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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步佬

弗罗多、皮平、山姆回到客厅。屋里没亮灯。梅里不在,火快熄了。几个人把余火未尽的木块吹着,扔了几块柴,才发现大步佬居然早就跟着他们进来了,正平静地坐在靠门的一把椅子上!

“你好!”皮平说,“你是谁?你想干吗?”

“别人都叫我大步佬,”他答道,“也许你的朋友忘了,他答应私下里跟我谈谈。”

“我想我可能会听一些对我有好处的事,”弗罗多说,“你想说什么?”

“几件事,”大步佬答道,“但不能白说。”

“你什么意思?”弗罗多怒了,问道。

“别紧张!我是这个意思: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顺便给你提些建议,但我想要回报。”

“那你明说吧,想要什么回报?”弗罗多说,他此刻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流氓,自己身上带的钱不多,这下难办了。这点儿钱不够流氓塞牙缝的,一分也剩不下。

“我要的东西自然是你付得起的,”大步佬像是猜透了弗罗多的心思,慢慢笑着答道,“我只要你带我一起走,直到我想离开你们为止。”

“哦,不会吧!”弗罗多惊讶地回答,却不大放心,“就算我想要个伴,你这样的要求我也不能答应,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好极了!”大步佬说完,跷起腿,舒服地往后一靠,“你的脑子好像又清醒了,这样最好不过了。迄今为止,你的一举一动都太粗心了。很好!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至于回报,你说了算。听完我的话,说不定你就同意给我这回报了。”

“那就赶紧说吧!”弗罗多说,“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太多的事,太多的恶事,”大步佬面色变得阴沉,说道,“但说到你的事——”他起身,走到门口,迅速推开门朝外看了一下,然后轻轻关好门坐下了,“我耳朵灵敏,”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我不会隐身,却逮过不少机灵的野兽,只要我想,一般不会被发现。听着,今天晚上我躲在布理西边大道旁的灌木丛后,看到四个霍比特人从洼地里过来。他们当时对老邦巴迪尔说的话,还有他们彼此之间的交谈,我无须重述,但有几句我很感兴趣。‘各位请牢记,’一个人说,‘千万不要提巴金斯这个名字。如果有谁问你们,就说我叫山下先生。’这件事让我深感兴趣,我不由得跟着他们几个到了这里,跟在他们后面溜进了大门。巴金斯先生隐去真名,或许有他正当的理由,若果真如此,我得奉劝他和他那几个朋友,最好谨慎行事。”

“布理人会对我的名字感兴趣?这个我倒看不出来,”弗罗多生气地说道,“而且我想知道这个名字为何让你那么感兴趣。大步佬先生又是偷窥,又是偷听,我想他这么干也有自己正当的理由吧?若果真如此,我建议他最好解释一下。”

“回答得真棒!”大步佬笑着说道,“但我的解释很简单:我在找一个叫弗罗多·巴金斯的霍比特人。我想尽快找到他。我得知他从夏尔带出来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跟我和我的朋友都有关系。”

“哦,不要误会我说的话!”他叫道。此时弗罗多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山姆也生气地皱着眉头跳了起来。“这个秘密我守得比你们更小心。而小心是必要的!”他俯身向前,看着他们,“留意每个黑影!”他低声说,“黑骑士已经过了布理。听人说,星期一有一个上了绿道,还有一个顺着绿道从南边过来了,随后也现了身。”

谁都不言语了。弗罗多最后耐不住了,对皮平、山姆说:“守门人招呼我们进来那会儿,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本该猜到这事的。那个店主似乎也听到了些风声。他干吗非叫我们去凑热闹?我们怎么能那么蠢!要是踏踏实实待在这儿就好了。”

“待在这儿是会好些。”大步佬说,“如果我能,当初就该拦着你们,不让你们去公共休息厅。可那个店主不让我进来见你们,捎个信也不行。”

“你认为他——”弗罗多没说下去。

“不,我想老黄油菊倒不会有坏心。他只是不喜欢我这样神秘兮兮的浪荡人。”

