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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知从何时起,等待船长在每天的同一时间从山坡上走下来,成了小健的习惯。他照例将半张脸藏在窗户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外面。可是,船长照例目不斜视地看着大海,从他面前走过。

“哪怕看我一眼也好啊。”小健逐渐有些不满了。

“或许因为他太老了,看不见我?要不然我试着吹吹口哨吧……若无其事地吹吹口哨,就像一个人自言自语那样。这样的话,就算他不理我,我也不会太尴尬。”

小健这样想着,可是心里仍然有些犹豫不决。等差不多到了船长要走下坡道的时候,他一会儿用舌头舔舔嘴唇,一会儿又把嘴巴嘟起来,准备工作倒是做得非常充分,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却吹不出半点声音。

不过,这天小健终于鼓起勇气,吹响了口哨。为了不让船长看见自己,他把身体藏在了墙后面。

咻—咻—咻!

哔哩哩哩!

哔哩哩哩!

小健本来是打算吹这句话的—“大海啊大海,辽阔又宽广”,不过吹出来的声音有些沙哑,调子也不太准。

船长肯定听见了,可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保持着笔挺的身姿,从小健窗外走过去了。就连跟在船长身后的黑猫,也是趾高气扬地径直走过去了。从船长烟斗里喷出来的烟飘进了屋里,呛得小健剧烈地咳嗽起来。

“果然,这就是个讨厌小孩子的倔老头儿。”

小健又吹了一声尖厉的口哨,然后就仰面朝天躺倒在了床上。他侧身转向和窗户相反的方向,将毛毯蒙在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健突然听见了什么声音。

咻—咻—咻!

哔哩哩哩!

哔哩哩哩!

是口哨声。

“我已经决定不再吹口哨了啊。”小健在睡梦中这样想着。他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可还是能听见口哨声。

睡眼惺忪的小健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睛朝窗外望去。他看见船长正拎着两根玉米在爬坡,而且一边走路一边用口哨吹出和小健一样的旋律:大海啊大海,辽阔又宽广!

当他经过窗前时,目光正好和小健惊讶的眼神对上。这时,船长狡猾地笑了一下。就连跟在他身后的黑猫也龇着牙笑了。小健像是被他们传染了一般,也咧开嘴笑了。

自那之后,小健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失,就这样一直笑到晚上入睡。

第二天一早,小健就像是吃了很多菠菜的大力水手似的,精神抖擞地起床了。

“我今天要出门一趟哦。”小健对妈妈说。

“啊?去哪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打算去车站前面的书店吗?”美千代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竭力想隐藏自己的惊讶,故作镇静地说道。

“不是。我要去坡顶—船长家里。”

“哦?去做什么?”

“去找他玩儿啊。”

“去找他玩儿?你和他约好了吗?”

“约好了啊。”

“是吗……”

美千代瞪大了双眼。

仿佛是为了鼓励自己,小健把早上起床后反复想过无数次的事又对自己说了一遍:“虽然没说是哪一天的什么时间,但是那个口哨声就是约定的暗号。我相信。”

吃完早饭,小健立刻戴上稻草帽,走出了家门。

“你是第一次去,妈妈也和你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美千代想要送小健过去,也跟着走了出来,可她还没来得及摘下围裙,小健已经一个人跑远了。

过了小健家的房子以后,坡道一下子变陡了。正是盛夏时节,路旁的草长得又粗又硬,像刀子一样划过小健半截短裤下露出的小腿。草丛里的朝露很快就打湿了小健的鞋子。运动鞋有些大,每走一步,脚丫子就会哧溜向后滑一下。

小健抬起头,看见那条裤子旗正迎着海风在空中飞舞,两条裤腿是水平的。

的的确确是裤子,屁股上还有两个口袋,胀鼓鼓的像两个布袋。从裤腿向下,裤管越来越宽,最下面的裤脚边儿是破的,像一把扫帚。难道裤子的主人是穿着它从刚下过雨的河堤上滑下去了吗?裤子染上了一块块绿色和黄色的斑点,绿的像青草汁,黄的像泥土,以至于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条裤子原本是白色的。

从刚才就响个不停的锤子敲击声忽然停下了。小健停下脚步,站在房门前。就在这时,房子里响起了沙哑的口哨声,是“大海啊大海,辽阔又宽广”的旋律。

小健轻推房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颗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埋在胡子里的嘴巴动了动:“请进。”

船长只说了这两个字,听口气并没有很高兴。随后便转身进屋了。仿佛并不情愿让小健进来似的。

“早上好!那个……我……”

