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元妃回家省亲一事,贾府上上下下忙碌了几个月。到了十月末,才差不多准备完了。工程项目的账也都结清了,各种古董装饰也都摆好了,各类飞禽走兽也都放养了。贾政又请贾母过来检查一遍,看看一切是否妥当,等都安排好了,才向皇上请示。皇上传来圣旨,恩准元妃正月十五元宵节回家省亲。到了正月初八,有太监来看了别墅,安排好举行各种仪式的地方,还有人来教贾府各种礼仪。正月十四日,花灯烟火都备齐,贾府上上下下通宵未眠。
终于到了正月十五晚上,贾母等有爵位的,都按品级穿戴整齐。省亲别墅内更是富丽堂皇,张灯结彩。贾赦等男亲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女眷等在荣府大门外。静悄悄的,没人敢说一句话。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马蹄声,十多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拍手。接着是一对对各司其职的太监陆续来到,十来对后,远处隐约传来鼓乐声。随后是一对对手捧贵妃专用品的侍女走来,最后才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黄绣凤的金顶大轿,缓缓而来。
贾母等人慌忙跪迎,有太监过来搀扶。大轿进了大门,在东面的一座院落门前停下,太监跪请元妃下轿更衣,接着抬轿入门,太监散去。元妃更衣后走出门,叹道:“太奢华了!”忽然又看到有个太监正跪在那儿等她上船,就坐上船游览。只见这两岸挂满了彩灯,树上也都系着各种羽毛,光彩夺目,十分好看。一会儿船入一石港,元春看见上面有一灯匾,写着“蓼(liǎo)汀花溆(xù)”四字。其实这些字都是上次贾政让宝玉写的,不知怎的都用上了。原来这元妃和宝玉是一母所生,宝玉出生时,元春已经挺大了,很是疼爱这个弟弟,进宫后,也时常捎来书信,要父母好生抚养他。考虑到这些,贾政就把宝玉提的这些字都用上了。
再说元妃看这四个字,说道:“‘花溆’就好,何必‘蓼汀’?”太监报给贾政,他立即撤下了“蓼汀”二字。船到了岸边,元妃下船上轿,只见前面石牌坊上写着“天仙宝境”,又命人换上“省亲别墅”四字。来到行宫内,只见香屑遍地,火树银花。元妃问:“此处为什么没有匾?”太监说:“这是正殿,别人不敢擅自题词。”元妃点点头,坐下后,两边开始奏乐。太监带着贾赦、贾政等在门外候着,元妃传令:“免礼。”
元妃更衣后,乘了省亲车驾,来到贾母房内,要行家礼,贾母等忙跪下止住。大家相见,都忍不住泪水盈眶。元妃又传口谕,请薛姨妈、宝钗来见,接着丫头们也来拜见。母女、姐妹聊些家常话。
贾政在外面隔着帘子请安,元妃说道:“小户人家,虽然粗茶淡饭,但也能共享天伦之乐。如今我们虽然大富大贵,却是骨肉分离,哪有什么乐趣?”贾政一听此话,不免心酸,但也只能说些官家客套话。元妃又问道:“怎么不见宝玉?”贾母说道:“没有官职的男性,不敢擅自入内。”元妃忙命人把他带过来。宝玉过来先行国礼,元妃让他过来,拉他入怀,摸着他的额头笑着说道:“长高了。”刚说完,就泪如雨下。
尤氏和凤姐过来请元妃去游园,元妃带着宝玉和大家一块儿参观了园子,看见布置得精致艳丽,夸赞了一番,但是也劝道:“以后不可以这样奢华。”饭后元妃又让人拿来纸笔,挑选自己刚才比较喜欢的地方赐名,把园子名定为“大观园”,把“有凤来仪”改成了“潇湘馆”,“红香绿玉”改为“怡红院”。写完,她笑着说:“我的才能一般,今天也是勉强写的,各位姐妹不如都来作一首诗,根据门匾上的名字命名就可以。”
不一会儿,众姐妹都把诗作完了,连李纨也勉强凑成一首七言律诗。在迎春三姐妹中,属探春最有才华,但也觉得自己不能和宝钗、黛玉相比。元妃看后评论说:“还是薛、林二妹所作与众不同,我们姐妹不能比。”黛玉本想今夜大展才华,把众人压倒,却因元妃限题一匾一诗,只好胡乱写了一篇。