弗罗多不太明白,瞧了他一眼。“怎样,我看着是不是不像个好人?”大步佬说完,嘴角一噘,眼里闪过奇怪的光,“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多些了解。熟悉了之后,我希望你能向我解释解释你唱完歌以后发生的那件事。你开的那个小玩笑——”

“那纯属意外!”弗罗多打断了他。

“我不信。”大步佬说,“那好吧,就依你说的,是个意外。那个意外让你的处境变得危险了。”

“也不会比现在危险多少。”弗罗多说,“我知道那几个骑马的人在追我,但至少现在看来,他们好像跟丢了,走远啦。”

“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大步佬严厉地说,“他们还会回来的,更多的还在路上。还有其他人,我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这些骑马的人我认识。”他暂时不说了,目光变得冷漠、锐利。“布理有些人也不能相信,”他接着说,“比如比尔·蕨尼。在布理这一带,此人名声不好,常有奇怪的人去他家。想必你在人群中注意到他了:一个黑脸的家伙,总是面带冷笑。他跟南方来的一个陌生人聊得很热络,你那个‘意外’发生后,他俩就溜出了屋子。这些南方人不都是好人。至于蕨尼,他不挑买主,可以把任何东西出卖给任何人,要么就做恶事取乐。”

“你说的这个蕨尼都卖些啥?我的意外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弗罗多还是铁了心假装不懂大步佬的暗示,这样问道。

“当然是关于你的消息了。”大步佬说,“你刚才的表演经他的嘴一说,有些人会十分感兴趣的。在此之后,你说不说真名,那些人根本不在乎。我想明天之前,他们很可能就会知道这件事。还用我说下去吗?我刚才让你给我回报,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向导?我想申明一点,从夏尔到迷雾山脉之间的这一片我熟得很,我在这里已流浪多年。我实际的岁数比看上去要大。等着瞧吧,我会慢慢证明我的用处的。过了今天晚上,你再走时就得离开大道,因为那些骑马人会日夜盯着大道。你也许能逃出布理,他们会在白天放你一马,让你往前赶路,不过,你走不远。他们会在荒野中,在某个孤立无援的黑暗之地,对你下手。你想让他们找到你吗?他们非常可怕!”

几个霍比特人看着他,吃惊地发现他的脸似乎因为痛苦而扭曲了,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屋里一片寂静,灯光似乎变得越加昏暗。他坐着,一时两眼失神,似乎漫游在遥远的记忆中,又像是在听远处深夜中的声响。

“你瞧!”片刻后,他一摸眉头,大叫一声,“也许我比你们更了解这些追捕者。你害怕他们,却害怕得还不够。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明天就得赶紧逃。大步佬会带你们走荒僻的小路。你愿意带上他吗?”

一片压抑的沉默。弗罗多没作声,又疑又怕。山姆一皱眉,看着他的主人,最后打破了沉默:

“请容我说句话,弗罗多老爷,我不同意!大步佬警告你前路上有危险,说要小心,这点我同意——而头一条,就是要小心他。他是从荒野中出来的,这种人我还从未听说过能有什么好心。有些事,他懂得很,这是很显然的,我不承认也得承认,可这也不代表我们应该像他刚才说的,让他把我们领往某个孤立无援的黑暗之地去。”

皮平坐不住了,面露不安。大步佬没回答山姆的问题,而是将锐利的目光转向弗罗多。弗罗多注意到他在看自己,避开了他的目光。“不,”他慢慢地说,“我不同意这么做。我觉得,你是故意装出了这副模样。你最初和我说话时,像布理人,现在你的声音却变了。山姆在这一点上还是看得很清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们注意自身安全,又要求我们相信你。你为什么要伪装?你到底是谁?对于我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谨慎行事这一课你学得蛮好,”大步佬冷冷地笑道,“但谨慎是一回事,犹豫又是一回事。单靠自己,你这辈子都到不了幽谷,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你必须下定决心。倘若有助于你下定决心,我倒是愿意回答你的一些问题。但既然你不信任我,又怎么会相信我的故事呢?这当中还有——”

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有人敲门。黄油菊先生拿着蜡烛来了,身后跟着拎着几壶热水的诺伯。大步佬隐入黑暗的角落里。