小健虽然嘴上打着招呼,心里却还是有些犹豫。这时,那只黑猫喵喵地叫着走到小健身后,在小健的脚踝处使劲推了一下。

小健顺势向前一步,走进了屋子,随后又猛地停下了。这间屋子和普通人家里完全不一样。

南面窗子附近的地板高出了一大截,地板中央放着一个硬木做成的圆形船舵,船舵仿佛一个张开双臂站立的人。在它的前面,是一个打磨得发亮的黄铜罗盘。窗外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深蓝色的大海,只有一道水平的天际线将天与海分开。这所房子所在的山坡是突出来的,伸进了大海的上方,所以长满草的坡道、小健的家、山下商店和海岸大道都被完美地隐藏在了山崖下方。

这所房子,完全就是一艘船,而且仿佛航行在真正的大海上一般。

“大海好宽广啊!”

小健震惊无比,呆呆地凝视着窗外。

“怎么?不喜欢吗?”

船长用平时散步时拿的那根拐杖指了指屋里的陈设,拐杖的尖端微微颤抖着,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小健觉得要是自己说了“不喜欢”,搞不好船长会用那根拐杖敲打他。

“简直就像是……一艘船啊。”小健说话的声调不由得变高了。

“你也能看出来?”船长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就像猫高兴时发出的叫声,“要是再下点功夫,还能布置得更好……”

“我能看出来。感觉就像真的在坐船一样。”

小健怯怯地仰视着船长,攥成拳头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时,船长皱成一团的脸一下子柔和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都和善了许多。

“是吗,是吗?对了,这艘船的名字叫‘裤子号’,会不会有点奇怪?”

小健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什么?”

“果然还是很奇怪啊。裤子、裤子,听上去会‘扑通’一声沉底儿啊……”

“不不不,其实我私底下给船长您起了个外号,就叫‘裤子船长’。因为我看到了那面旗子,所以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奇怪。我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

船长立刻撇了撇嘴。

“竟然说‘特别好’。不要对老年人说这种拍马屁的话。这名字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至少对你来说,它没有任何意义。”

船长的一番话说得颇为严厉。小健的头一下子耷拉下来。可是船长却哧哧地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笑。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放着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有橘红色的鸟的羽毛(只能说是看着像羽毛……因为这些东西都太旧了,已经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了);葡萄酒瓶,只是商标上的字已经被积年的尘土弄得模糊不清了;还有十五六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褐色的干枯的种子;没了把手的凹凸不平的铝锅;直径十厘米左右的方形石头;小小的自行车脚蹬子;杯子里浑浊的绿色不明物体……

小健怯生生地朝桌子那边望去,欲言又止:“那些是……”

“哦,那些是我的宝贝。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吧?不过,对老年人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船长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胡子。

“我也有。”

“哦?”

“嗯,可是……”

“怎么,不想告诉我?”

“那是因为……”

小健一下子抿起了嘴,低下头看着地板。

“你这样一说,我反而更想知道了。”

船长用拐杖咚咚地轻轻敲着地板,仿佛在催促他一般。

“……真的是很无聊的东西。”

“快说,快说!”

“是尾巴。”

“哇!”船长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你看,果然很奇怪吧!”

“不会。”

“是一条用毛线编织的黄色和绿色条纹的尾巴。据说是我小时候很想要的东西。于是妈妈就给我织了一条。妈妈说,我以前总叫它小宝贝……”

小健的两只脚扭扭捏捏地动了几下。

“是个不错的名字呢。还有其他的吗?”

小健停顿了几秒,回答道:“没有了。”

“原来如此。不过,宝贝这种东西越多越好,这样你的心就会热闹起来啦。”

船长拿起装着浑浊的绿色不明物体的杯子,无比自豪地、语气稍显急促地说了起来。

“在这些宝贝当中,这个算是最古老的一个了,里面的绿色东西,叫作‘海上的漂浮岛’,也叫‘海上的苔藓船’。它经常会出现在水手们的传说中。据说,只有勇敢的水手才能找到它并且乘上它,可是并没有人相信这个传说。不过,我却亲眼见过这个东西,何止见过……”

船长那双被埋在头发和胡子里的眼睛,似乎并没有看着杯子里的东西,而是在凝望着远方。那是一双老年人常有的、仿佛带有白色旋涡状花纹的玻璃球一般的眼睛。小健曾经听说,这样的眼睛,就算看不见近处的东西,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据说,在宇宙的尽头,有一种能够吸入一切物质的洞,叫作黑洞。如果大海里也有这种东西,一定和船长的眼睛是同样的颜色吧—小健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对了。要不然,我就给你讲一讲这‘海上的苔藓船’的故事吧。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的我啊,就像飞鱼一样鲁莽……你愿意听一听吗?”船长兴高采烈地说道。

