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走，赶车接人去。”
李见突然目光炯炯，起身麻利地带上帽子往出走。
不知不觉李见他们已经来第二个年头了，下乡青年们这个小江湖虽说给江家堡惹了一些烦恼，但是也多了许多趣味。
开春了，到处都是春天的样子，房檐滴水，泥泞的土路，夹着凉丝丝的慢悠悠的风，在阳光里沐浴着的江家堡格外温暖。马脖子上的铃铛清脆地响起，那是又一批下乡青年到来了。
晚间，集体户里又热闹起来，来了新战友，大伙儿赶紧好饭好菜招待起来。饭桌上格外热闹，还有坐不下蹲着吃的。
“我是户长李见，来，咱们热烈欢迎新来的同志们。”大家纷纷举杯。
“哎，是不是得自我介绍一下啊。”王锦州提议。
“对，就从你开开始。”江猴子指向左边第一个穿着有些新潮的男青年。
“我呢，叫王大岭，看我这头发，遗传啊，自来卷儿，大伙儿都叫我卷毛儿，哥们实在人啊，在永春犯事儿了，就下来反省锻炼了。”
“犯了啥事儿啊，能说么。”王锦州好信儿，赶紧追问。卷毛儿有些挠头。
“说啥说，人家第一天来。”李见赶紧制止王锦州，确实没有眼色。
“等他再犯事儿你就知道了。”这时一个纤瘦的青年插了一句嘴。
“咋说话呢你，马尿还没喝，就多了？”江猴子怼了他一拳。
“我这不是闹玩么，我叫赵铁军儿，在永春掏兜儿，学校就待不下去了，来提高提高思想觉悟。”
“哎妈呀，大老爷们啊，打仗我没意见，掏兜儿可不长脸啊，小偷小摸的算啥，多没出息。”许大傻子白了赵铁军一眼。
这场欢迎宴会直喝到后半夜，这些醉酒的青年才横七竖八地倒在炕上，呼噜声此起彼伏，直到听到了第一声鸡叫，大家才起身。
新人来了，也很快融入了生产队的劳动和生活中，不过有些习惯是难以一时间就改造好的。
赵铁军在这里吃大饼子和酸菜汤，没烟抽，没肉吃，心里很失落，手上便痒痒起来。
他来了之后和李见走得近。
这天，他来找李见。
“哎，李见，到集市溜达一圈儿啊，人多热闹。”
“那就走啊，刚来这都憋得慌，你肯定待不住。”
俩人在集上闲逛，赵铁军慢慢跟着一个赶车的老头儿。这个目标的锁定，绝对是非常“专业”的，老头腰上别着刚刚卖完大米的钱袋。那个年头的钱包，都用的“白花齐”布料缝制的，模样十分明显，赵铁军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他。
赵铁军见老头在买粉条，就从他身边路过，身子一贴，手轻轻一捏。
事儿就结束了，等到老头付款掏钱，为时已晚。
赵铁军赶紧找到前面溜达的李见。
“哎，中午了，我请你到向阳花饭店整一顿啊。”
赵铁军满脸的兴奋。
“真够意思啊，走吧。”李见也好久没吃好的了。
俩人到饭店点了尖椒干豆腐、馒头、一瓶酒就喝了起来。
正在吃饭的功夫，一个老头儿带着两个警察进来了。
“同志，就是那个男的，卖粉条的看见他拿着我的钱袋子去找前边的人了。就这俩小崽子。”老头斩钉截铁地指认出他们。
“别吃了，站起来。”警察厉声说道。
李见一看蒙圈了。
赵铁军手里的筷子都吓掉了。
坐在派出所的砖房里，一大堆群众趴在窗户上看，这其中，就有我爹。
“说说吧，这团伙作案可严重啊。”警察盘问起来。
“赵铁军，你来了个把月就犯病啊，要是知道你拿这个钱请我吃饭，我他妈空肚子走回江家堡也不能干！”李见虽然爱打架斗殴，但是这样的事儿他是半个眼珠子也看不惯的。
赵铁军一脸沮丧，把钱包拿出来放在老头面前。
“大爷，我就是馋了，没别的意思。”一副油滑的答复。
“看你的穿戴不像家里穷，你爹妈咋教你的啊？”老头儿气得喘粗气。