“我是来跟您道晚安的。”店主说着,把蜡烛放在桌子上,“诺伯!快把热水拎到屋里去!”诺伯去了屋里,随手关上门。

“是这么回事,”他的样子有些不安,支支吾吾地说道,“如果我坏了什么事,我是真心感到抱歉。不过,您也得承认,我的事情一件赶着一件,连歇着的工夫都没有,都快把我忙死啦。但就像谚语说的,这星期先出了一件事,接着又出了一件事,唤起了我的记忆,我希望现在还不算太迟。您明白吗?有人让我找几个从夏尔来的霍比特人,那人让我要特别留意一个叫巴金斯的。”

“你说这个干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弗罗多问。

“啊!您可别装傻,”店主心照不宣地说,“我不会出卖您的,这么说吧,那人告诉我,这个叫巴金斯的会用‘山下先生’这个假名掩人耳目,还跟我描述了长相,我看跟您倒蛮像的。”

“真的?那你说说看!”弗罗多真不该打断他的话。

“‘一个红脸蛋的壮小伙。’”黄油菊一本正经地说。皮平一听这话就嘻嘻笑了,但山姆看上去十分气愤。“‘不过这用处不大,霍比特人大都长这个样子,麦曼。’那人对我说。”黄油菊先生瞥了皮平一眼,接着说,“‘但这个小伙长得比一般人高,长得也俊俏些,下巴上有道沟,双眼炯炯有神,挺精神的一个小伙。’请您原谅,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

“他说的?他是谁?”弗罗多急了,问道。

“啊!他就是甘道夫,您应该认识他吧。听人说他是个巫师,我才不管是不是呢,反正他是我的朋友。不过等我下次再见着他,不知道他又要跟我说什么呢。他要是把我的啤酒都弄馊了,或者把我变成一截木头,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他这人脾气有点儿急。总之,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啦。”

“那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黄油菊说个事都说不利落,弗罗多有些不耐烦了。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店主停了下,打了个响指,说道,“啊,对!老甘道夫。三个月前,他门也没敲就跑到我屋里去啦。‘麦曼,’他对我说,‘我明天就走。你能帮我个忙吗?’‘你尽管说。’我说。‘我有急事,’他说,‘我是没时间了,我写了封信想让人送到夏尔去。你身边有靠得住的人能去送吗?’‘我能找到,’我说,‘也许明天,也许后天。’‘那就明天吧。’说完他就把那封信给了我。”

“地址写得挺明白的。”黄油菊先生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又慢又自豪地读着地址(他很看重自己“文化人”的名声):

夏尔,霍比屯,袋底洞,弗罗多·巴金斯先生。

“甘道夫给我写的信!”弗罗多叫道。

“啊!”黄油菊先生说,“这么说您真是巴金斯先生?”

“是啊。”弗罗多说,“你最好赶紧把那封信给我,再向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没送出去。我想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事的吧,说话磨磨叽叽的,这会儿才提到正题。”

可怜的黄油菊先生看着很不安。“您教训得是,老爷,”他说,“请您恕罪。我怕死了,要是真坏了事,不知甘道夫会怎么说我。我不是故意扣着这封信的。我保管得很妥当。可第二天,我没找到愿意去夏尔的人,第三天也没找到,我身边的人又不得空,然后,您也知道,我的事一件接一件,都快把我忙死啦,就把这事给忘了。我要弥补我的过错,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要我做什么都行,您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除了这封信,我还答应了甘道夫别的事。‘麦曼,’他对我说,‘我这位夏尔的朋友,可能不久后就会赶到这里,他和另外的一个人。他会用“山下先生”这个假名掩人耳目。千万记住啦!但你无须多问。若我没同他在一起,他就有可能摊上麻烦事了,会需要别人的帮助。你要尽力帮他,我会感激不尽的。’然后,您就来啦,麻烦好像也不远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弗罗多问。

“我指的是那些穿黑衣的人,”店主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正在四处找巴金斯,若他们是出于好意才这么做的,那我就是个霍比特人。那是周一的事,所有的狗都在狂吠,鹅也叫个没完。依我说,这事颇为蹊跷。诺伯来了,对我说门口有两个黑衣人要找一个叫巴金斯的霍比特人。当时诺伯的头发都倒竖起来了。我当即把黑衣人打发走,当着他们的面重重把门关上,但我后来听说,他们逢人便问这件事,一直问到了阿切特。还有那个游民,叫大步佬吧,也在问这件事。您饭也没吃,酒也没喝,他就想进来见您。”

“没错!”大步佬突然从暗处走到灯下,“当时,你若让我进来,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麦曼。”

店主惊慌失措,猛地跳起来。“你!”他叫道,“你总是这样冒出来!你想干吗?”