小健早就听得目瞪口呆,听到船长这样说,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故事一 海上的苔藓船

这件事发生在我当上水手的第三年。

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立志要做一名水手。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所以那个时候,我每天都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当时,我工作的那艘船—其实后来也一直在上面工作,是一艘客货船。我既负责运送客人,也负责运送货物。听起来似乎挺气派的,其实船上只有三个客舱,货物也装不了太多,因为那是一艘小型客货船。不过,这艘船在海上航行起来要比一般的船快一些,所以这里有货物我们就往这里跑,那里有客人我们就往那里跑,各个港口都有很多我们的客户,可以说足迹遍及七个大洋。那个时候,像这种行动灵活的小型客货船已经越来越少了,人们都叫我们“海上出租车”。

我们当时的航海路线是从印度孟买港装上红茶,航行到澳大利亚的弗里曼特尔港。三个客舱都订满了。像这种小型船,水手们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还要兼职做客舱服务员,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准备茶水,稍微伶俐点儿的人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所以每天都忙得四脚朝天。

再说说当时的客人。一号房间是一位自称是“流浪研究者”的英国青年—这个职业的确挺奇怪的。二号房间住的是一对葡萄牙人姐弟,说是要去弗里曼特尔拜访婶婶。姐姐十六岁,弟弟十三岁,两人都长着乌黑的头发和翡翠色的眼睛,真是一对儿漂亮的姐弟啊。三号房间是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说是印度的网球选手,个子高得能让人抬头仰视。他们总是缠着头巾,身上则穿着一件像被单一样慵懒的衣服,一直包裹到脚踝。两个人都长着一对粗眉毛,五官也长得很奇妙。他们总是互相帮助,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旁人看了觉得甚是有趣。

船是傍晚时分从孟买起航的。第二天,我就遇上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我一大早来到前甲板上打扫卫生,却发现有一道湿漉漉的水印子从甲板的边缘一直延伸到船上。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海里爬到了船上。我心中纳闷儿,就顺着那道水印追查,发现水印登上了通往二层的舷梯,一直通向网球选手住的三号房间。

我敲响了房门,问道:“请问二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迹象?”

“就像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一样,我们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屋内回答道。

我又问道:“请问两位都在吗?”

屋内答道:“就像中国人的筷子一样,我们两个人总是在一起。”

我不死心,又追问道:“可是,有一条水印从海里一直延伸到了客舱的门口。”

这时,其中一个网球选手从门里探出头来,说道:“啊,你是说那个啊。我不小心把网球打偏了,就去捡了回来。嘿嘿嘿嘿。”

他竟然笑了起来。我感到被羞辱了,于是就转身离开,回去工作了。可是,我心中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寻常,便决定等整理床铺的时候再去那间客舱检查一下。

要整理床铺时,我敲了敲他们的门,里面有一个声音说:“请进。”我进去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不过洗手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里边。客舱里也没发现异常情况,水印的事情很快就淹没在繁忙的日常工作里,我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中午的时候,我在从客舱通往餐厅的走廊上,捡到了一个奇妙的笔记本。封皮是蓝色的牛皮做的,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露出了底色,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封皮上印着五个金色的星星,打开一看,有三张褐色的牛皮叠在一起,上面写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

那些文字的外形实在是奇特—都是由短竖线组合而成的,怎么看都是船的形状。在船上做水手,有机会见识到世界各国的文字,可是这种文字我还是第一次见。

当时正好是午餐时间,乘客们刚刚走进餐厅,说不定是他们中的哪一位落下的。于是我就拿着笔记本来到了餐厅。

一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一号客舱的流浪研究者就“啊”地惊叫了一声。

“我有一把匕首,上面刻着一模一样的五颗星星。”

说着,流浪研究者便从他那从不离身的双肩背包中取出了一把银质的匕首,给我们展示刻在刀柄上的五星图案。摘下皮革剑鞘后,能看到那是一把刀身稍微向后弯曲的匕首,看起来十分锋利。

“从今年年初开始,我先后去过蒙古国、中国和尼泊尔流浪,在登上这艘船之前,大约是一个月之前吧,我在中国香港休息了一阵子。这把匕首就是在那个时候买的,是在坡道上的一家小小的古董店里买的。”

“哦?给我看看!”

网球选手之一从流浪研究者手里接过那把匕首,仔细地看了看匕首的正面和背面,然后咔嚓一下切开了身边放着的法式面包,满意地点了点头。

“您真是买到了好东西啊!”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听那位古董店的老爷子说,这把匕首是四百多年前造出来的,一直是海盗在用呢。”

“哇,海盗啊……是真的吗?”

