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通知,下个月要举办县运动会,取得了名次的一级一级往上推荐去比赛。各乡镇要派运动员,先在乡里运动会上进行预赛,江家堡在屯子里测试完,决定派李见和程铭去。
程铭在永春市比赛的时候是有过名次的,刚来的时候他自己就到处宣传了,所以公社对他寄予厚望。
那时候的运动会,艺术节,在我们心里是十分盛大的活动,十里八村都要走着去看,比赶集还有吸引力。
各屯子都有自己的代表队。篮球组,田径组都有比赛。
三千米这个项目,李见和程铭在一个赛场上。
发令枪一响,大家的眼里就剩一道暂留的影子了,果然是名不虚传,程铭一直是在前面的。眼看第二圈儿了,李见不知怎么就追上来了,而且超过了程铭,把他落下了好远。
随着冲到红线的那一刻的到来,李见拿到了第一名。
程铭双手按着膝盖,汗水直流,不忘了抬头给李见竖了个大拇指。
大家在下面,都议论,说李见在最后冲刺的节骨眼把程铭给“毙了”。
李见一战成名,程铭得了第二名,也被选送到县里了。但是程铭回来很是郁闷,还病了。
毕竟吹出去的牛逼现在圆不上了。
“程铭,你咋娘们唧唧的呢,也不是就开一回运动会,明年整灭火他。”许大傻子安慰道。
“我在永春那会,啥比赛都是第一啊,那天也不知道咋地了。”
“行了,今年就这么回事吧。”
江猴子难得安慰人。
乡里运动会结束了,李见和程铭等着高一级的比赛。在这空隙,又来了新任务。
夏季雨水勤,饮牛河水量暴涨,没办法,只好动员各个屯子的社员、下乡青年去修堤坝。
这下石万福可挠头了,这些人不是拖家带口的社员,就是城里娇惯的下乡青年,妇女、孩子还指不上。
“书记,晚上打算吃白菜汤,白菜不够了。”伙房师傅李大脑袋进来了。
“那你去找会计研究啊,跟我说干啥。”石万福一脸不耐烦。
“嗯呢,其实,我来呢,还想问一个事儿,这次出义务工修河堤的事儿,我们家就一个孩子,腿还瘸,我呢,还得在这办伙食,书记,你看我家老大还用去么。”
石万福本来就一筹莫展,这可好,李大脑袋撞枪口上了。
“本来动员就费劲儿,你这可好,找上门来通融,瘸不怕,能干啥干点啥呗,让他赶车总行吧。”
“书记,那个,他赶车也费劲呢,有那个好人你就用呗,用一个瘸子,你看看。”李大脑袋试图解释。
“那你说,我这动员工作咋做,都不去,你说咋办,人多了就不用瘸子。”石万福想堵住李大脑袋的嘴。
李大脑袋急中生智了。
“书记,我有办法,你今天中午只管把他们集中到大队部的炕上就完事了。”
“你有招儿啊,那我可就看你的了啊。”石万福将信将疑。
中午大伙儿吃完了饭,就被石万福通知到大队部开会。
“大伙儿别站着,都上炕坐着听,来。”李大脑袋热情地把大家都安排坐下了。在石万福耳边说了几句话,石万福先是一皱眉,然后一抹笑意。李大脑袋说完了就往厨房去了,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李大脑袋还是继续忙着添柴火。
“估计大伙儿都听说了啊,饮牛河涨水,要是不修堤坝,咱们这地势低的,牲口还有苞米地可就都泡汤了。所以,动员大家主动出义务工。愿意去的就站起来示意我。”
石万福书记说完,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站起来,就这样坚持着。毕竟,去修河堤,家里的活儿就少了一个人。
李大脑袋在厨房猛劲儿地烧火,还不忘偷偷往屋里瞄几眼。
“书记,我们家有困难,孩子小,这修堤坝个把月的。家里剩下我媳妇儿一个人也照应不过来啊。”
“书记,我们家都是念书的,他爹还得看着磨米坊,他去修大坝,大伙儿想磨苞米面儿都找不着人。”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诉苦。不多一会,大家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自己屁股下面渐渐热了起来。李大脑袋在厨房使劲儿地烧火,就怕不热。
“大家的困难我也知道,那就自愿吧,能去的站起来。”石万福一看差不多了,就又问了一遍。
此时,大家的屁股下面像骑着火龙一般。
大家基本坐不住了。
细皮嫩肉的程铭第一个站起来了。
“好,有文化还有觉悟,思想积极。”石万福赶紧夸了他一句,搞得程铭愣模愣眼儿的,还没回过神就被记上了。
紧接着,炕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毕竟,屁股底下都快熟了。
