汁在拉山德眼上）
等你醒来的时候，让爱情
从此扰乱你睡眠的安宁！
别了，你醒来我早已去远，
奥布朗在盼我和他见面。
（下。）
|狄米特律斯及海丽娜奔驰上。
海丽娜 你杀死了我也好，但是请你停步吧，亲爱的狄米特律斯！
狄米特律斯
我命令你走开，不要这样缠扰
着我！
海丽娜 啊！你要把我丢在黑暗中吗？请不要这样！
狄米特律斯 站住！否则叫你活不成。我要独自走我的路。 （下。）
海丽娜
唉！这痴心
的追赶使我乏得透不过气来。我越是千求万告，越是惹他憎恶。赫米娅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那么幸福，因为她有一双天赐的迷人的眼睛。她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明亮呢？不是为着泪水的缘故，因为我的眼睛被眼泪洗着的时候比她更多。不，不，我是像一头熊那么难看，就是野兽看见我也会因害怕而逃走，因此一点也不奇怪狄米特律斯会这样逃避着我，就像逃避一个丑妖怪。哪一面欺人的坏镜子使我居然敢把自己跟赫米娅的明星一样的眼睛相比呢？但是谁在这里？拉山德！躺在地上！死了吗，还是睡了？我看不见有血，也没有伤处。拉山德，要是你没有死，好朋友，醒醒吧！
拉山德
（醒）
我愿为着你赴汤蹈火，玲珑剔透
[39]
的海丽娜！上天在你身上显出他的本领
，使我能在你的胸前看彻你的心。狄米特律斯在哪里？嘿！那个难听的名字，让他死在我的剑下多么合适！
海丽娜 不要这样说，拉山德！不要这样说！即使他爱你的赫米娅又有什么关系？上帝！那又有什么关系？赫米娅仍旧是爱着你的，所以你应该心满意足了。
拉山德
跟赫米娅心满意足吗？不，我真悔恨和她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可厌的时辰。我不爱赫米娅，我爱的是海丽娜。谁不愿意把一只乌鸦换一只白鸽
呢？人们的意志是被理性所支配的，理性告诉我你比她更值得敬爱。
凡是生长的东西，不到季节，总不会成熟：我过去年轻，我的理性也不曾成熟，但是现在我的智慧已经充分成长，理性指挥着我的意志，把我引到了你的眼前，在你的眼睛里我可以读到写在最丰美的爱情的经典上的故事。
[40]
海丽娜 我为何要忍受这种尖刻的嘲笑呢？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使你这样讥讽我呢？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也永远不会得到——狄米特律斯的一瞥爱怜的眼光，难道那还不够，难道那还不够，年轻人，你必须再这样挖苦我的短处吗？真的，你侮辱了我！真的！用这种卑鄙的样子向我假意献媚！但是再会吧！我还以为你是个较有教养的上流人呢。唉！一个女子受到了这一个男人的摈拒，还得忍受另一个男子的揶揄！ （下。）
拉山德 她没有看见赫米娅。赫米娅，睡你的吧，再不要走近拉山德的身边了！一个人吃饱了太多的甜食，能使胸胃中发生强烈的厌恶 [41] ，改信正教的人，最是痛心疾首于以往欺骗他的异端邪说。你就是我的甜食和异端邪说，让你被一切的人所憎恶吧，但没有别人比我更为憎恶你了。我的一切生命之力啊，用爱和力来尊崇海丽娜，做她的忠实的骑士吧！ （下。）
赫米娅 （醒） 救救我，拉山德！救救我！用出你全身力量来，替我在胸口上撵掉这条蠕动的蛇。哎呀，天哪！做了怎样的梦！拉山德，瞧我怎样因害怕而颤抖着。我觉得仿佛一条蛇在嚼食我的心，而你坐在一旁，瞧着它的残酷的肆虐微笑。拉山德——怎么，换了地方了？拉山德！天哪——怎么？听不见？走了？没有声音，不说一句话？唉！你在哪儿？要是你听见我，答应一声呀！凭着一切爱情的名义，说话呀！我害怕得差不多要晕倒了。仍旧一声不响！我明白你已不在近旁。要是我寻不到你，我定将一命丧亡！ （下。）
[1] 自“喂，精灵！你要飘到哪里去？”至“但是让开路来，仙人，奥布朗来了。”这场戏与黎里的《嘉拉茜娅》（ Gallathea ）第一幕第二场相似，可能是受其影响。在《嘉拉茜娅》中，丘比特像罗宾一样喜欢恶作剧，他向狄安娜的一个仙女问起她，还问狄安娜与维纳斯争吵的事情。那场戏一开场就是丘比特问：“美丽的仙女，你是离开了你的同伴迷路了，还是喜欢故意独自游荡？”莎士比亚可能使用《嘉拉茜娅》作为素材来源之事，参见本书导读部分。
[2] 此二行与斯宾塞《仙后》（1596年第一版）第六卷第八章相似：“越过溪谷山陵，穿过荆棘丛薮。”莎士比亚 有可能 看过斯宾塞的手稿，或更有可能的是，这些词句本来就普通常见。
[3] 莲馨花（cowslips）“黄色，有香味”，“斑痣”指其“伞形花序或茎与枝上”的斑点（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R. A. Foakes）。试比较《辛白林》：“莲香花花心里的红点。”