葡萄牙人弟弟两眼放光,兴趣盎然。

“不过,他说的那些话,我半个字都没有信。那可是卖古董的老头子啊,这种人里骗子最多了,全世界什么地方都一样。他们说的谎话也都是关于海盗或盗贼的宝藏之类的,行情都是一样的。”

流浪研究者从网球选手手里接过匕首,仍旧小心翼翼地收好,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又继续说了起来:“对了,古董店的老爷子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这五颗星星其实是暗示了南加勒比海上某座群岛的形状。在其中的一座岛上,有一处从一千年前就存在的海盗基地,那个海盗的名字就叫‘五星海盗’。当然,这些话肯定也都是骗人的。不过,我真的很喜欢听这类故事。这样一想,那个老爷子的确很会做买卖。看来又有人被他胡编乱造的故事骗了,才买了这个笔记本吧。”

流浪研究者嘿嘿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扫视了一下大家的表情。这时,葡萄牙人姐姐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喜欢这种话题。在大海上讲什么海盗的故事啊,听得人后背发凉。”

“我们的船是绝对不会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情的。我敢保证!”

船长夸张地摇了摇脑袋,说道:“就像这位青年所说的,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南加勒比海上根本就没有那种形状的群岛。要是大家不放心的话,咱们来看看地图吧。快!你去把地图拿过来。”

船长对站在一旁的我说道。

我赶紧取了地图过来,船长摊开地图,用手指在地图上比画着找了一阵子,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啊!找到了!太诡异了。竟然真的有啊。”说完,船长抬起了头。

大家赶紧凑上前去,盯着地图。只见那座群岛果然有着和五颗星星一模一样的外形,就在南加勒比海上,在距离委内瑞拉很远的洋面上排列着。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

流浪研究者说完这句话,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然后慌慌张张地拿出那把匕首,又将匕首上的五颗星与地图对照着看了好几次,喃喃说道:“一模一样,这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这样看的话,五星海盗是真实存在的啰?”葡萄牙人弟弟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不不不。”船长说话了,“我曾经在这片海域航行过两三回,的确有岛屿,只是之前并不知道岛屿的形状是这样的。那里都是些遍地岩石的无人岛,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至于说岛上住着海盗,那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海盗最喜欢这种遍地岩石的岛屿了。因为这种地方会形成洞穴,是最好的藏身之处。”葡萄牙人弟弟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时姐姐瞪了弟弟一眼,说:“大言不惭地胡说些什么呢,那不都是漫画上画的海盗吗?”

这时流浪研究者开口了:“这只是个偶然事件。只是碰巧是同样的形状……”话刚说了一半,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我想起来那个老爷子说过,现在那个基地还好好地在岛上呢。而且说得十分笃定,真令人讨厌啊。据说,因为最近这些年船越造越大,海盗越来越不好下手了,所以大部分海盗都改行了。有人利用自己健壮的身体去马戏团吊秋千,有人去电影里扮演海盗,还有人当上了大型轮船的船长。不过,只有极少数海盗还像以前一样。可是,因为生计难以维持,他们只好把海盗用的物品一点点拿到古董店变卖来养活自己。这应该就是那种说得像真事一样的谎言吧。不过,那个老爷子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你的运气真不错。刚好昨天新到了一批货,数量还真不少。’据说,那个海盗说再这样下去海盗也做不成了,下了狠心要开始工作,需要一笔钱,于是就把东西拿来变卖。那堆东西里没有这个笔记本,除了匕首之外还有海盗旗、T恤衫之类的,全都破旧不堪,还脏兮兮的,实在是挑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时,桌子对面的印度人网球选手兄弟突然一起发出了“阿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打喷嚏,又像是在咳嗽。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个海盗可真够可怜的。”葡萄牙人姐姐轻轻叹了口气。

“感觉就像在说自己啊。”船长嘟囔了一句。

我能够明白船长的心情。我们乘坐的这艘船也已经落后于时代,可以说早就过时了。

“哎呀呀,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下吧。”船长重新打起精神,说道。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流浪研究者和葡萄牙人姐弟连忙阻止。

然后,葡萄牙人姐姐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餐桌对面的两个印度人选手—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参与这个话题,一直在狼吞虎咽地啃各自盘中那块巨大的牛排。

“不愧是运动员啊,吃得真多。我甚至都怀疑你们魁梧的身躯里是不是长了两个胃。船晃得这么厉害,弄得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你们二位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啊。”