“告诉你啊，东西是你偷的，这可是犯法的，得拘留。赵铁军，你先在这里拘留 15 天，你叫李见吧，你回去吧。告诉你们书记，半个月后来领回去。”
“你啊，真他妈给永春丢脸。我回去了，半个月以后来接你。”李见起身带上棉帽子，走出门去。
“还永春来的呢？下乡的青年，有啥好玩意儿。”
老头儿骂骂咧咧地出了派出所。
“哎，大爷，我们下乡青年可不都这样啊，别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回去可不能瞎宣传啊。”
李见冲着老头儿的后背喊道。
“李见，别走回去了，上马车吧。”见李见出来，我爹上前去和他说话。
结果吓了李见一跳。
“十三叔，哎呀，我可没犯事啊，赵铁军不争气，我来配合调查的。”
李见急切地解释道。
“嗨，快走吧。还得跟石书记汇报呢。”我爹说着递给他一个烤地瓜。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江家堡，赵铁军这个事儿在屯子里也算是个大事儿。
“啥，刚来了几天啊，就犯事儿。真让人不省心啊。”石书记一边叨咕一边拨起了电话。
“哎呀，老林啊，我们屯子那个赵铁军嘴馋，没管住手，领回来我收拾他呀？”石书记试图解释。
“那不行，这是犯法的事儿，打架斗殴就算了。怎么都得等十五天，冻不着饿不着他，到时候你再来领人吧。”
若是在屯子里，抓住了，还能再教育一下，在大队部轮番轰炸他一下就罢了，这次是派出所亲自办的，石万福也只能按规矩了。
就这样，赵铁军自作自受，被关了十五天。
石万福也在他出来这天收到了新指示。
“石书记，你们屯子那个新来的下乡青年赵铁军，做了坏榜样，从派出所领回来，得在屯子里各处做反省讲话。你安排吧。”林正刚的话让石万福有些无奈。
石万福披上大衣，到门口喊：“老赵！老赵！——赵大脸！”
一个脑袋溜圆，大脸盘儿的中年男人从大队部旁边的“下乡青年办公室”着急忙慌地出来了。
“去把赵铁军找来，一会儿在大队部集体讨论他的问题。”石万福把任务布置给了赵大脸。
知道赵铁军今天回来，集体户的青年们就开始给他准备饭，给他洗尘。
赵大脸从门口一伸头儿：“我说，铁军哪，你得跟我去大队部参加个讨论会啊，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回来。”
大家面面相觑，毕竟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
“铁军儿，你去吧，我们等你吃饭啊。”李见虽然瞧不上赵铁军掏兜儿的事儿，但对这个小老弟也没扔在一边不管。
赵铁军被大队部一众人轮番做了思想教育，还当场跟大家保证了以后不犯，快中午了，才算完。
“铁军儿，你到江家堡来，你爹妈就把你交给我们了，咱们奸懒馋滑，打架斗殴都能说得过去，这事儿万万不能干啊，以后还得争取回永春呢。”石万福语重心长。
“嗯呢。”赵铁军也蔫头耷脑了。
“有个事儿得告诉你，你呢，也别有啥心理负担，上面说，让你赵大爷领着你，到咱们屯子里到处走走，给大伙儿做做负面典型介绍。你就跟着走走，别当回事儿啊。”石万福把这个难说的话交代完了如释重负。
“铁军儿，你就跟着我走，到时候简单说两句就行。”赵大脸也补充一句。
在后续的七八天里，赵大脸就带着赵铁军到田间地头、树下唠嗑聚集地去做负面典型介绍。赵铁军倒是没不好意思，还到我们学校去了，大家围着他哄笑，赵大脸就驱赶我们。
“铁军儿，你说你也算是厉害，那玩意还能发现不了？”老李头儿好奇地问。
“你快闭嘴吧，人家现在是思想建设阶段，你整偏了啊。”赵大脸赶紧解围。
折腾好几天，赵铁军儿也是身心俱疲。不过经过这阶段和赵大脸的相处，两个人处得像忘年交。