[4] 伊丽莎白时代的时尚绅士常常耳朵上戴珠宝。小仙将露水与珍珠相联系，使人想起普林尼的珍珠乃由露珠变成之说［Philemon Holland，trans.， The Historie of the World ， Commonly Called The Naturall Historie of C. Plinius Secundus （1601），Bk. 9 ch. 35］［ Works ，ed. James O.Halliwell（-Phillipps）］。
[5] 原文为“lob of spirits”（精灵中的乡巴佬），“lob”意为“乡巴佬，小丑，笨拙粗鲁之人”（《牛津英语词典》 sb . 2 2）。小仙使用该词，表明罗宾可能由成年演员扮演，而小仙可能由男孩扮演，因此罗宾身材可能比小仙高大。但是lob也是棕仙（Brownie）的一种。凯瑟琳·布里格斯（Katherine Briggs）认为：“‘hob’（小妖）和‘lob’这两个词与乡村相关，一般比较友好”［ A Dictionary of Fairies ， Hobgoblins ， Brownies ， Bogies and Other Supernatural Creatures （1976），p. 271］。仙人中的“lob”至少是真人大小，也可能是巨人，就跟博蒙特（Beaumont）约1608年的《火杵骑士》（ The Knight of the Burning Pestle ）中提到的“Lob-lie-by-the-fire”（躺在火边的Lob）一样［Katherine Briggs， The Anatomy of Puck （1959），p. 88］，这又一次表明罗宾和小仙之间的身材差异。
[6] 这是罗宾最常干的恶作剧之一。［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R147引威廉·廷代尔：“被好人儿罗宾引着……他们找不到正确的路”。］
[7] 除恶作剧外，人们也认为罗宾会帮人“磨麦芽或芥子，在午夜打扫房子”，以此换取“他那份白面包和牛奶，这是他的标准费用”［Reginald Scot， The Discovery of Witchcraft （1584），p. 85］。在《仲夏夜之梦》的结尾，他就打扫屋子。
[8] 从舞台门的使用来看，这一上场复制了罗宾与小仙相遇的上场。上场的时间点，我保留了四开本和对开本的原样，不过，它取决于罗宾和小仙何时朝不同的方向看向舞台一侧，等待其君主的到来。在伊丽莎白时代的舞台上，像这样的入场一定很盛大，而这样盛大的入场很可能会开始得要早一些，比如说在“不曾逢到过比这更有趣的事”后就开始入场，如此可给每个人足够的时间进入预定位置，不会耽搁。假设提泰妮娅至少有五个小仙（第一个小仙和侍候波顿的那四个，假设其中的一个与第二幕第二场中的小仙乙为同一个），奥布朗的“侍从”很可能也是同样的数量，这样一来，这一场就至少需要十个群众演员。如果提泰妮娅的侍从由“精灵”（elves）组成（“仙后的大驾快要来临”），他们很可能都是孩子（尽管也可以由扮演工匠的演员扮演，参见本书导读部分）。提泰妮娅由一整支成年女性芭蕾舞团陪伴的做法有着悠久传统，从文本来看，这一传统没有说服力，但它一直持续到20世纪50年代，突出了仙界君主侍从的性别划分，就像尼古拉斯·罗1709年版本（ Works ，ed. Nicholas Rowe）中该剧的插图那样。罗版中的插图还表明了两组角色形式上的对立，这可能很好地反映了伊丽莎白时代戏剧演出的实际做法。该剧开场时，如果忒修斯由男侍从陪伴，而希波吕忒像通常演出中那样由女性陪伴，那么，这样的划分也可能与戏剧开篇相呼应。“精灵”在理论上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但这个词，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暗示是男性仙人。有的演出在这里会让换儿也出场［例如1856年查尔斯·基恩（Charles Kean）、内维尔·考格希尔（Nevill Coghill）1945年演出中的戏也有他］，考格希尔说：“在提泰妮娅关于换儿的长段台词中，换儿给提泰妮娅的表演提供了有力的帮助；当提泰妮娅跟变形后的波顿离开时，可以让换儿留下哇哇大哭。”［A. C. Sprague and J. C.Trewin， Shakespeare's Plays Today （Columbia，S. C.，1970）pp. 64-65］在莱因哈特与迪特勒合作导演的电影（1935）中，由肯尼思·安格尔（Kenneth Anger）扮演的换儿也正是这样做的，而且，在电影后面的片段中，他与奥布朗在一起看起来要明显更高兴，还将头巾改了，模仿了奥布朗头饰的样子。在勒帕吉（Lepage）于皇家国家剧院（Royal National Theatre）的演出（1992）中，换儿是一个由提泰妮娅喂奶的婴儿，这一安排很不寻常。
