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免税店的秘密

在正常情况下,免税店是非常惹人羡慕的生意。商业报道里经常出现“护城河”这个词,指的是某个公司拥有决定性的竞争优势。但其实,大多数公司的“护城河”都经不起考验,真正称得上“护城河”的,要么是有特殊的品牌地位,比如法拉利、爱马仕这样的奢侈品,要么就是一些很实在的资源,比如矿产、牌照。而免税店就有这样的资源,在许多地方,免税店都需要有牌照或者特许经营权才能开业,而这种牌照资源其实很稀缺。

所谓的“牌照”,其实就是基于税收政策的一种经营资格,允许以相对较低的价格向跨境旅客销售商品。之所以有“相对较低的价格”,是因为消费者不必缴纳关税、消费税、增值税等税费。那么免税价和市价之间的价格差,就是牌照的核心优势。

过去几年,随着中国出境游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熟悉免税店这种消费模式了。全球的免税经营规模也处于增长阶段,而且增长速度很快。2019年,全球免税销售额达到历史最高的818亿美元。

但疫情之后,免税店一下子跌入冰点。2020年,全球免税销售额直接暴跌到286亿美元,2021年恢复到了596.5亿美元。 但中免集团[中国免税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免]在其中是一个特例。它在重重阻碍中逆势上涨,一举成为全球最大的免税零售商。要想探索免税店究竟是一门怎样的生意,就需要从中免的发展史中窥探免税业务的特殊性质,从而理解免税店和机场的关系,掌握免税生意由何而来。

迅速扩张的中免“市场蛋糕”

中免的发展史其实非常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借助政策的扩张史。1984年,中免成立。2004年,它和中国国际旅行社总社合并成为国旅集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国旅集团的主要业务都是旅游,免税只占小部分。

从2017年起,中免开始密集并购国内同行。2017年和2018年分别拿下了日上免税行北京和上海51%的股份,2020年,又把海南免税51%的股份买下来了。需要说明一下,这里的海南免税主要是在海口的业务,三亚的免税店本身就是中免的。

这个时候,原本的上市公司国旅集团的业务构成已经颠倒,免税成了绝对的大头,之后旅行社业务被剥离出去,整个集团也改名为中免集团。而这个时候,中免已经拥有了全国九成以上的免税店业务。除它以外,深圳免税集团、珠海免税、中国出国人员服务总公司,都有免税业务,但是规模都很小,而且都限定了范围。

如果横向比较的话,中免的并购扩张其实和全球的免税巨头是一个思路。此前全球第一免税零售商是杜福睿(Dufry)。它本来是一个总部在瑞士的、区域性的零售商,但经过2015年之后的多次并购,变成了规模最大的免税公司。

不过两者的并购还是有区别的,杜福睿是市场行为,而中免更像是国家主导下的央企做大做强。

从商业逻辑来讲,免税店要并购扩张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要形成规模效应。免税店的核心要义就是便宜,售价低的前提便是要压低成本,而成本中有两个比较重要的组成部分:店铺租金和采购支出。随着规模扩大,免税店在这两块成本上都更有能力去压价。

中免通过一系列的并购扩张,在国内几乎开始独享“免税蛋糕”。而另一个关键词——政策,又让中免的这块蛋糕迅速膨胀。

这就是海南的离岛免税消费政策。简而言之就是消费者到了海南岛,便有资格在免税店购买一定金额的免税商品。这个政策是从2011年开始的,此前离岛免税消费一直不温不火,但是在2020年迅速崛起,一下子成为中免的业务支柱。这一方面是因为海南的游客逐年增加,更关键的是,海南的离岛免税政策大幅放宽,每个人每年有10万元的额度,而且离岛180天内,都还能在线订购。

海南省商务厅披露了一组数据,2021年海南10家离岛免税店总销售额超过600亿元,同比增长84%,其中免税销售额超过500亿元。 具体到中免这家公司,2020年,它在海南的离岛总销售金额(含存税)超过300亿元,其中免税商品销售额超过250亿元,同比均实现翻倍增长。 2021年其对中免整体的公司业绩贡献直接超过七成,等于和机场店的位置互换了,这也帮助中免集团逆势上涨,占据行业第一的位置。

