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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江文明

我叫江文明,给你讲故事的人。

现在是 20 世纪 70 年代,我生活的地方叫江家堡,十二岁的我,野草一样疯长。突然有一天,这里来了一群上山下乡的年轻人,让原本物质贫乏的生活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现在开始,我要讲述一些关于他们的故事。

农村生活,是很苦的,然而物质的匮乏,并没有让我们迷茫,大人们卖力地劳动,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每天都走很远的路去上学,期待着有一天走出这里,看看县城盛南,看看省城永春,看看首都北京。

那一天,江家堡、前霍家屯、后霍家屯、大青屯、夏家屯等屯,用敞盖解放牌汽车拉来了浩浩荡荡的城里青年队伍。

日落时分,大队用马车把他们拉进了屯子。

我和小伙伴们发现来了城里人,都追着马车跑。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男青年还热情地说:“小朋友上车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第一次听到这样洋气的称呼,我和小伙伴们噌噌地跳了上去。说话的这位就是斯文呆萌的王锦州。

队伍里还有一位很惹眼的少年,大家都叫他江猴子。他的牛X过往是这样的:因为太能打仗,每天惹祸,不过因为行侠仗义,干活拼命,后来被推荐上了大学。当然,这是后话。

他们先被带到了大队部,第一顿饭取了个名字叫做忆苦思甜,每个人面前一碗三合面的糊糊,麦麸,玉米面,还好咽下去,高粱面是苦涩难咽的,只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有的硬生生咽下去,有的吐了。这顿晚饭纯纯的忆苦,没发现甜。

我的姐姐三姑娘打着红旗,把这些知识青年接到了生产队安排的房子里。书记石万福把这个庞大的队伍分到男女分开宿舍,五队这里一共 15 人,他们有一个很有创造性的的名字——集体户。

他们刚来就听说农村有场院,好奇地都想看看,看着滚子压地,不知道是干啥的。就跑过去凑热闹,每个人试验着一个人用绳子把滚子拉动,然而,牲口干都会累的活儿,他们的细胳膊细腿显然是不行的。我和小伙伴们偷偷在石头后面笑着,笑他们傻。

晚饭后要进行学习,今天的内容是《毛泽东选集》,由户主领读。

听他们念什么“三忠于 四无限”。我和小伙伴们就趴在窗户上看。这些来自城里的青年,那么遥远而又那么近。

晚间,大家都睡不着,江猴子在被窝里还忍不住给大家讲他的光荣史——我还在中专上了几天学。

第一次上课,老师就问大家:“大家被推荐来的,都是根红苗正,那么大家就说说是怎么来的。”

只见江猴子从裤子兜里摸出一把电工刀,笑道:“我就靠他来的。”

在座学生都吓了一大跳,老师好奇地问他:“你咋就靠他来的?”

“这个不吓人吗!”江猴子笑嘻嘻地回应。

众人不语,自此都是绕着他走,见了面也是十万分的客气,都叫他猴子哥。躺在被窝默不作声的李见翻了个身:“你算啥,哥们可是攻占过永春市二总部的英雄。”大家被李见深沉的嗓音吸引了。

“快说说。”王锦州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等着。

李见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咱们的队伍,可是有文化的队伍。二总部战斗的时候我打得最猛。”

当时永春市的的群众斗争轰轰烈烈,大白楼是当时苏联时期建的东正教堂,随着领头的一声令下,众人用绳子套住十字标志,几百个人一起用力,愣是把那个标志拉了下来,垂死挣扎的大白楼到底没有逃过厄运,像被套住了脖子生生地被拉断。

李见这人狠话不多的人设今晚是立住了。

第一夜大家就这样吹着牛逼度过了。

男青年们有些顽劣,尤其是江猴子。隔壁住着七个女生,江猴子闲来无事,食指指向隔壁的方向,笑道,化用毛主席的诗词就是“那是一个妖精洞,七个妖精在洞中”,惹得一众男生笑得花枝乱颤。

王锦州扶了扶眼镜,吟起了诗:“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第二天,江猴子拿着粉笔,在女生宿舍门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这是一个妖精洞,七个妖精在洞中。