在《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中，在将把安·培琪打扮成“仙后”时，她的母亲决定“叫她穿着宽大的浅绿色的袍子，头上系着飘扬的丝带”，考虑到伊丽莎白时代剧团重复使用戏服的习惯，莎士比亚的剧团似乎很可能会使用提泰妮娅的服装。
[9] 《波尔多于翁公爵传》［ The Book of Duke Huon of Bourdeaux （translated by Lord Berners，1533-1542）］中，奥布朗是“仙人之王”，根据书中的描述，他“身高仅三英尺，肩膀扭曲，但面容如天使”［ed. S. L. Lee（London，1882-1883），p. 63］。其身高如此，是由于中咒。斯宾塞的《仙后》中也有他。另参见本书导读部分。
[10] 原文为“Fairies”。第一四开本作“fairy”，用的是单数，也有一定道理，比如，可以将其看作命令小仙甲从罗宾身边走开（Stanley Wells，ed.，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
[11] “牧人”原文为“Corin”（科林），“牧女”原文为“Phillida”（菲丽达）。这是传统上一个牧人和一个牧女的名字。尼古拉斯·布莱顿（Nicholas Breton）与人合著的 The Arbour of Amorous Devices （1597）可能是波顿所唱歌曲的来源，此书含“A Pastoral of Phillis and Coridon”。此处提泰妮娅并未说奥布朗与菲丽达有性关系，只是说他是业余的乡村诗人和音乐家，是在浪费时间。在这里，奥布朗也是会变形的。
[12] 原文为“middle summer's spring”（仲夏之春），即仲夏开始的时候（ Plays ，ed. Samuel Johnson and George Steevens）。
[13] 原文为“ringlets”，意为围成圆圈跳的舞或仙女环［《牛津英语词典》引《仲夏夜之梦》为例，并引迈克尔·德雷顿《寻找辛西娅》（ The Quest of Cynthia ，1627）：“仙女们在那儿围成圆圈／每夜每夜跳着环舞”］。在《仲夏夜之梦》中，提泰妮娅常与圆圈相联系［试比较“orbs”（草环）、“round”（跳舞）和“roundel”（跳一回舞）］。
[14] 原文为“brawls”，意为“吵闹”（《牛津英语词典》 sb. 1 ），但也指奥布朗比提泰妮娅自己的“环舞”更为喧闹、更圆的舞［《牛津英语词典》 sb. 3 2，源自法语“bransles”（布劳尔舞，一种古老的法国民间舞蹈）］。
[15] 原文为“quaint mazes”，“quaint”意为“精细复杂、制作精巧的”。“mazes”意为“曲径，迷宫”。人们常在草地上割出迷宫图案，供年轻男子比赛。据W. H.马修斯（W. H. Matthews）记载，有一个迷宫在“一座名叫‘仙女山’（The Fairies’ Hill）的小山顶上一个坑里”［ Mazes and Labyrinths （1922），p. 77］，他还将另一个迷宫与五月节前夕的游戏相联系。另参见Janet Bord， Mazes and Labyrinths of the World （1976），pp. 46-58及Penelope Reed Doob， The Idea of the Labyrinth from Classical Antiquity through the Middle Ages （1990）。草地迷宫是单通道，没有错误路径，也不像克里特岛上弥诺陶洛斯的那个迷宫那样是迷惑人或多通道的迷宫。在弥诺陶洛斯的那个迷宫中，忒修斯借助阿里阿德涅的线团才能够进出［尽管博德指出，所有文艺复兴时期对克里特岛迷宫的呈现都把它当作单通道迷宫，这样阿里阿德涅的帮助就是多余的（第39页）］。托马斯·希尔（Thomas Hill）的 A Most Brief and Pleasant Treatise ， Teaching How to Dress ， Sow ， and Set A Garden （1563）中有两个单通道迷宫的图，“作适当之装饰，给花园以愉悦”，并建议在花园中间设“一座以玫瑰装饰之好凉亭”（sigs. B4 v -B5 r ），这跟《仲夏夜之梦》森林中的迷宫一样，在这个迷宫里可能有玫瑰覆盖的凉亭（但请参见“娘娘爱上了一个怪物了……在她的隐秘的神圣的卧室之旁”）。