从中免的扩张史,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免税店是一个与国家政策紧密相关的生意。关于前文提到的它基本上是国家意志下的央企做大做强,可以提供两个细节。一个是,2018年中免收购日上上海51%的股权,价格是15.05亿元现金。收购之前,日上上海2016年的营收就达到了63.3亿元,净利润2.55亿元,而2017年度前三季度的营收就超过了63亿元。 但出售的作价不过才30亿元出头,所以其实很难说这是一笔可以用正常商业逻辑解释的交易。

另外一个细节是2018年海南省国资委把它持有的海南免税的51%的股权无偿划转给了中免的大股东中旅,2020年中免上市公司又宣布以20.65亿元现金收购了这部分股权。 紧接着1个月之后,国务院就宣布了海南的离岛免税新政。

当然这也不是中国独有的,其实除了中国以外,很多国家市场的免税生意都是由政府主导推动的,比如国人很熟悉的韩国济州岛就是一个例子,这也帮助乐天成为全球的免税巨头。另外像泰国的免税店,很长时间都是由王权集团掌控的,这也是一家地位特殊的企业。

免税行与机场的前世今生

免税店这个生意模式其实历史不算悠久。二战后的1946年,爱尔兰的香农机场才开出了全球第一家免税店。20世纪60年代之后,随着国际航班成为跨境旅行的主要方式,免税店才开始蓬勃发展。

回到中国,前文提到,中免在2017年、2018年频繁收购,其收购的企业中日上免税可能是知名度最高的。日上免税是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1999年就获得了上海机场的免税店特许经营权。在海南岛的离岛免税业务崛起之前,日上免税行一直是获利较多的免税零售公司,因其店铺开在中国出入境人流最大的三个机场:上海浦东、上海虹桥和北京首都。这3个机场2019年的出入境人次加在一起为近7000万,接近内地机场总量的一半 ;而与之相对应的,2019年,日上的这3家免税店就贡献了中免一半的营业收入。

而反过来,对于机场来说,免税店的重要性也越来越高。像上海的两个机场,在2019年,它们的非航空收入的占比已经超过60%。这个非航空收入包括餐饮、休息室,但最主要的就是免税店的租金。即便是2020年和2021年,非航空收入的占比也在50%左右。

日上免税行在其中自然是主力。2017—2019年,中免日上向上海机场支付的免税店租金分别为25.6亿元、36.8亿元和52.1亿元,分别占公司同期营业收入比重的23.3%、39.5%和47.6%。 而且这时候上市公司的资产里还只有浦东机场,2021年底重组完成之后虹桥机场的免税收入才被纳入。

而机场和免税店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展开合作的?一般来说,机场收取免税店租金的方式都是销售扣点。换句话说就是卖出100元的货,其中会有部分的售价返给机场。销售扣点具体的计算公式各不相同,但一般是“保底+增量扣点”的方式,即规定一个最低的数字,然后随着销售额的提升,这个数字再提升。其中,不同类型的产品扣点比例是不一样的,烟酒、香水化妆品、食品这些主力免税商品的比例一般会更高。

可能大家会产生疑问了:为什么机场不自己经营免税店呢?

答案即为术业有专攻,机场主要还是做好本职工作,销售的事情未必做得得心应手。而且这里还有个规模效应,一个免税店可以开在很多个机场,但一个机场不太可能到别的机场去开免税店。所以机场很难建立起免税店的规模效应,这一点对于降低采购成本来说是很重要的。机场和机场之间也存在竞争,把自己的免税店铺交给有能力的公司经营,尽量做大营业额,自己赚取高额的扣点,才是更实惠的选择。

一般来说,国际上比较成熟的机场免税店,扣点比例都会达到40%以上。用直白的语言解释是消费者花100元钱买免税商品,其实40多元是给机场的,这个成本往往比货物本身的批发价更高。