“是啊,船越是摇晃,我们饿得就越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您那份让给我们吗?我们打算拿回房间,等待会儿饿了再吃。”

说着,网球选手之一已经把手伸到了葡萄牙人姐姐的盘子那里。

直到最后,也没找到这个笔记本的主人。

于是,我就像以前捡到东西时一样,用图钉把笔记本钉在了餐厅的墙上。

然而,等到那天下午喝下午茶的时候,那个笔记本却不翼而飞了。

“究竟是谁干的啊……”

乘客中间出现了一阵骚动。

“会不会是被风吹走了?海盗的东西注定是要沉到大海里的。”流浪研究者半开玩笑地说道。

“千万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网球选手神情严肃地反驳道。

我看了看之前钉笔记本的墙壁,图钉还好好地留在墙上。如果是风,不可能把图钉拔下来,只会把笔记本扔到海里,然后再把图钉放回原处。我觉得肯定是某个人干的,不可能是风。那么究竟是谁干的呢?

绝不可能是这艘船上的人—不可能会有人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拿走。船上一共有十五个人,大家都像家人一般,相处得十分融洽,互相也没有什么秘密,如果有人想要这个笔记本的话一定会直接说出来的。

我将一边喝茶一边开心聊天的乘客们挨个儿观察了一遍。若说可疑的话,所有人似乎都挺可疑的。虽说大家看起来都不像坏人,但是也不排除有人想和大家开个玩笑,悄悄拿走了笔记本的这种可能性。尤其是那种有着神秘传说的笔记本,大概任谁都想拥有吧。想到这里,我决定不再追查这件事了。

船继续南下航行。是应该说南下还是南上呢?事实上,我一直对此感到疑惑,因为毕竟地球是圆的。

经过锡兰 [1] 洋面时,船上的成员开始为赤道祭 [2] 做准备。

我们在看地球仪的时候,能看到正中间纬度为零的地方有一条红色的线,对吧?那就是赤道。有人说地球上的的确确画了这样一条红线,这是胡说。虽然有些遗憾,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标记。

所谓赤道祭,是人们祭祀海神尼普顿的活动,祈求神灵允许自己的船通过赤道。我们的船虽然是一艘小船,乘客也少,但每次赤道祭都办得十分隆重,因为船长是热爱祭祀庆典的西班牙人。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船长在每个角落都挂满了万国旗和日本产的灯笼。船舱里的人们都兴高采烈,跃跃欲试。只是天气有些令人担忧。因为天气预报说当天晚上会有低气压靠近我们。不过,谁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想中止庆祝活动。

我来详细说一说这场祭祀庆典要如何举行吧。

按照惯例,海神尼普顿由船长来扮演,其余的角色则是由大家毛遂自荐。这一次,我演的是赤鬼,流浪研究者演的是青鬼,甲板长演医生,理发师则由网球选手中的一位来扮演。

扮演尼普顿的船长贴着夸张的胡子,裸露的手臂上缠着金色发辫状手镯,右手握着一支救生艇上的船桨,威风凛凛地端坐在中央的台子上,颇有威严。在他的前面,赤鬼、青鬼、医生和理发师并排站立着,脸上都尽量做出可怕的表情。接下来,这群家伙就要开始审查这艘船上的人究竟有没有资格通过赤道了—当然,这里的审查都是开玩笑的,绝不是认真的。

就是从这时候起,海上的天气逐渐变得糟糕起来。

“看来是‘尼普顿’生气了,不想让我们顺利通过啊。”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开这种糟糕的玩笑。

第一个登场的是胖墩墩的厨师长,他有模有样地开始了表演。厨师长将手放在胸口,战战兢兢地在尼普顿面前跪了下来。这时,赤鬼开口了:“你!可曾污染过大海?”

厨师长赶紧拜倒,说:“小人怎敢有此种大逆不道之举动!小人对大海的敬畏之心,比大海还要深!”

紧接着,青鬼提高嗓门儿大喊道:“这么说,你从来都没往海里撒过尿吗?”

厨师长转过身,朝其他人耸了耸肩,然后回答道:“我向您发誓,我从来没做过这种欠缺教养的事情。如果撒谎的话,就让我那天堂里的妈妈痛打我的屁股!”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纷纷鼓掌喝起彩来。

“那么,就请你为海神尼普顿献祭吧!”