[16] 原文为“cheer”，第一四开本作“here”（这里），有其道理，尽管其理由并不充分。汉默将其校正为“cheer”（ Works ，ed. Thomas Hanmer），指出了很容易会发生的误读，使这一行变得更为合理。布鲁克斯将其与斯宾塞的诗句做比较，认为莎士比亚此句出自斯宾塞。［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Harold F. Brooks］斯宾塞《牧人月历》的诗句如下：“欢声笑语变成了暴虐的时运……／牧人寻常的慰藉荡然无存。”（ Shepheardes Calendar ，November，ii. 103，106）
[17] 此处有阿里翁（Arion）传说的影子，但不准确。阿里翁是歌手兼诗人，为了逃脱水手的谋杀，他跳入海中，一只海豚救了他。伊丽莎白1575年访问肯尼尔沃思（Kenilworth）时，莱斯特（Leicester）壮观富丽的娱乐招待活动包括“阿里翁为乐师，卓艺不凡，名闻遐迩……乘其老友海豚之上（海豚首尾长二十有四英尺）”，还有一个像美人鱼的特里同（Triton）、一个骑在海豚上的普罗透斯（Proteus）和“一条游水之美人鱼（首尾长十八英尺）”，还有壮观的焰火，“火焰四射如镖，横飞竖窜，火光四溅，如星如炬，如瀑如雹”［Robert Laneham， A Letter （1575），pp. 42，40，and 16］。莎士比亚 有可能 知道这些细节（即使我们不需假设他小时候见过这些）。但是，将肯尼尔沃思或1591年埃尔夫瑟姆（Elevetham）的接待［其中也有水上游行，还有“嫁给仙王奥伯龙（Auberon）”的“仙国王后”，并有“多情众星夜夜入我怀中”（John Lyly， The Complete Works ，ed. R. Warwick Bond，i. 449-450）的描述］与《仲夏夜之梦》相联系，则有些站不住脚，因二者均无奥布朗所说的“美人鱼骑在海豚的背上”。
[18] 布鲁克斯（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Harold F. Brooks）认为关于丘比特飞行这一部分可能出自塞内卡的《希波吕托斯》（尤其是第192—203行和第331—337行）。此说虽不甚可信，但也有其可能。
[19] 一般认为系影射伊丽莎白女王，虽然没有人认真地考虑过威尔逊与奎勒—考奇爵士［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John Dover Wilson and Sir Arthur Quiller-Couch，New Shakespeae（Cambridge，1924）］的怀疑（虽然说法比较奇怪）：“这种恭维的奉献当然很吝啬——那童贞女只是‘漂亮’（fair），再没别的了——即使是普通阶级的处女，提到别人过去追求她的事，她也很容易火从中来。”参见Louis A. Montrose，“‘Shaping Fantasies’：Figurations of Gender and Power in Elizabethan Culture”， Representations ，l（1983），esp. pp.81-82。
[20] 原文为“love-in-idleness”，即圆三色堇或三色堇（《牛津英语词典》）或野生三色堇（Mats Rydén， Shakespearean Plant Names ： Identifications and Interpretations ，p. 77）。颜色变化的神话是莎士比亚的发明，但是，在戈尔丁所译《变形记》中，桑葚染上皮拉摩斯的血后就变成了紫色。莎士比亚脑子里的“女贞花”（Dian's bud），有一种可能是金丝桃（St. John's Wort），它的花汁是紫色的。试比较那句严苛的道德说教谚语“爱情是懒惰的果实”（R. W. Dent， Shakespeare's Proverbial Language ： An Index ，L513.1）。
[21] 莎士比亚的出处很可能是黎里的《尤弗伊斯和他的英格兰》（ Euphues and his England ）：“有一种草，叫作Anacamsoritis，名字怪，特性无疑也怪，因为碰到它的人，都会爱上他接下来看到的人。”（ii. 115）在希尔·波罗（Gil Polo）的《多情的狄安娜》（ Diana Enamorada ，1564）中，菲丽茜娅（Felicia）用“她的草和话”让西雷纳斯（Syrenus）爱上了狄安娜。［Judith M.Kennedy，ed.， A Critical Edition of Yong's Translation of George of Montemayor's “ Diana ” and Gil Polo's “ Enamoured Diana ”（Oxford，1968），p.375］在黎里的《萨福和法翁》（ Sapho and Phao ，1584）中，法翁知道“除了三色堇（Heartsease），没有别的草能让恋人睡着”（ii. 402）。