相比之下,国内机场的扣点率其实都不算高,像日上在2018年之前不到30%。

这可能也是因为国内的机场免税生意还处于成长期,扣点低一些,可以培育市场。当然低扣点率对于中免这种企业来说,又是个额外的利好,成本就更低了。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这块蛋糕就要重新分配了。2018年,上海机场和日上就签了一个新的合同,大幅提升了上海机场在免税生意中的权益。从2019年到2024年的5年里,上海机场在日上免税行的扣点率提升到42.5%,这就与国际水平看齐了,而且其中还有保底收入的条款。这5年,浦东机场累计可以获得410亿元的保底收入,理论上,这就是旱涝保收收益。

2020年,上海机场的出入境旅客人次锐减87%,相应地,非航空收入锐减62%。 到了2021年,情况没有明显好转。这种情况下,上海机场和日上免税行就重新签订了一个协议。其中租金的计算方式,简单而言就是:(1)原来的保底收入,变成了封顶收入;(2)收入不再与销售额挂钩,而是基于2019年的数据与客流量,再加上开业面积等因素进行综合计算。这样只要客流量没有恢复,上海机场的免税店收入就会大幅减少。实际操作结果就是,2021年,上海机场的免税店租金收入不足5亿元,不到2019年的十分之一。

其实这些数据中蕴含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就是双方有一个共同的基础共识:这个生意得保住。首先上海机场大概率会大幅让步。其次,在具体的计算公式里,日上也给予了上海机场一些保障。简单而言,在客流量和开业面积特别少的时候,机场在销售额中的抽成比例会相应提高。所以2020年和2021年,虽然免税店的租金收入很少,但其实租金占整个销售额的比重是超过50%的。

浙商证券的一份研报分析道,这是由上海机场和中免在中国的免税店生意里的重要地位决定的。上海机场的免税店份额较大,所以除了中免,也不太可能找其他代替;对于中免来说,虽然海南的业务发展迅猛,但机场终归是一个重要的渠道,尤其是北京、上海,不可能放弃。

简而言之,双方都有各自的“护城河”,使自己不可替代。

影子富豪与跨国免税巨头的诞生

前文提到的都是国内的案例,现在我们把视线挪到海外,领略当今世界最大旅游零售商之一的DFS的发展故事。

DFS全名就是“duty free shop”(免税店),大家就算没逛过,多半也见过它的购物袋。

这家公司现在是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Louis Vuitton Moët Hennessy, LVMH)的子公司,也就是和路易威登、轩尼诗等同属一个集团。但它的创办者是两位美国退役老兵,其中一位核心人物叫查克·菲尼,他现在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一位超级慈善家,至今已经捐赠了至少60亿美元,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秘密捐赠,到了1997年才逐渐公开。查克·菲尼的创业和慈善故事都可谓传奇,其起家史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和美军的生意。他和生意搭档鲍勃·米勒在20世纪50年代服役于驻欧洲的美军基地。当时国际游客的主力之一其实就是美国人,尤其是军人。因为他们在欧洲、亚洲都有很多军事基地,存在感很强。军人当时处于的状态,简单来说就是:第一不用打仗,第二有钱没处花。而且他们有一项重要的权利,就是在回美国的时候,可以带5瓶免税的酒。大家都知道酒的税是很高的,在当时一瓶欧洲产的威士忌,当地卖20美元的话,在纽约的商店里要卖50美元。

后来他们的生意还延伸到比酒的销售额还要更大的东西,就是汽车。其实很多国家的驻外人员都享受过这种免关税汽车的政策。当时他们生意的本质其实是没有库存的贸易公司,就是从军人那里拿到订单和定金,再去订车,帮助军人将货品运到美国。他们的核心能力其实就是能够接触到军队这个圈子,毕竟不是谁都能登上美军的舰船,然后疏通和军需官的关系的。

第二阶段,随着全球旅行和贸易的复苏,免税的政策从军人扩展到所有公民。当时美国的政策是非常宽松的,理论上,只要公民出国了,就可以带回来5瓶免税酒,或是一件大衣,或是其他产品。这些产品不需要从目的地国当地进行购买。这个阶段,DFS做了很多邮寄生意,具体的流程是:客户在海外的DFS商店买了物品,回国入关的时候需要申报说有东西要托运,DFS便负责把物品给客户寄送过来,邮递员送上门的时候,会要求客户缴税,客户只需要把申报单给邮递员,这一切手续就结束了。