厨师长站起身来,颤动着圆滚滚的向前凸起的肚子,用嘹亮动人的歌喉献唱了一首故乡那不勒斯的歌曲。他唱歌的时候,医生拿着一把大勺子当听诊器,贴在厨师长的大肚子上,然后又突然吃惊地跳了起来,装成耳朵被震聋的样子大哭起来,把大家都逗笑了。最后,理发师把起了泡沫的肥皂水倒在厨师长的头上,又用硬纸壳做的剃须刀“咔嚓、咔嚓”地给他剃头发。这时赤鬼、青鬼和医生一拥而上,抓起厨师长的手和脚,把他抬了起来。

“哇!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厨师长假装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候,抬着他的人会一起喊着号子,作势要把他扔进海里……

当然,现实中肯定不能把他扔进大海,所以会在他头上泼海水来代替。最后,尼普顿将一张写着“赤道通行许可证”的纸交到厨师长手上,就可以告一段落了。这就是赤道祭。

厨师长后面是轮机长。轮机长出生在中国香港。他表演的是把手杖变成鲜花的魔术。接下来是二号房间的葡萄牙弟弟、水手、剩下的那位网球选手,庆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终于到了最后一位—葡萄牙姐姐。她穿着本国特有的柔软蓬松的裙子,半是害怕半是害羞地走了出来。

“你愿意成为海神的新娘吗?”

面对这样的提问,她答道:“如果您能够把我变成美人鱼的话,我就嫁给您。”

如此巧妙的回答,算是合格了。随后,她又模仿小猫的样子“喵喵”地叫了几声,把大家逗笑了。

到这里为止,可以说是一派欢声笑语,的确是个快乐的节日。可是,当葡萄牙姑娘从医生身边走过,来到理发师面前时,突然响起了一声“呜—”的低吼声,紧接着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扮演理发师的网球选手正用一只手挟持着葡萄牙姑娘,另一只手则用剃须刀指着她。那把剃须刀哪里是硬纸壳做的啊,明明是一把明晃晃的真刀!

这时,突然听见“呜哇”一声大吼,几乎就在同时,四个一模一样的印度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知从何时起,另外一个网球选手竟然也加入了他们。他们四个家伙推开目瞪口呆的我们,跑到葡萄牙姑娘和理发师身旁,然后一起将头巾和身上宽大的袍服扯了下来。

可是,扯掉衣服之后露出来的,全都是破破烂烂的海盗服装。他们赤裸的上身穿着毛呢坎肩,坎肩却被虫子咬的全是洞。紧身裤袜也到处打着补丁。腰带竟然用一根绳子替代。靴子也破烂不堪、四处开洞,大脚趾、小脚趾、脚跟,总有一处露在外面。至于缠在头上的头巾,用我绞尽脑汁能想出的最客气的恭维话来说,也只能是—就像天上丝丝缕缕的碎云。不过,这些家伙的体格非常棒,手臂上全是鼓起的肌肉,闪着健康的光泽。而且,肩膀附近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熟悉的五星刺青。

“我们是五星海盗!把船交出来!”他们一边大喊着,一边愤怒地瞪着眼睛。

不愧是千年海盗,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

一开始,还有人以为这是庆典上的表演节目,如今也不由得向后退去,从远处胆怯地向这边张望,顶多喊两句:“住手!”“放开她!”

这时,姑娘的弟弟冲了出来。

“你们这些懦夫!只知道绑女人吗?如果不服气,就来绑架我啊!”弟弟大叫着。

我也不甘落后,紧跟着跳了出来。

“果然是一群落魄的海盗啊!如今就只会抓女人吗?”我嘲笑道。

紧接着,船长也开口痛斥他们:“真是世风日下啊。以前的海盗都像男人一样凭实力战斗!”

这番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应该是戳到了海盗们的痛处吧。五星海盗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好吧。我们就来堂堂正正地比试一把!船长和我来一场渡船比赛。就用你们喜欢的以前的海盗的做派。如果我赢了,这艘船就归我了!”

伪装成理发师的那个家伙开口了。看样子他是这些人的头目。

我立刻反驳道:“哦?绑完了女人又来欺负老人吗?一群窝囊废!”

“你说什么?!”五星海盗大发雷霆。

我哧哧地笑了几声,内心有些忐忑地说道:“不如和我比试比试,怎么样?我年轻,而且有力气。怎么样?敢比吗?”我又逼迫了他们一把。

“哦?比就比!”海盗头子用力跺了一下脚,然后叉开双腿站好。

这时,围在四周的水手争先恐后地说道:“让我来!我比你年轻!”我大手一挥,态度坚决地大喊一声:“包在我身上!”

