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各位作者和编辑人员的努力和在疫情期间的细心打磨,这套“上海交大·全球人文学术前沿丛书”很快就要问世了,我作为这套丛书的总策划和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应出版社要求特写下这些文字,权且充作本丛书的总序。
读者也许已经注意到这套丛书题目中的两个关键词:上海交大、全球人文。这正好涉及这套丛书的两个方面:学术机构的支撑和学术理论的建构。这实际上也正是我在下面将要加以阐释的。我想还是从第二个方面谈起。
“全球人文”(global humanities)是近几年来我在国内外学界提出和建构并且频繁使用的一个理论概念,它也涉及两个关键词:“全球(化)”和“人文(学科)”。众所周知,全球化的概念进入中国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我作为中国语境下这一课题的主要研究者之一对于全球化与中国文化和人文学科的关系也做了极大的推进。全球化这个概念开始时主要用于经济和金融领域,很少有人将其延伸到文化和人文学科。我至今还记得,1998年8月18—20日,时任北京语言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所长的我,联合了美国杜克大学、澳大利亚墨朵大学以及中国社会科学院共同在北京举行了“全球化与人文科学的未来”国际研讨会,那应该是在中国举行的首次从人文学科的角度探讨全球化问题的一次国际盛会。出席会议并做主旨发言的中外学者除了我本人外,还有时任美国杜克大学历史系教授、全球化研究的主要学者之一德里克,欧洲科学院院士、国际比较文学协会名誉主席佛克马,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北京大学教授季羡林,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吴元迈。会议的各位发言人对于全球化用于描述经济上出现的一体化现象并无非议,而对于其用于文化和人文学科则产生了较大的争议,甚至有人认为提出文化全球化这个命题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为文化的西方化或美国化而推波助澜。但我依然在发言中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将文化全球化视作一个共同的平台,既然西方文化可以借此平台进入中国,我们也完全可以借此将中国文化推介到全世界。那时我刚开始在头脑中萌生全球人文这个构想,并没有形成一个理论概念。在后来的二十多年里,全球化问题的研究在国内外方兴未艾,这方面的著述日益增多。我也有幸参加了由英美学者罗伯逊和肖尔特主编的劳特里奇《全球化百科全书》的编辑工作,恰好我的任务就是负责人文学科的词条组织和审稿,从而我对全球化与人文学科的密切关系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近十多年来中国文化以及中国的人文学术加速了国际化的进程,我便在一些国际场合率先提出“全球人文”这一理论构想。当然,我在全球化的语境下提出“全球人文”的概念,主要是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虑。
首先,在全球化的进程日益加快的今天,人文学科已经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和波及,在文学界,世界文学这个话题重新焕发出新的活力,并成为21世纪比较文学学者的一个前沿理论话题。在语言学界,针对全球化对全球英语之形成所产生的影响,我本人提出的复数的“全球汉语”(global Chineses)之概念也已初步成形,而且我还指出,在全球化的时代,世界语言体系将得到重新建构,汉语将成为仅次于英语的世界第二大语言。在哲学界,一些有着探讨普世问题并试图建立新的研究范式的抱负的哲学家也效法文学研究者,提出了“世界哲学”(world philosophy)这个话题,并力主中国哲学应在建立这一学科的过程中发挥奠基性作用。而在一向被认为是最为传统的史学界,则早有学者在世界体系分析和全球通史的编撰等领域内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此,我认为,我们今天提出“全球人文”这个概念是非常及时的,而且文史哲等人文学科的学者们也确实就这个话题有话可说,并能在这个层面上进行卓有成效的对话。面对近年来美国的特朗普和拜登两届政府高举起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的大旗,我认为中国应该理直气壮地承担起新一波全球化的领军角色。在这方面,中国的人文学者也应该大有作为。
其次,既然“全球人文”这个概念的提出具有一定的合法性,那么人们不禁要问,它的研究对象是什么?难道它是世界各国文史哲等学科简单的相加吗?我认为并非如此简单。就好比世界文学绝非各民族文学的简单相加那样,它必定有一个评价和选取的标准。全球人文也是如此。它所要探讨的主要是一些具有普遍意义的话题,诸如全球文化(global culture)、全球现代性(global modernity)、超民族主义(transnationalism)、世界主义(cosmopolitanism)、全球生态文明(global eco-civilization)、世界图像(world picture)、世界语言体系(world language system)、世界哲学、世界宗教(world religion)、世界艺术(world art)等。总之,从全球的视野来探讨一些具有普适意义的理论课题应该就是全球人文的主旨;也即作为中国的人文学者,我们不仅要对中国的问题发言,同时也应对全世界、全人类普遍存在并备受关注的问题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文学者的抱负和使命。可以说,本丛书的策划和编辑就是基于这一目的。