“是我让他待在这儿的,”弗罗多说,“他来是想帮我。”

“那好吧,也许你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黄油菊先生一脸怀疑地看着大步佬,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同游民一起上路。”

“那你要同谁一起上路?”大步佬问,“要同一个只有别人每天喊他名字他才记得的胖子店主一起上路吗?他们既不能永远待在跃马客栈,又不能回家。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想跟他们一起走,避开黑衣人吗?”

“我?离开布理?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干。”黄油菊先生真的怕了,说道,“您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再踏踏实实地待一段时间呢,山下先生?怪事连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告诉我那些黑衣人要追的人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吗?”

“抱歉,我没法解释一切。”弗罗多说,“我累了,又很担心。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你若是想帮我,那我要给你提个醒,只要我在你的客栈住着,你就有危险。那些骑马的黑衣人,我说不好,不过我想恐怕来自——”

“他们是从魔多来的。”大步佬低声说,“麦曼,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吧。”

“哦,我的老天爷!”黄油菊先生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不由得失声尖叫道。他显然知道这个名字:“我活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在布理听到这么恐怖的消息。”

“没错,”弗罗多说,“那你还愿意帮我吗?”

“愿意,”黄油菊先生说,“更愿意帮您了。可我不知道像我这种人又能做些什么事来对抗,对抗——”他结巴了,说不下去了。

“对抗东方魔影,”大步佬平静地说,“无须你帮大忙,麦曼,小忙就够了。今晚,你就让这位山下先生继续住在这儿,忘掉巴金斯这个名字,等他走远再说。”

“我会照做的。”黄油菊说,“可我担心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找到这儿来的。真遗憾,巴金斯先生今晚无疑出尽了风头,惹来了很多人的注意。在今晚以前,布理人就已经知道了比尔博先生离开的故事。我店里的诺伯,虽说脑袋笨,却也猜出了些眉目,要知道,在布理,比他聪明的人多的是。”

“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些骑马人还没回来了。”弗罗多说。

“我也希望这样,真的,”黄油菊说,“不管他们是不是鬼,要想闯进跃马客栈,都没那么容易。别担心,踏踏实实地睡到明天早上。诺伯不会吐露半个字。只要我还有口气,还能站着,黑衣人就休想闯进我的门。今晚我和我的伙计们会彻夜盯守,如果你能睡着,最好睡一觉。”

“不管怎样,黎明时必须来叫我们,”弗罗多说,“我们要尽快起身。麻烦您六点半把早饭准备好,拜托了。”

“没问题!我一定照办。”店主说,“晚安吧,巴金斯先生——哦,不,我应该说山下先生!晚安啦——哦,我的老天!你们那个叫白兰地雄鹿的先生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弗罗多突然焦虑起来。他们完全忘了梅里,而此时天已经黑了。“恐怕他出去了吧。他说要出去透透气。”

“嗯,看来还真的得有人看着你们,一点儿没错:你们这帮人简直就像是来度假的!”黄油菊说,“我得走了,赶紧去把门闩好,你那位朋友回来时,我会让他进来的。我最好赶紧让诺伯去找他。祝各位晚安!”黄油菊先生终于说完话,走了,出门前,又用怀疑的眼光看了大步佬一下,摇了摇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好了吗?”大步佬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拆那封信?”弗罗多仔细看了蜡封,看着的确是甘道夫做的记号,这才把信拆开。信是用老巫师那遒劲又优美的笔迹写的,内容如下:

布理,跃马客栈,夏尔纪年一四一八年,年中日

亲爱的弗罗多:

我在这里听到了坏消息,必须马上出发。你最好尽快离开袋底洞,至少七月底前出夏尔。我会尽快回来,到时若发现你走了,我会追上你。过布理时,给我留个信。店主(黄油菊)可托。赶路时你也许会碰到我的一位朋友:一个黑面、高瘦的人类,有人叫他“大步佬”。我们的事他都知道,会帮助你。你要去幽谷。希望我们在那里重逢。我若没去,埃尔隆德会给你建议。

甘道夫匆留

又及: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绝对不要再用它!不要在夜间赶路!