[22] 原文为“I am invisible”（我是隐形的），亨斯洛1598年所列海军大将剧团（the Admiral's Men）服装有“隐形袍一件”（ Henslowe's Diary ，ed. R.A. Foakes and R. T. Rickert，p. 325），但是，尽管奥布朗可能穿上了这样一件披风（不管它看起来什么样），其实他只需要口称自己是隐形的就行。舞台上的奥布朗往往是站在一旁观看这一幕，在此后类似的几场戏中也是如此，让恋人们可以充分利用舞台。不过，格兰维尔—巴克（Granville Barker）的奥布朗是一个观众看得见的观察者，经常站在恋人中间［参见Christine Dymkowski， Harley Granville - Barker ： A Preface to Modern Shakespeare （Washington，1986），p. 66，另参见第三幕第二场“奥布朗与罗宾站到一边”］。有的奥布朗参与戏剧剧情：在1959年彼得·霍尔（Peter Hall）导演的《仲夏夜之梦》在斯特拉特福的演出中，海丽娜［范尼莎·雷德格雷夫（Vanessa Redgrave）饰］“用头顶德·苏萨（De Souza，饰狄米特律斯），德·苏萨侧身躲，雷德格雷夫倒在C.哈迪（C. Hardy，饰奥布朗）身上，（奥布朗）将雷德格雷夫扶起，两人走向前台，雷德格雷夫对隐身的哈迪做‘反应不过来的眼神’的动作”（舞台演出本）。莫特利设计组（Motley）为乔治·迪瓦恩（George Devine）1954年的演出做设计时使用了一种不同的效果：“莫特利在金属丝框架上蒙上纱布，在上面贴上树叶做成树，看起来像画的一样。他们给奥布朗做了一件网格披风，上面也以同样方法贴上树叶画好。当他需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就转过身，把双臂举过头顶，披风展开成一棵树的形状，这样他就成了布景的一部分。”［参见Michael Mullin and David McGuire，“A‘Purge on Prettiness’：Motley's Costumes for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Shakespeare Memorial Theatre，Stratford-upon-Avon，1954”， Shakespeare Studies （Shakespeare Soc. of Japan，Tokyo），27（1989），pp. 65-77］
[23] 原文为“adamant”，意为“磁石”或“钻石般硬的金属”，此处两个意义兼有（《牛津英语词典》4，引《仲夏夜之梦》）。试比较两句谚语：“as the adamant draws Iron”（“如磁石吸铁”，常用以表达爱情或欲望）和“as hard as adamant”（如金刚石般硬）（R. W. Dent， Shakespeare's Proverbial Language ： An Index ，A31.1 and A31.2）。
[24] 海丽娜先从狄米特律斯吸引力之强和心肠之硬说到她自己的心软，然后又说到谚语“像钢一样坚贞”（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S840），语带双关，拿“铁”指剑（狄米特律斯此时可能是在拔剑威胁她）。韦尔斯（Stanley Wells，ed.，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觉得这里的语言技巧“有些造作不自然”。
[25] 布鲁克斯（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Harold F. Brooks）发现，这里有塞内卡《希波吕托斯》第699—712行菲德拉在希波吕托斯面前卑躬屈膝恳求的影子。
[26] 系谚语（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S705）。布鲁克斯（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Harold F. Brooks）将其与黎里的《尤弗伊斯》“越是打他，他越喜欢”（i. 249）和《尤弗伊斯和他的英格兰》“那只狗，越是打它，它越是讨好”（ii. 155）相比较。