不过整个过程可能需要1到2个月,但是考虑价格可以便宜一半,而且购买的东西往往不是急需品,所以出境游客都很喜欢。而整个过程中,DFS都不会产生库存。

这个例子的后续发展可以牵出免税店的一个特征,就是受政策影响大。因为到了1960年,美国政府开始收紧政策,尤其是酒类产品的免税额度大大减少,公民只能带回1瓶免税酒,还有很多限制条件。这一方面是因为政府不满意消费力流向境外,另一方面就是很多美国本土的酒类品牌觉得自己的利益受损。

这次政策的影响,差点让DFS倒闭,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存活下来。还好他们后来遇到了转机,这也是第三个阶段的关键词,就是和日本的生意。DFS真正发展起来,是在20世纪60年代的夏威夷。当时日本经济开始腾飞,出境游开始流行,游客首选目的地就是夏威夷。DFS最早在火奴鲁鲁的机场开设免税专柜,完全针对日本游客,所有店员都要学日语,连查克·菲尼本人都学了起来。这个免税店很快就从一个吧台大小的店铺,发展成了一个大店。查克·菲尼的传记《影子富豪查克·菲尼》里对此的描写是:“生意太火爆了,我们简直控制不住。”

后来DFS扩展到香港、巴黎,这些都是日本游客的重点目的地。在这个过程里,DFS还投资扩建了塞班岛的机场,换来的回报是获得了塞班岛20年的免税店特许经营权。

综上三个阶段可以看出,免税店发展的基础,在于下游的客源。而上游的供应商作为环节的参与者,与免税店所处的关系也同样重要。DFS和卡慕干邑白兰地的合作例子就可以证明这一点。20世纪60年代,这两个公司开始合作。当时卡慕是全球排名第20的一个“落寞”品牌,而DFS亟须一个愿意与它深度合作的酒类品牌。因为有名的高端品牌都不愿意和免税店合作,觉得有点“掉价”,而且即使合作,条件也很苛刻——给其他经销商的账期是60天,给免税店的却只有15到30天。而卡慕却决定和DFS合作,最终给了它超低的批发价和120天的账期。据说这个数字突破了酒类行业原本的底线。

DFS也确实不负众望,其在夏威夷的销售员通过使用非常凌厉的手段,没多少时间就把卡慕捧成了日本游客眼中的高端干邑。每当消费者想买同价位其他的品牌,销售员就说:不不不,你应该买这个,卡慕才是现在欧美最流行的,带回去有面子。

而后的两年时间里,卡慕90%的销售额都是由DFS完成的。DFS后来还建立了卡慕在欧洲的经销网络,至今卡慕还是日本最受欢迎的干邑品牌之一。这个例子说明了免税店这个经销渠道,对于烟酒、化妆品、奢侈品等品牌的影响力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所以也不难理解,LVMH这个奢侈品集团为什么会在1996年花费24.7亿美元收购了DFS。

免税店这个行业实操起来其实有非常多门道,包括具体的营销手段、商务条件的确定等,和一般的零售截然不同。

在疫情之后,我们看到很多乐观的分析。中免这家公司在疫情之后能够快速崛起,靠的是海南的离岛免税店,承接了机场无法消化的需求,等于是此消彼长,最后还是保持了增长。但是,从免税店的商业逻辑上看,这并不是一个长期可持续的状态。

对于免税零售业,还需要一些清楚的判断:长期来看,这个行业就是与出入境人流密切相关的。如果国与国之间的人员流动无法恢复,那免税业的前景就是困难的。我们也看到,2022年第一季度,中免的销售额和利润都出现了同比下滑,3月的下滑幅度最大。

境内的离岛免税店只能暂时满足被压抑的需求,无法长期维持这个生意。海南的长远规划也并非一个转移承接内地消费者的购物岛,而应该是一个自由贸易的中心。只有拥有来自全球的人、货、资金,才能发挥这个市场的真正潜力。 tQe19K2yp79+ljqyUmCpKIXt6FyFmZ2sGa+F/HE2vENMDPlFg/PFKVuoym1y115h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