又又及:一定要认清他是真的大步佬。路上有很多奇怪的人。他的真名叫阿拉贡。

不是所有的金子都会闪亮,

不是所有的浪子都会迷途;

硬朗老者不会枯槁,

寒霜侵染不到深根。

火可从灰烬中燃起,

光会从阴影中射出;

断裂的刀刃将重铸,

无冕之人会再称王。

又又又及:希望黄油菊及时将此信送出。他人虽好,记忆却像个杂物间,要紧的事总埋在底下。他要是忘了,我就烤了他。

一路平安!

弗罗多默读完信,转交给皮平和山姆。“老黄油菊真的把事情都搞糟啦!”他说,“真该烤了他。如果我当时就得着这信,说不定这会儿我们已经安全抵达幽谷了。不过话说回来,甘道夫出了什么事?从写信的口气看,他像是要去冒很大的险。”

“他多年来一直在冒很大的危险。”大步佬说。

弗罗多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想甘道夫的“又又及”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甘道夫的朋友?”他问,“这样不就省事了吗?”

“是吗?这样做的话,你们现在就相信我了吗?”大步佬说。“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封信的事。我只知道,如果我要帮你,就得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说服你相信我。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一上来就把我的底交给你。我得先‘研究’你,再确定是你。在此之前,敌人曾设过圈套,骗我钻进去。等我打定了主意,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对你说。但我也得承认,”说到这儿,他古怪地一笑,又说了下去,“我希望你冲着的是我这个人,能对我抱有好感。一个被追捕的人,有时会厌倦猜疑,渴望友情。可是你看,我的模样的确不怎么讨人喜欢。”

“乍一看——是这样的。”皮平读了甘道夫的信,突然放松下来,大笑着说道,“不过,就像我们夏尔人说的,做事漂亮才算真的漂亮,我敢说,我们几个在树篱和沟里躺上几天后,模样也都好不到哪儿去。”

“在荒野中流浪数天、数周,甚至数年,才能让你的模样看着像大步佬这样,”他答道,“除非你的意志比外表更坚强,否则你还是会先死。”

皮平泄了气,不说话了,但山姆可没被镇住,依然一脸狐疑地盯着大步佬。“我们怎么知道你就是甘道夫说的那个大步佬?”他问,“这封信出现以前,你从来没提过他。要我看,你就是个探子,一直在演戏,你就是想让我们跟你走。你可能早就把真的大步佬害了,扒掉他的衣服穿在了你身上。这事你怎么说?”

“我会说,你这个家伙倒有点儿胆量。”大步佬答道,“不过,山姆·甘姆吉,对于你这个问题,恐怕我只能这样回答你:假如我杀了真正的大步佬,那我也能杀了你。要真是这样的话,还跟你废这么多话干吗?如果我想要那枚戒指,早就把它拿到手了——现在就能!”

他站起身,似乎突然变高大了,眼里射出一道锐利又威严的光芒。他将斗篷向身后一甩,手按上了此前藏在腰间的一把剑的剑柄。几个人谁都没敢动。山姆顿时无言,张着大嘴,坐在那里看着他。

“但幸好,我确实是大步佬。”他低下头来看着他们,突然一笑,脸也随之变得和善了,“我是阿拉松 之子阿拉贡,我将不惜生死保护你们。”

良久都没人说话。弗罗多终于犹豫着开口说道:“信还没到,我就感觉出来了,你是我们的朋友,至少我希望你是。今天晚上,你吓了我好几次,但看做派,并不像敌人手下的鹰犬,至少我觉得不像。我想他们的探子——怎么说呢,模样看起来会好些,但给人的感觉却会坏些。不知你是否能明白?”