这天傍晚，折腾了一天，赵大脸把赵铁军叫到大队部，做了个鸡蛋酱，炒个白菜，就喝起酒来。偏巧四队队长王大红来了，三个人就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都有些醉。
王大红开始墨迹起来。
“我说铁军儿，你这是犯错误，你得改，你得深刻反省。你得……”没说完就打了个嗝。
“王队长你差不多得了啊，我们天天整这个事儿，一个头两个大。”赵大脸赶紧劝他。
“那不行，思想问题，大问题，不是我话多啊，铁军儿，掏兜儿，那就是小偷儿么，那能行么！”
“你有完没完啊，你有点装大了吧你！”赵铁军起身一把把王大红拉下炕，“咣咣”几脚把他踢得直打滚。
“赵铁军儿，你不识好歹啊。你敢打我，看我不报告去。”
王大红连滚带爬就进了大队部，拿起电话就给派出所打过去了。
这下可好，负面典型介绍还没完事儿，又出事儿了。
石万福得知此事火冒三丈。
“你个小兔崽子，我要是你爹，打死你，给我肺子都气炸了！我是没脸跟派出所解释了，谁他妈愿意谁去。”
“书记，那啥，我去吧，我当时在场了，也不是啥大事儿。”赵大脸给赵铁军使眼色，示意他一起出去。
赵大脸骑上自行车带着赵铁军就来到了派出所。
赵大脸大小也是个干部，也是挂名的，在派出所也脸熟，就告诉警察要见所长。
办公室里，赵大脸拿出一根烟陪着笑脸递给林正刚。
“林所长，你看吧，这回吧，是我们仨喝酒喝多了，一句话没说对，就支吧起来了，赵铁军儿小孩子，没轻没重的，借着酒劲儿踢两下。王大红也是喝多了，没屁嗝了嗓子，说人家孩子，整得人家心里不好受了。”
“老赵，现在问题是王大红报警了，我们也不能不搭理他。”
“林所长，不瞒你说，我个人这也点有难处，上面下令，让我负责带着赵铁军儿到处做负面典型介绍，我这活儿还没完呢，他这再进来，我就没法交代了。”赵大脸央求的样子像是一个老父亲。
“这事儿还得看人家的意思，只要王大红不追究，这事儿就算拉倒。”林正刚掐灭了烟。
“那我们就回去道歉去了啊。”赵大脸赶紧带着赵铁军往回走。
俩人到了江家堡没有回家，买了罐头和水果，直奔王大红家。
一进门儿，两人就杵在那，胆儿突突的。
“老王啊，这孩子后悔了，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啊，都是喝多了，孩子不是诚心的。”
赵大脸先说话了。
“那大小伙子贼有劲儿，踢得我肋巴扇子都不敢碰，成不成心地，劲儿可没少使。”
王大红撇着嘴十分不满。
“弟妹，你在家里说一不二，你看看，要是大红还行，咱们就给孩子一个反省的机会呗。”赵大脸开始转移了目标。
王大红媳妇李银翠是一个爽快人，通情达理。
再加上王大红没有他说的那样严重，她也是知道的。
“行了啊，老赵大哥舍了脸来给你赔不是，差不多得了啊。”李银翠用胳膊肘碰了碰王大红。
“既然你说话了，那也中，我也不愿意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有了这句话，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
经过这一系列事件的教训，赵铁军就算是暂时改邪归正了。
这天，石万福来到了集体户。
“李见，通知你们新来的王大岭啊，咱们雪化的太多，河边都涨水了，各屯子得出义务工，挖土垒高河堤，你们五队就他吧。”
不知道石书记是不是决策性失误，这下把火药装进了炮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