其实我也没资格批评五星海盗。那个时候的我挺装模作样的,毕竟那位小姐太漂亮了,而且我那个时候又很年轻,就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据说渡船比赛是帆船时代的水手们经常举行的一种竞赛,用来代替决斗。水手们把自己吊在船外侧的船舷上,然后扒着船舷绕着船走,直到有一方先掉进海里。比赛期间,船会停下来。以前,大家还会一起给水手们加油助威,就像开运动会一样热闹。

我们的船很小,就算掉进海里也能再上来,不会出人命,只是天气有点令人担心。当时明显已经变天了。

葡萄牙姑娘很可怜,在比赛结束之前只能继续被绑着。五星海盗的喽啰们像看守犯人一样把她围了起来。不过,看上去喽啰们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这时海盗头子说话了:“如果我输了,我们会放了这个姑娘,离开这艘船。我向海神尼普顿发誓!”

这话听起来的确很帅。只可惜,那破破烂烂的头巾正好有一缕糊到了他嘴上,让装帅的效果大打折扣。

渡船比赛终于开始了。海面上,暮色已经降临,黑云像箭一般划过天空,偶尔有两三颗星星从云彩中间露出脸来。可是下一瞬间,天空就完全暗了下来。

在渡船比赛里,掌控好节奏最重要。一、二,一、二……像这样随着船摇晃的节奏移动自己的身体,可以说是一个诀窍。不过,一旦挂在船舷上,会更加强烈地感受到海面的波动,身体晃来晃去,就像挂在晾衣竿上的衣服一样。

我们绕船走了一圈,刚要走第二圈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了。船舷被雨水淋湿了,变得特别滑。我的手已经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这样太危险了。我扭头向旁边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五星海盗的脸,可以说近在咫尺。他脸上的表情特别认真,使劲咬着牙。有些滑稽的是,口水竟然从他嘴里流了出来。看来他是拼上了全部力气。直到今天我都清楚地记得他那张脸。我这样说,好像我自己很轻松似的,但实际上绝非如此。我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手开始抽筋,很难再继续向前走了。

我想要给自己鼓劲儿,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左、右,左、右……”而且强迫自己的手按照这个节奏往前移动。没想到,五星海盗也模仿起我来了,让手按照口号动了起来。不过呢,我紧接着又变了个节奏:“嗨—哟!左、右,左、右……”然后,鬼使神差一般,我竟然说出了“右、右”。就在这时,那家伙一只手打滑了。

“赢了!”我心想。

可是,下一秒,我就和五星海盗一起朝着海面掉了下去。我的力气也用光了。

“啊—!”

船上传来一阵惨叫声。

接下来就全是水了。我掉进了海里,我在海里拼命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浮出了海面,发现自己已经离船很远了。大海比我想象中的汹涌。

我能看见船上的人从甲板上探出身子,高声叫嚷着,乱作一团。有人拉响了汽笛,探照灯的光束急切地划过海面。可是,我被海浪推着,离船越来越远。无论我怎么奋力往回游都不管用。

汽笛声渐渐变小了,探照灯照射的海面早已和我的位置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在翻滚的海浪间看到这一切时,明白已经无力回天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毕竟这次的对手是大海,再挣扎也没什么用了。不过,这并不是说我已经放弃了,我当时的想法是:顺其自然吧。所以我就让身体随着海浪漂浮,把自己交给了大海,仿佛成了海浪里的一个泡沫。

究竟过了多久呢?海风渐渐变得柔和起来,雨好像也停了。汽笛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船上的灯光彻底消失了。我就像是在被窝里睡觉似的,在大海上漂浮着、等待着,等了很久。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在距离我的脚三米远的地方,有一个闪着暗绿色光芒的东西。

“是救生艇!”我迷迷糊糊地想。

那个东西悄无声息地朝我漂过来,仿佛一把大勺子把我舀了起来,那感觉又像是被一只大手捧了起来。我顺势躺倒在上面,接下来就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感到有强烈的光线照在脸上,似乎已经是早上了。不知为何,四周吵吵嚷嚷的,嘈杂得很。我睁开眼,看见了一道通往天国的阶梯。不,那道阶梯的尽头是一个比天国还要好的地方。那是我的船。

嗒嗒嗒嗒!一阵脚步声传来,是船长顺着舷梯下来了。

“你小子运气太好了!你被海上的苔藓船救了!这才是我们船最大的荣耀!而且,还把五星海盗捉住了!”船长的声音已经激动到颤抖了。

我一直沉浸在重回轮船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五星海盗就坐在苔藓船的角落里。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救上来的呢?五星海盗双膝立起,支着耷拉的脑袋,整个人像蔫儿了一般。那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向我彻底投降了。

我和五星海盗登上舷梯之后,苔藓船就静悄悄地漂走了,它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很快就消失在波涛之间了。

我们迅速将五星海盗和他的喽啰们关进了三号房间,而且解救了葡萄牙姑娘。葡萄牙姑娘紧紧拥抱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道谢。看到她那开心的样子,之前遭的那些罪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

还有那些海盗喽啰,一听说老大得救了,简直高兴得要上天了。那副样子也挺让人感动的。这帮家伙使劲拽着他们老大哇哇大哭。

“我们不要船了,我们不要船了!只要大哥你在就好!”