不知怎么,门忽然一开,一盆凉水泼了出来。

“女妖精,你嘎哈?”气得江猴子大骂。

“你活该!”梁语奇性格泼辣,嗓门儿也大,可不会惯着他。

江猴子嘴里念叨着“好男不跟女斗”,说罢悻悻离开了。

这件事搞得双方十分焦灼。女生们常常把土抹在他们刚洗好的衣服上。男生也以牙还牙,这样的革命友谊还是第一次见。

来了快一周了,每天吃着苞米面让他们很沮丧,江猴子的坏主意最多,在他的领导下他们把自己住的屋子玻璃窗都打破,在炕上摆着鸡食,吸引屯子里的土鸡,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改善伙食,前几天算是成功的。

当然,也有不顺利的时候,有一天,王锦州负责这个任务,他高度近视,还不总戴着眼镜,他见有鸡进来了,抓过木棒就抡起来,结果,一下打在了房梁上,只觉得胳膊瞬间痛麻,直达脑袋,他就瘫倒下去了。这家伙居然被震晕了。

气得江猴子直拍他的头:“你能干点啥!”

没想到,这时候,一条大黄狗咆哮着从窗户窜进来。对着哥几个汪汪地叫起来。人和狗的对视就这样展开了。

“赶紧把它赶走,它一叫唤再把人招来,到时候就糟了。”李见提醒大家。

李见拿着大木棍驱赶它,没想到,它好像不想走。几个人也毛了,纷纷赶起狗来,还没几个回合,只见那大黄狗忽然倒在了地上,翻白眼儿了。

“哎我去,咋死了?咱们可没打它啊,现在咋办?”许大傻子眼睛都直了。

“那就扔出去呗,可别沾包儿了。”李见当机立断。几个人赶紧把大黄狗偷偷地拖到了大坑边上。

狗虽然扔出去了,但还是出事了。

狗主人王大娘认定到是新来的下乡青年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到了石万福书记那里。

“老书记,你说吧,家里的狗还能看家护院呢,现在被这群杀千刀的小崽子给整死了。”

那个年代,鸡,猪,狗,牛这样的畜生,可是很珍贵的,都有自己的用途,比如鸡,下蛋换点钱,就可以买铅笔作业本,所以,不能吃。牛是干活的,狗是看家护院的,猪是年终卖钱的,所以,杀了动物,尤其是大型的,简直堪比杀人。王大娘哭的那样,我是十分懂她的心情的。

“都是些半大孩子,城里来的,多少日子没吃荤的,也是厌恶些,怎么干这事。他大娘,明天我非去问出来不可。”

石书记打了包票,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目标院子。他使劲儿吹起了生产队的哨子:“院里集合!”

虽然人到中年,仍然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

每天不是户长喊集合么,今天怎么石书记亲自来的。

“王大娘家遭了贼,看家的的狗不见了!有人看见进了你们的院子,好汉敢做敢当,给我交出来!”

石书记的话一出,大家都鸦雀无声。

“我带的头,我敢做敢当。”

是江猴子!这小子果然有些侠肝义胆,竟然承认了。李见“切”了一声,偏过头,眼睛不屑地看着别处,也站了出来。

王锦州犹豫了半天,还是跟着大家原地没动。

“好小子,你带头,带着谁?”

石书记不愧是老江湖,借机就开始了案件侦破。在江家堡,书记石万福最大,再就是治保主任杨同贵了。

“我带着我自己,给我爸打电话吧,我赔偿就是了,我家里也有狗,让火车捎过来就行。”

“好小子,你要是不说,每个人都得写检查。我告诉你们,按理说这是要报给县里公安局的,看你们说了实话的份上,明天一大早把检查交给我就行。”

这下可让平时玩得欢的男生为难了,字倒是会写,可是要反省得深刻,可真是没啥天赋。只好求隔壁女生帮忙。

江猴子咬着笔,拿着稿纸,在门口故意咳嗽了一声:“哪位同志愿意指导一下我写作文?”