“我明白。”大步佬笑着说道,“我看着不像好人,但给人的感觉是好的,对不对?不是所有的金子都会闪亮,不是所有的浪子都会迷途。”

“这么说这几句诗说的是你喽?”弗罗多说,“我本来还没弄明白它们的意思。不过,既然你连信都没看过,又怎么会知道甘道夫信上的这几句呢?”

“我也说不清,”他答道,“但我是阿拉贡,这几句诗总伴着这个名字。”他拔出剑,他们发现剑柄以下一英尺的地方真的断了。“山姆,你觉得这是不是没多大用了?”大步佬说,“不过它重铸的时候就要到了。”

山姆什么也没说。

“好啦,”大步佬说,“既然山姆同意了,这事就算定了。大步佬做你们的向导,为你们带路。我想你们该睡了,能睡尽量睡吧。明天的路不好走,就算能顺顺利利地离开布理,也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我会尽量隐藏我们的行踪。不走大路的话,我知道有一两条路也能离开布理。一旦甩掉了追踪者,我们就赶赴风云顶。”

“风云顶?”山姆说,“那是什么地方?”

“是一座山,就在大道北边,差不多在从这儿到幽谷的半路上。那地方视野好,能看到周围的动静,等到了,我们朝周围好好看看。甘道夫若跟着我们,也会去那里。过了风云顶,路就难走了,危险一个接一个,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你最后见甘道夫是什么时候?”弗罗多问,“他去哪儿了?又在做什么?”

大步佬面色严肃。“我不知道。”他说,“今年春天我和他一起来到西地。过去几年,他各处忙,而我一直看守着夏尔的边界。他很少会放任夏尔无人防备。我们最后一次见是在五月一日,在白兰地河下游的萨恩渡口。他对我说,他和你的事进展顺利,九月的最后一周,你就会起身赶赴幽谷。我知道他在你身边,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事后证明,我这一走反倒误了事,他显然得到什么消息了,而我当时又不在附近,帮不上忙。

“我感到不安,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这样。就算他本人不能来,我们也应该收到信息。数日前,我回来时听到了坏消息。流言满天飞,说甘道夫失踪了,说几个骑手出现了。是精灵吉尔多告诉我这些的,后来他们说你离开了家,却没有你离开雄鹿地的消息。我一直在不安地注视东大道上的动静。”

“你觉得那些黑骑士与甘道夫的消失有关联吗?”弗罗多问。

“除了大敌本尊,我不知道还会有谁能挡住他。”大步佬说,“可话虽这样说,千万不要放弃希望!甘道夫比你们夏尔人想象的要更厉害——你们平常只是见过他开玩笑、鼓捣过些小玩具而已。但我们做的这件事,会是他最了不起的任务。”

皮平哈欠连天。“对不住啦,”他说,“我快累死了。尽管危险就在眼前,个个又这么令人担心,可我还是得上床睡觉了,不然就要坐着睡着了。对了,那个大傻瓜梅里去哪儿了?外面黑咕隆咚的,如果非得出去找他,我可真的要崩溃啦。”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有人咣咣敲门,接着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跑动的声音。梅里冲进屋里,后面跟着诺伯。他慌忙把门关好,靠在上面,快喘不过气来了。他们惊慌地盯了他一会儿,他才喘着气说:“我看到他们啦,弗罗多!我看到他们啦!黑骑士!”

“黑骑士?”弗罗多叫道,“在哪儿?”

“在这儿,在村子里。我在房里待了一个钟头,见你们不回来,就出去溜达。回来后,我站在客栈外的灯光下抬头看星星。突然,我打了个冷战,觉得有可怕的东西朝我爬过来了:是个影子,就伏在马路对面灯光刚好照不到的地方,比别的阴影都要黑。那东西一下子溜到了暗处,连点儿响动也听不到。我没看到马。”

“那影子朝哪边去了?”大步佬突然严厉地问道。

梅里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屋里有陌生人。“接着说!”弗罗多说,“他是甘道夫的朋友。我等会儿再向你解释。”