后来,五星海盗的老大十分动情地说道:“只要能继续当海盗,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原以为如果能抢到一艘船,就能继续做海盗了。

再往后的事情,就跟流浪研究者从古董店老爷子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了。他们确实把五星群岛海盗基地里剩下的那点好东西全都卖光了,用卖来的钱买了这艘船的船票。可是,钱只够买两张票,剩下的三个人只好在起航的前夜爬到了升起的船锚上,等到所有人都入睡了,再悄悄地潜入船舱。那天早上我看见的甲板上的水迹,就是他们的脚印。

“我们本以为这是一艘又小又旧的船,应该好下手。可没想到遇上了一个能干的水手,失败了。”五星海盗恶狠狠地瞪着我说道。

“因为这件事,我也成了个小有名气的水手。每次抵达港口时,都有船员凑上来,要听我讲苔藓船的故事。别提多威风了。”

说到这里,裤子船长停顿了一下,得意地呼了一口气。

“从那之后又过了好几年,船长年纪大了,就退休了。然后,我当上了船长。当时我二十五岁。大家都说我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船长,实在是非比寻常。其实这全都要感谢苔藓船。因为苔藓船的出现,老船长就认定我是个勇敢的水手。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泡沫,随波逐流罢了。”

船长突然咧开嘴巴笑了。

“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小健怯生生地开口了,“我刚才想了想……莫非,那艘船就是叫‘裤子号’?”

“没错。我一当上船长,就立刻把船上的旗帜换成了那条在苔藓船上弄脏的裤子,还把船的名字改成了‘裤子号’。因为我觉得,在船的最前方挂着那条裤子出海航行的话,就能时刻提醒自己,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托了苔藓船的福。有人嘲笑我给船起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可是对我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从那之后,我一直是‘裤子号’的船长,直到前一阵子为止。”

船长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它真的是一艘好船,非常非常好的船。只是有些老旧,我一遍一遍地修理它、照顾它,使用起来自然也十分爱惜……哦,对了,这杯子里的东西,就是当时钻进我裤子口袋里的苔藓船的一部分碎片。你也可以轻轻地摸一下哦。”

小健将食指伸进杯子里戳了一下。他感到那东西很柔软,而且是温热的。“就像外星人的被窝。”小健心想。

“五星海盗们后来怎么样了?那座海盗群岛现在还有吗?”

“哦,我忘了说了。抵达弗里曼特尔港口之后,本想把他们交给警察,可是三号房间里早已空空如也。他们打开了靠海一侧的舷窗,从那里逃走了。”

“逃走了?哇!太好啦!”小健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你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也松了口气。这些海盗身上的确有可爱的地方。他们逃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把那本蓝色的笔记本留下了,还给我留了张字条,说是送给我了。”

“真的吗?可是,好像不在您的这些宝贝当中啊。”

小健又看了一遍那张桌子。

“这是因为,在那之后过了七年,又发生了一件事。我把笔记本弄丢了。”

“发生了什么?”

“这个嘛,就再找机会说给你听吧。菲菲,送这位小客人回家吧!”船长转身对黑猫说道。然后他慢慢走向房门,边走边点上了烟斗。

小健赶紧追了上去,问船长:“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嗯。”

“‘裤子号’现在怎么样了?”

船长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用刚才那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小健。

“那艘船啊?那艘船现在正在第八个大洋里航行呢……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再见吧……”

裤子船长说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在小健听来,那就像叹气声。

“我还可以再来吗?”小健故意大声问道。

“可以啊。只要你发出暗号—吹响那个口哨。”船长的声音恢复到正常的音量说道。

小健一路飞奔下被太阳晒得灼热的坡道,远远便看见美千代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他了。

“怎么玩儿到这么晚啊?午饭吃了吗?”

“哎呀,忘记吃午饭了。我肚子一点儿也不饿。”

小健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这样会伤身体的……”

话刚说了一半,美千代就把嘴巴闭上了。因为她发现小健一脸满足的样子,就像刚刚吃完一顿美味的大餐。

“我还会再去的。”小健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FJAJ3plwpRBG8rTG7oYDUD/rYBOuqDl9Jd2NSPdDfCutlgXFlSGGB1vxHi23hI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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