宝玉这时只作出“潇湘馆”与“蘅芜院”两首,正作“怡红院”,头一句就写下“绿玉春犹卷”。宝钗正好看到,趁众人不注意,悄声说:“因贵人不喜‘红香绿玉’,才改为‘怡红快绿’,你偏用‘绿玉’二字,不是跟她唱对台戏?咏芭蕉的典故不少,再想一个。”宝玉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宝钗嘲笑说:“将来金殿面试,恐怕你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冷烛无烟绿蜡干’,忘了吗?”宝玉说:“姐姐是我的‘一字师’了。”宝钗怕耽误他的工夫,转身走了。黛玉见宝玉还在那儿构思,走过来一看,才写了三首,就替他写了“杏帘在望”,写好后,揉成纸团扔到宝玉跟前。宝玉忙抄好,递给了元妃。元妃看完,很是高兴,说:“果然有长进了。”令太监传到外面。贾政等看了,称赞不已。
写完诗后,又看了会儿戏。太监来请元妃回宫,说时辰已到。元妃不由得泪流满面,却又勉强笑着,拉着贾母和王夫人的手不忍心放开,再三叮咛:“不须记挂,好生保养。如今天恩浩荡,允许一个月进宫探望一次。想要见面,也是很容易的,不用这么悲伤。只是若明年再回来省亲,不可以再这么铺张浪费。”贾母等人已经哭得哽咽难言了。元妃虽然不忍离别,但是皇家规矩多,不能出错,只好强忍伤心上了轿。
荣、宁二府为了元妃省亲,闹得人仰马翻,筋疲力尽。办完事收拾好东西,又是好几天。别人还可躲清闲,凤姐仍忙得团团转。而宝玉却闲极无聊,无所事事。袭人新年都没回家,现在被家中的人接去团聚一下,宝玉更是觉得没意思,就去了袭人家里。袭人的母亲看见宝玉十分惊讶,一时不知该如何款待。袭人怕宝玉有什么闪失,就叫哥哥雇来一顶轿子,把宝玉送了回去。
晚上,袭人回来对宝玉说道:“我要回去了。”宝玉一听,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袭人说她母亲、哥哥明年要赎她。宝玉不让她走,她说:“就是宫中的彩女,也是选入新的,放出老的,别说你们家。”宝玉说:“老太太不放你。”袭人说:“我不过是个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着呢!我先服侍老太太,又服侍了史大姑娘,又跟你几年。我们家来赎,只怕老太太连钱都不要,就放我出去。你这里也不是离了我就不行。”宝玉竟忘了袭人是因父死家贫,自幼被卖到贾府,契约上写明是不许赎身的,不由着急,连连央求袭人不要走。其实袭人只是想劝谏宝玉,才拿此说事。她见宝玉泪流满面,低声下气,就说:“你要留下我,得依我三件事。只要你依了,刀搁脖子上我也不走。”宝玉说:“好姐姐,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守着我,等我哪一天化成灰,不,化成一缕青烟,被风吹散,你爱到哪里就到哪里。”
袭人说道:“这头一件要改的就是不要再说化成烟之类的混话!”宝玉笑道,说:“好,改了。”袭人接着说道:“第二件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读书,在老爷面前,你也得装出喜欢读书的样子,不能在老爷面前顶嘴,少叫老爷生气。他心里想的是,家里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偏偏生了你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本就心里又气又恼,谁知道你还时常口出狂言,怎能怨他时不时地就要打你?”
宝玉笑着说道:“再不说了,我那时小,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的,以后再也不敢说了。还有什么?”袭人接着说道:“再有一件重要的,就是不许再吃人家唇上抹的胭脂了,也要改了那爱红的毛病。”宝玉说:“都改,都改!”袭人说:“你都依了我,拿八抬大轿抬我也不出去。”宝玉说:“你在我这儿长远了,不怕没有八抬大轿让你坐。”
二人正说着,只见秋纹走了进来,说:“已经三更天了,也该睡了。”宝玉把表拿过来看,果然已经很晚了,洗漱之后,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