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过了一阵子浑浑噩噩的日子。因为父亲恢复了官职,可以常常给我汇钱了,于是我连电脑公司的事情都辞掉了。我开始留起了胡子,有时候逃课,白天睡觉。晚上去酒吧喝酒,跟一些女生胡说八道。我花钱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没钱的时候怎么办,所以,我常常陷入经济危机,这让我不得不重操旧业,比如替别人修修电脑,做做网站,或者是倒卖一些二手电脑什么的。很快我就发现,我在倒卖二手电脑这件事上有些天赋,我把别人的几乎不能用的电脑低价收过来,变成能用的,再卖给别人。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一周卖掉了五台,可谓业绩喜人。
放暑假了。我的成绩很差,好几门都是红灯。我在系里年轻的美女老师手里把成绩单骗到手里,没让他们把它寄回家去。父亲打电话要我回家看看,我拒绝了,那个小城里有太多不堪的回忆,还是不要再去想起它了。他说来上海看我,最终也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成行。他是如此有事业心的一个人,愈挫愈勇,就这点来说,我实在没法跟他相比。
暑假的第一个周末,就在我进入半梦半醒的最佳状态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我想一定是房东,那个老太婆每次敲门都是这样疯狂而执着,不过我并不欠他的房租,并且暑假结束后,我就打算搬回学校去住。我理直气壮地把门拉开来,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很难看的那种白色,短发,看上去笨笨的。
“许帅!”她熟络地唤我。
“不在。”我很快把门关上。困极了的我对一个陌生的呆女人很难产生任何兴趣。
她又开始敲门。
我估计这样的女人是“不屈不挠不好惹”型的,于是我只好把门拉开:“有什么事你说完了快走吧。”
“雅希姐请你去,她打不通你的电话,让我来跑一趟。”
“谁?”我说,“不认得。”
“你开玩笑了吧。”她说,“难道你不记得见过我吗?”
我真想抽她!不过我还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蛋看。好像,有点,小印象了。
她在我似曾相识的眼光里兴奋起来:“嘿嘿,怎么样,想起来了吧,我是雅希姐的助手小凡啊,上次她来上海开演唱会,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呢!”
靠!蒋皎。
她怎么又来了!
“她在宾馆等你。”小凡说,“我喊了车来,就在巷口那边等着,我们快走吧。”
“不去,我要睡觉。”我干脆地说。
就在这时,我越过小凡的肩膀看到巷口那边有几个男生朝我这里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我认得,我曾经替他买过一台电脑,我那时候正缺钱花,看那小子呆头呆脑肯定不会玩电脑,于是就随便弄了一台糊弄他并大大地赚了一把差价。那台电脑的确是有些破了,我费劲了心思才把他整得看上去能用,结果电脑被那小子拿回家不久硬盘就整个牺牲了,别说打游戏,连字都打不了,这不,天天吵着闹着非要退货,烦都给他烦死!
“快进来!”我一把把小凡拉进来,把门关上了。
“咋了?”她说,“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你是说有车子在外面?”
“这里开不进来。”小凡说,“就停在路口呢。”
“那走吧。”我说,“我们走后门。”
我拉着小凡快速朝后门走去,就在这时,前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小凡说:“许帅,有人找你呢。”
“别理。”我拉着小凡,从后门迅速地溜掉了。我们跑到大路上,我认命地钻进那辆奥迪。上了车,小凡盯着我嘻嘻笑。
我问她:“你笑什么?”
她说:“你留了胡子,看上去怪怪的。”
我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现在看上去够男人?”
“我不能说。”小凡还是嘻嘻笑着,“要雅希姐说了才能算。”
就这样,车子一路开到了和平饭店。
“跟我来吧。”小凡说,“雅希姐喜欢这里,每次来都住这里,你还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那个圣诞节,我被蒋雅希同学灌醉了,带到这里来。哦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记不记得都无所谓。
我们上了楼,小凡替我按了门铃。
里面传出蒋皎的声音:“进来吧,门开着。”
我推开门,小凡没有跟着我走进来。门在我的身后沉重地合上,我走到里面,看到站在窗台边的她,室内的温度很低,情景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暧昧,她穿了一套较薄的红色的运动衫,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并没有化妆,转头冲我微笑。
我说了一句废话:“你又来了?”
“许帅,”她说,“你换了手机卡?”
“是的。”我在椅子上坐下说,“没办法,老是欠费停机,只好做换卡一族。”
她嘻嘻地笑,从冰箱里拿了饮料递给我:“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呢?”
“有时候在网上看到关于你的消息。”我避重就轻地答,“你知道我这个人,从不看电视的也不看报纸的。”
“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呢?”算我倒霉,一天遇上两个“不屈不挠不好惹”型。
“有。”我说。
她靠近我一点点,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两个字:“撒谎。”
我呵呵地笑起来。我是觉得好笑,她明明知道我是撒谎,还非要问那么愚蠢的问题,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蒋皎说,“你一定在想,这个女人够蠢的,对不对?”
“言重了!”我把饮料放到茶几上,拍一下手。
她呵呵地笑起来:“许帅,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还记得初中时候的我吗?在你眼里,那时候的我,是不是比现在还要蠢呢?”
“这个……”我想了一下后回答她,“这个还真不好说。”
“其实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初恋,对不对?”
“对。”我在心里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但我却好脾气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后来我们分手,你爱上了别的男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为什么,只可惜圣诞节那个晚上,你喝得烂醉如泥。”
“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当然不。”蒋皎看着我,娇媚地说,“我想你了。我们这么久不见,难道你不想抱抱我吗?”
我坐在那里没动。
蒋皎就笑起来:“你知道吗,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一直都这么规规矩矩,读书的时候,明明对我有想法,却连跟我牵手都不敢。”
“所以你后来才会爱上一流氓?”
“不不不,别再提他,”蒋皎坚决地说,“我早就不爱他了。从我自己变成一个流氓那天起。”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一面说,一面从运动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根,抽起来。
我拉了拉她的运动服:“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应该穿睡衣。”
她拂开我的手纵声大笑,自己的手指却暧昧地碰到我脸上来,用一种试图迷死我的唱歌般的语气夸我:“许帅你知道吗,你就是扮流氓,那也是个贵族流氓。”
我不说话,用扮酷来接受她的吹捧。
蒋皎说,“我明晚有演出,运动服可以让我显得精神些。”
“怎么你觉得你不够精神吗?”
她更靠近我一点,让我看她的黑眼圈:“你看仔细些,我四十八小时没睡。”
“那你就睡吧。”我说。
“我要你陪我。”她的手臂缠上来。
“你刚说了,我变不了流氓。”我说。
“你放心,这只是交易。”蒋皎说,“无需付出感情。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去交易的男人,明白吗?”
“交易什么?”我问她。
“快乐。”她把烟头灭掉说,“以我的快乐,去交易你的快乐。何况,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对不对?”
“蒋皎。”我试图推开她。
“叫我雅希。”她并不放开我。我的脑子里很混乱,我别开头去,她却用力掰正我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说:“许帅,我不要你成为流氓,你是属于上流社会的,我知道你不甘心过现在的生活,我可以帮你,相信我。”
“你会后悔的。”我说。
“后悔了再说吧。”她低语。我抱紧了她柔软的身子,我十四岁时臆想中的初恋情人,如今的玉女歌手新掌门人,蒋雅希。
我发誓,我不爱她。
一点儿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