“写作文,写检查吧?”金萍低头笑了。

女生们往门口望去,他,人缘都快磨突了,谁能理他。

“我说,都革命同志,你们也不能看着我被派出所抓起来吧。”江猴子无奈了。

“什么?写不好检查要被抓起来?你犯了多大事儿啊。”梁语奇的大嗓门吓了大家一跳。

“哎呦,老妹儿,作文课我真是没认真学习,求你给指导指导,否则不枪毙也够呛啊!”

梁语奇微微一笑,从炕上下来:“来吧,同志,柜盖上写吧。”

梁语奇念一句,江猴子写一句,看着那些难看的字让梁语奇差点笑掉大牙。

“谢谢梁同志,有机会请你下馆子。”

“可别,都是革命同志,快反省去吧。”

在一众女生的哄笑中他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

江猴子回到男生屋里,发现李见已经写完了。

“哎呀,这么快?这字儿写得不错啊。没看出来你还这么深藏不露呢。”江猴子投来佩服的目光。

“深藏不露啥啊,要是真能深藏不露,还写啥检查啊,还不是露了么。”

李见一副老干部的样子。

要说江猴子,也是个敢做敢当的爷们,他写信回家告诉他爸这次的事,硬是托人把自己家的狗从永春捎来了,给了王大娘,王大娘也好说话,说有一个就行啊。

错也认了,狗也赔了,可是李见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儿,明明是狗自己倒下了,恶名却落在了他们头上。

李见偷偷走到大坑边上,看着树后的大黄狗尸体,看了半天,觉得有些蹊跷。这狗的死相很痛苦,嘴角的白沫都干了。会不会是中毒了,可是并没有证据。

于是李见顺着小路往王大娘家方向慢慢溜达,边走边观察。他发现附近隔几家就会有一堆儿干干巴巴的食物,放在墙角。他一拍脑袋,似乎明白了。就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李见,啥事这么着急啊。”我爹看见他着急忙慌的,就拦着他问。

“对,十三叔,咱们村有没有兽医,知不知道住在哪儿啊?”

“咋地了,要找兽医?”我爹好奇地问。

李见叹了一口气,把大黄狗的事儿跟我爹讲了一遍。

“哎呀,这事儿整的,咱们这有兽医,往前走第四家,我跟你去吧。”我爹带着李见往彭兽医家走去。

“老彭,你听说了前几天老王家的狗的那个事儿了吧,这些孩子不懂,你去给看看狗是咋死的。”我爹现在院墙外对着正在干活的彭兽医说道。

“他十三叔,这个我是行家,走吧。”眼前的彭兽医个头不高,言语倒是爽快。

很快,彭兽医就跟着李见到了大坑边上去看大黄狗。

“这一看就是中毒了,估计是头一段时间村里灭鼠队放的耗子药,让它给吃了。”彭兽医又到大黄狗跟前翻看了一遍。

“就是了。”彭兽医的话让李见忽然有了平冤昭雪的感觉。

“彭大夫,能不能跟我去趟大队啊,现在都说是我们打死的狗,您去给做个证吧。”李见恳求道。

“那没问题,走吧。”

很快石万福、王大娘还有集体户的几个人就在大队部聚齐了。

“书记,我去看了,那大黄狗是误食了村里投放的耗子药中毒死的,不是被打死的。”彭兽医解释道。

“那行了,现在真相大白了,他王大娘,咱们别冤枉了人家。”石万福笑呵呵地说。

“那,我们的检查是不是白写了?”江猴子挠挠头。

“不白写,下回犯错误直接用呗。”许大傻子搭茬。

“行了,赶紧走吧。”李见给了他们一个白眼儿。

狗的血案就这样终结了。

当然,他们趁着大雨把江罗锅家的鸡连窝端的事情也随之被淹。

经过这次事,江猴子和李见大名很快就在几个屯子的集体户中传开了。

隔壁大青屯的严老疯子听说江猴子能打,就借着串户的机会想来会会他,毕竟自己有些功夫在身上,早就想收拾一下他,敢到江家堡叫号的,也就是他了。他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就串到了江猴子的炕上。

“谁是江猴子?有能耐出来干一下!” eiZshhSWxoXYTfO7t/qXKlg53Hgy8yAoHnyPPLVyWdclMxQ8qzZpCPk0xhGqxR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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