[27] 原文为“is my privilege”，即“能保证我的行动安全”（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ed. R. A.Foakes），因为你的品质好（海丽娜接着就详细谈狄米特律斯的品质）。
[28] 四开本和对开本均无狄米特律斯下场的提示。“这个提示放于何处，可由导演定，只要是在‘你对我的虐待已经使我们女子蒙上了耻辱’之后就行，之后两行，海丽娜自言自语，狄米特律斯悄悄溜走。把他下场的提示放在现在这个地方（在他的版本中即‘我们应该被人家求爱，而不是向人家求爱’后）——这可以让她对着刚刚消失的那位先生大声呼叫。或者也可放在‘好让地狱化成天堂’之后，那样就是表示狄米特律斯竭力隐忍，到再也无法忍下去的时候，突然离去。比起第二种，我比较喜欢第一种和第三种。”（Granville-Barker， Prefaces to Shakespeare ，p. 132）卡佩尔（ Comedies ， Histories ， and Tragedies ，ed.Edward，Capell）最先把狄米特律斯下场的提示放在“我们应该被人家求爱，而不是向人家求爱”之后。
[29] 原文为“oxlips”（高报春），莎士比亚极有可能是指“False Oxlip”（类高报春，Primula veris x vulgaris），一种黄花九轮草（cowslip）与樱草（primrose）的杂交品种。“True Oxlip”（真高报春，即牛唇报春，Primula elatior）当时还未被确认为独立的品种，且只有东安格利亚有，莎士比亚不太可能会知道。类高报春在伊丽莎白时代又称黄花九轮草（paigle）、麻痹草（palsywort）、小毛蕊（petty mullein）。（Mats Rydén， Shakespearean Plant Names ： Identifications and Interpretations ）
[30] 原文为“musk-roses”（麝香蔷薇、麝香玫瑰），为蔓生蔷薇科植物，花大，有香味（《牛津英语词典》）。莱登认为它是复伞房蔷薇（Rosa moschata），于16世纪在英格兰培育而成，但更有可能是野生原种法国野蔷薇（Rosa arvensis）。（Mats Rydén， Shakespearean Plant Names ： Identifications and Interpretations ）
原文除“musk-roses”外，还有“香叶蔷薇”（eglantine）。香叶蔷薇又称“sweet-briar”，拉丁名“Rosa rubiginosa”（Mats Rydén， Shakespearean Plant Names ： Identifications and Interpretations ）。1591年，西奥博尔兹庄园（Theobalds）接待伊丽莎白女王，有“一座全部由香叶蔷薇构成的凉亭”（John Lyly， The Complete Works ，ed. R.Warwick Bond，i. 418）。
[31] 时间短促，表明小仙们将飞快地去做事情，但也表明他们的世界是一个“超微世界”［ Works ，ed. James O. Halliwell（-Phillipps）］。
[32] 亨斯洛在1598年海军大将剧团道具单中列有“苔藓小丘二”（ Henslowe's Diary ，ed. R. A.Foakes and R. T. Rickert，p. 320）。如莎士比亚剧团也有此道具，则很可能在此场使用。
[33] 原文为“blindworm”（慢缺肢蜥、蛇蜥），是无毒无腿的蜥蜴，被希腊人误以为它无视觉和听觉。人们往往认为蛇蜥和蝾螈是危险的爬虫［如Edward Topsell， The History of Serpents （1608），pp. 212-213 and 239-240］。托普塞尔警告说，蛇蜥“无害，除非受到刺激”，并说一头牛如果躺在蛇蜥身上就会死去，“因为它的毒性非常强”。托普塞尔还说，蝾螈如果“被激怒，会以后腿直立，直视惹它的人，直到通体因一种白色体液或毒液的作用而变成白色，身体膨胀，伤害（如果可能的话）激怒它的人”。“蝾螈之目”“蜥蜴之足”和“蝮舌”（试比较“两舌的花蛇”）是《麦克白》第四幕第一场女巫釜中所熬之汤的配料。
[34] 人们认为蜘蛛也是有毒的。托普塞尔称“所有的蜘蛛都有毒，有的毒性强一些，有的弱一些”［Edward Topsell， The History of Serpents ，p. 246］；生活在“户外露天”的野生蜘蛛被称为“狼和猎食蛛”。但他最后承认说，英国蜘蛛“咬人无毒，因为没有毒液，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丝毫伤害”。不过，它们对仙女来说可能是危险的。