“像是上了大道,朝东去了。”梅里接着说,“我想跟着他。当然,他几乎消失在瞬息之间,我转过街角,沿大道朝前走,一直走到路尽头最后一栋房子那里。”

大步佬惊讶地盯着梅里。“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他说,“但是做法很蠢。”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梅里说,“我想胆子大和愚蠢都算不上吧。我只是控制不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拽到了那里。反正我去了,突然就听到树篱旁边有响动。有个人在偷偷嘀咕,还有一个在低声说话,或是在咝咝叫。他们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浑身发抖,不敢再靠近。后来,我害怕了,转身刚想逃回这里,身后就来了个东西,我就……我就摔倒在了地上。”

“是我发现他的,先生。”诺伯插嘴道,“黄油菊先生让我拎个灯笼出去,我就到了西门那边,然后扭头去南门。刚走到比尔·蕨尼家附近,就看到大道上好像出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我不敢打包票,但看上去像是两个人正猫着腰,把什么东西抬了起来。我大喊一声,可等我走到那儿,那两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白兰地雄鹿先生躺在路旁。他好像睡着了。‘我觉得跌到深水坑里了。’我把他摇醒时他对我这样说。他的模样很怪,我一把他摇醒,他就慌忙站起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回来。”

“恐怕他说的是真的,”梅里说,“反正我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我做了个噩梦,这会儿也记不得了。我满脑子糨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大步佬说,“是黑息 。那两个骑士一定是把马留到外面了,没骑进来,然后悄悄地从南门那里回来了。他们已经见过了比尔·蕨尼,今天的事想必都知道了,那个南方来的陌生人也可能是个探子。在我们离开布理前,今晚可能会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梅里问,“攻击客栈?”

“不会,我想不会,”大步佬说,“他们还没全部到这儿呢。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会这么干。他们最擅长在暗处无人的地方偷窥,这边人多,又有灯光,除非走投无路,否则他们不会公开发起攻击。我们到埃利阿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不会挑这个地方攻击我们。他们的力量源自恐惧,布理有些人已被他们控制了。他们叫那些恶棍做坏事:蕨尼,某些陌生人,也许还有守门人。周一那天,他们曾在西门和哈里说话,我看见了。他走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敌人似乎无处不在,”弗罗多说,“我们该怎么办?”

“待在这儿,别回你们的卧房去!他们肯定摸了底。霍比特人的房间都挨着地面,且窗户都朝北开。我们都不要动,待在一起,闩好门窗。我和诺伯先去拿你们的行李。”

看大步佬出去了,弗罗多慌忙概述了晚饭后发生的事。大步佬和诺伯回来时,梅里仍在看甘道夫的那封信,思索着。

“各位老爷,”诺伯说,“我把床单都弄皱了,还在每张床的中央塞了个长枕头。我又照着你的样子,用一块棕色的羊毛垫子做了个假脑袋,巴金——山下先生,老爷。”他咧着嘴嘿嘿一笑,补充道。

皮平笑了。“弄得还有模有样的!”他说,“不过,万一这事被他们发现了,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只能等着瞧了,”大步佬说,“希望我们能坚持到天亮。”

“那各位就晚安吧。”诺伯说着,出去守门了。

他们的行囊和装备都堆在客厅地上。他们搬来一把矮椅子顶住门,又把窗户关严了。弗罗多隔着窗户朝外张望,天色依然清朗。镰刀星座 在布理山头之上一晃一晃的,煞是明亮。然后他关上窗户,闩好里面厚重的百叶窗,又把窗帘拉上了。大步佬把壁炉里的火弄旺,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几个霍比特人脚朝壁炉,躺在毯子上,大步佬在顶着门的椅子上坐定。梅里有几个问题要问,他们就又说了会儿话。

“跳过了月亮!”毯子下的梅里咯咯笑着翻了个身,“你好可笑哦,弗罗多!我要是能看到就好啦。从现在开始算,布理人会把这事说上一百年的。”

“但愿如此吧。”大步佬说。之后他们就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霍比特人一个接一个地睡着了。 EkvTgk9blVg7gOaxD2IBAQvuQTax76AAK+mTKM8uAg8gpl01xq1PeZebXER21Y9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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