当然,任何一个理念概念的提出和建构都需要有几十部专著和上百篇论文来支撑,并且需要有组织地编辑出版这些著作。因而这个历史的重任就落到了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各位教授的肩上。当然,对于上海交通大学在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领域的领军角色和影响力,国内外学界早已有了公认的评价。而对于其人文学科的成就和广泛影响则知道的人不多。我在这里不妨做一简略的介绍。实际上,上海交通大学历来注重人文教育。早在1908年,学校便开设国文科,时任校长唐文治先生亲自主讲国文课,其独创的吟诵诗文之唐调已成为宝贵的文化遗产。在这所蜚声海内外的学府,先后有辜鸿铭、蔡元培、张元济、傅雷、李叔同、黄炎培、邵力子等人文学术大师在此任教或求学。这里也走出了江泽民、陆定一、丁关根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或高级干部。因此我们说这所大学具有深厚的人文底蕴并不算夸张。
新中国成立后,上海交通大学曾一度成为一所以理工科为主的高校,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学校意识到了重建人文学科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经过多次调整与改革,学校于1985年新建社会科学及工程系和文学艺术系,在此基础上于1997年成立了人文社会科学学院。2003年,以文、史、哲、艺为主干学科的人文学院宣告成立,上海交通大学基础文科由此进入新的发展时期,并在近十多年里取得了跨越式的发展。其后,又有两次调整使得人文学院的学科布局和学术实力更加完整:2015年5月12日,人文学院与国际教育学院合并为新的人文学院,开启了学院发展的新篇章;2019年,学校决定将有着国际化特色的高端智库人文艺术研究院并入人文学院,从而更加增添了学院的国际化人文色彩。
21世纪伊始,学校发力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在弘扬“人文与理工并重”“文理工相辅相成”优秀学统的同时,强化人文学科建设,落实国家“人才兴国”“文化强国”和“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战略目标。经过近二十年的建设,人文学院现已具备了从大学本科到博士研究生的完整的培养体系,并设有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博士后流动站。学院肩负历史重任,成为学校“双一流”学科建设的重点。
人文学院以传承中华文化为核心,围绕“造就人才、大处着笔”的理念,将国家意志融入科研教学。人为本、学为根,延揽一流师资,培养一流人才,以学术促教学;和为魂、绩为体,营造和谐,团队协作,重成绩,重贡献;制度兴院,创新强院,规范有序,严格纪律,激励创新,对接世界。人文学院将从世界竞争、国家发展、时代要求、学校争创一流的大背景、大格局中不断求发展,努力成为人文学术和文化的传承创新者,一流人文素质教育和国际学生教育的先行者,学科基础厚实、学术人才聚集、人文氛围浓郁的学术重镇,建设“特色鲜明、品质高端、贡献显著、国际知名”的人文学院。
人文学院下设中文系、历史系、哲学系、汉语国际教育中心、艺术教育中心,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挂靠学院。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研究中心、中华创世神话研究基地作为省部级学术平台,人文艺术研究院、战争审判与世界和平研究院、神话学研究院、欧洲文化高等研究院、上海交通大学—鲁汶大学“欧洲文化研究中心”和东京审判研究中心等作为校级学术平台,挂靠人文学院管理。学科布局涵盖中国语言文学、中国历史、哲学、艺术等四个一级学科。可以说,今天的人文学科已经萃集了一大批享誉国内外的院士、长江学者、文科资深教授和讲席/特聘教授。为了集中体现我院教授的代表性科研成果,我们组织编辑了这套全球人文学术前沿丛书,其目的就是要做到以全球的视野和比较的方法研究中国的问题,反过来又从中国的人文现象出发对全球性的学术前沿课题做出中国人文学者的贡献。我想这就是我们编辑这套丛书的初衷。至于我们的目标是否得以实现,还有待于国内外同行专家学者的评判。
本丛书第一辑出版五位学者的文集。分别是王宁教授的《全球人文视野下的中外文论研究》、杨庆存教授的《中国古代散文探奥》、陈嘉明教授的《哲学、现代性与知识论》、张中良教授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还原和视域拓展》和祁志祥教授的《中国美学的史论建构及思想史转向》。通过它们,读者可以了解这五位学者的学术历程、标志性成果、基本主张及主要贡献。欢迎学界批评指正。
是为序。
王 宁
2022年5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