[35] 卡佩尔将这支歌分为独唱和合唱，与四开本台词“织网的蜘蛛，不要过来”前的人名“小仙甲”相符。对开本将这一节给了小仙乙，表示这支歌有两个独唱加合唱。（ Comedies ， Histories ， and Tragedies ，ed. Edward Capell）对开本还把“去吧！现在一切都已妥帖，／只须留着一个人作哨兵”给了小仙甲。“这支歌不是一支摇篮曲，甚至连魔法摇篮曲都不是，它是驱赶邪物的咒语”（Peter J. Seng， Vocal Songs in the Plays of Shakespeare ）。
[36] 此二行在四开本中以正体印刷，与前面的歌相同，在对开本中用斜体印刷，将其作为歌的一部分。从格律上看，此二行与歌连在一起，但很可能不是唱的。
在许多演出中，这个哨兵被奥布朗的小仙绑架，他在放哨的时候，有可能是站得“远远的”，即在舞台上层或“上面”。当然，哨兵跟恋人们一样，也是看不见奥布朗的。对开本的第二幕第一场最后一句舞台提示作“下”，而不是“各下”，如果这一标示乃有意为之，则下文的舞台提示“奥布朗上，挤花汁滴于提泰妮娅眼皮上”中的“奥布朗上”可能系疏忽而致。因此，这一场至此，奥布朗很可能一直都在舞台上。（ Complete Works ，ed. Stanley Wells and Gary Taylor）
[37] “（奥布朗）所举的动物都以凶猛著称，因此最有可能会拒绝性示好而不是吸引性暗示”，让提泰妮娅“担起相思债”。［James Calderwood，“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Anamorphism and Theseus’ Dream”， Shakespeare Quarterly ，42（1991），p. 420］
喀耳刻将玛卡瑞俄斯（Macareus）变成一只“毛蓬蓬”的野猪（戈尔丁所译《变形记》）。那一段有两次都将喀耳刻叫作提泰妮娅。［参见A.D.，“Weaver，Ovid and Shakespeare”， Notes and Queries ，194（1949），pp. 524-525］
[38] 在《波尔多于翁公爵传》中，杰拉姆内（Geramnes）警告于翁说，奥布朗的森林“从那条路经过的人会迷路”（第63页）。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指出，树林“当然根本不在雅典附近；……（它）其实位于英格兰中部的某个地方”。卡特把“英国森林”和“黑暗巫术森林”做了区分。赫米娅和拉山德可能会迷路，但那只会是暂时的问题，因为如卡特所说的那样，“一片英国森林，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具有变形的特性，很明显，都不可能是没有路的，尽管它很可能像迷宫一样极其错综复杂。然而，总有一条路可以走出迷宫，即使你一时找不到，你也知道是有路的”。［“Overture and Incidental Music for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in Black Venus （1985），pp. 67-68］
[39] 原文为“transparent”（透明的），拉山德这句话的意思在海丽娜听来经常是不清楚的。斯普拉格和特雷温记录了海丽娜表演中“吓了一跳，但举止端庄适度，匆匆（拉）紧了衣服”（A. C. Sprague and J. C. Trewin， Shakespeare's Plays Today ，p. 34）的一贯做法。
[40] 莎士比亚经常将女人的眼睛与书联系在一起，如《爱的徒劳》：“从女人的眼睛里我得到这一个教训：它们是艺术的经典，知识的宝库”［E.A. Armstrong， Shakespeare's Imagination （rev.edn.，1963），pp. 171-173］。“故事”即“真实的历史”（ Works ，ed. George Lyman Kittredge）。
[41] 谚语，参见M. P. Tilley， A Dictionary of the Proverbs in England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H560：“蜂蜜太多塞住胃”；另参见《圣经·旧约·箴言》第25章第27节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最甜的蜜糖会甜得发腻，使味觉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