这下好,动员会竟然迅速地完成了,石万福暗暗佩服李大脑袋。
会计很快把站起来的人名字都记下来。
“妥了啊,我记名的明天早上就收拾好,咱们就去修大坝了啊。”会计嘱咐大家。
石万福路过厨房,满意地对着李大脑袋竖起了大拇指,喜得李大脑袋也满脸堆笑。
其实修大坝不白修,是给工分的。他们的伙食点定在我家。这下可热闹了。
中午做的高粱米饭,大铁锅很大,饭熟了,底下藏着米香扑鼻的锅巴。大家都惦记着吃上一口。
“你咋地,想吃独食啊,我们也累了一天了,永春来的咋那么牛逼呢。”社员王大发一把推开李见。
“你推我干啥,我牛不牛逼也不该你推,我一个人打仨的时候,你还在喂猪呢吧。”李见也是不惯着他。
王二发一看哥哥被骂,也加入了战斗。
“大哥,我看不收拾他,他是不服。”说着就推了李见一把。
“哎,你们哥俩欺负一个,啥玩意啊。”江猴子一看这场景,他是受不了。很快,江家堡青年队就和这哥俩打作一团。
“这都快到饭点儿了,你们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留着劲儿下午干活儿去。”我姐三姑娘从屋里出来,手里举着铁锨。
这帮人一下子愣住了,都没敢动。
“别打了,啊,我把这锅巴整出来,一人吃几口就得啦。”
说完,我姐就拿起锅铲子开始分锅巴。这场战斗就在巾帼女英雄的铁锨下悄然落幕。
“哎,三小子,你们学校通知啥时候开县运动会了吗?”程铭好奇地问我。
“老师早就说了啊,这个月底。”
“李见这次赢了我,是我没发挥好,下次我可不惯着他。”大伙儿听着都抿住嘴,没出声儿。
“他可是在永春比赛都有名次呢。”我赶紧替自己的队伍敲起了战鼓。
“那就等着瞧吧。”李见朝着我一笑。
这天,程铭正在躺着休息,石书记来了。
“程铭啊,队里给你安排个新活儿,明天你别去修大坝了,让别人替你去。你去看着咱们那个养鸡场。也能养养病,到时候还得去县里比赛呢。”
程铭就这样开始看守养鸡场。江家堡有自己的玉米地,也有自己的养鸡场。搞得很像样,这个养鸡场四面有围墙,上面有通电的铁丝网,看起来不可思议,说来是战争年代留下那么一个地方,就用来养鸡了。
养鸡场有个仓库,程铭累了就偷偷跑去休息。
这天,他进去了就没出来。
养鸡场的更夫老李进去一看,程铭断气了。
老李赶紧去报告给石万福。
石万福找来了警察,警察给大家解释,大概意思是被电击而死,养鸡场没丢东西,可能是为了追盗窃的人爬上墙被电击了,盗窃人员把他挪到了仓库里。那时候,办案条件差,估计有个交代已经很不容易。
“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保卫公共财产而死的,是英雄啊。大脸啊,去给上面汇报,得开追悼会,得树立典型,让大家学习啊。”
石万福这边赶紧处理后事,在大队设立了灵堂,程铭的照片也被挂上了黑色花摆在了上面。又是花圈,又有挽联,村里的广播放着哀乐。村里人都去瞻仰英雄的遗像。
上级人员也十分重视这件事,也派了工作人员来参加追悼会。追悼会庄严肃穆,大家都为了这位年少牺牲的青年惋惜。
工作人员是永春来的,是刑侦方面的专业人员。在重新勘察了现场后,发现当晚没有外人的痕迹,倒是墙角下发现有新鲜的鸡毛。
于是就把更夫老李叫来询问。
老李是个怕见官的。一看是永春市来的警察,就吓得腿肚子抽筋。
“同志,这个真没啥事,就是,那天晚上,程铭偷鸡了,想跳墙出去,被电击着了,连人带鸡都掉下来了,我寻思,鸡拿回家去还能改善一下,反正是他偷的,又死了,不关我的事儿,我就把他抬仓库去了。我啥事儿没干啊。”老李紧张得直冒汗。
“你说你,有事不及时汇报,现在江家堡在给一个小偷儿开追悼会,你知不知道影响多不好,这么糊涂呢,思想觉悟不行啊你。”工作人员也是哭笑不得。
老李交代完了已经瘫坐在地上。
工作人员也没空理他,马上通知石万福停止追悼会。
“石书记,你没有调查清楚就开追悼会,小偷儿能当英雄处理么!”
就这样,一个乌龙的追悼会就此按下停止键。
这下李见成了乡里唯一被选送的运动员,没想到他不负众望,在县里也脱颖而出,又被选送到永春市里参加比赛。
虽说李见出生在永春市,但是父母也是算计着过日子,并没有太多优越条件。这次去参赛算是改善了,吃好的,住好的,连食堂的菜色都十分丰富。
他端着餐盘,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