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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琴声与狼嚎

陈峥
福建省少儿图书馆儿童阅读研究室主任

当“五月花号”木制帆船开进鳕鱼角,白人开始了对美洲大陆的垦荒式征服。印第安人和白人为了土地资源的争夺战从十七世纪持续到十九世纪,无数富有冒险拓荒精神的白人前往美洲西部寻找新的家园,《草原上的小木屋》中父亲带着妻女迁徙到西部草原开垦定居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历史阶段。

作家劳拉·英格斯·怀德出生在西进运动时期美国的一个拓荒者家庭,为寻求更加美好的生活,她从小跟着父母长途跋涉,足迹几乎遍及美国西部。直到多年后,六十五岁的怀德女士在女儿的鼓励下提笔书写自己的童年故事,先是写下《森林里的小木屋》,描述一家人在森林中安居乐业的温馨故事;接着,她为父亲走出森林奔赴远方未知草原的胆量而深感敬佩,又写下《草原上的小木屋》,先后创作出版了“小木屋”系列九本书,荣获纽伯瑞奖等重要文学奖项,备受全球读者好评。

让怀德女士相隔多年仍印象深刻的,是前往大草原路上九死一生的经历,是定居草原的艰辛;是草原壮丽的风光,更是一家人相依为命的生活画面。故事以小女孩劳拉的视角展开,对她来说,这是爸爸说走就走的一趟远征。出发时正值冬末,冰雪覆盖大地,而他们的森林小屋里炉火温暖,亲人们住在周围。那时已经到了美国西部拓荒后期,大森林里人满为患——伐木者打扰了他们清静的生活,爸爸和妈妈商量后决定卖掉森林小木屋,告别亲人,踏上未知的征途。

荒蛮草原上有自由的野生动物,还有陌生的印第安人,路途寒冷而遥远,充满艰险。一路上,他们曾侥幸走过冰块即将裂开的湖面,划着木筏漂过宽阔的密苏里河;曾陷在山谷的泥地里饥寒交迫,也曾渡过迅猛涨水的溪流差点儿人马都被冲走……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草原营地。在他们定居的过程中,险象环生:不期而遇的狼群的围攻、挖井时被毒气熏倒、突如其来的草原大火、盛夏里来势汹汹的疟疾……但这一切并未阻挡劳拉一家对美好生活的追寻。

爸爸是所有拓荒者精神的集合——他充满了责任感,一心为家人带来更开阔、更幸福的生活,凭借强大的动手能力和实干精神为家人搭建起了结实美丽的小木屋,小木屋里有烟囱、有摇椅、有舒适的大床,小木屋外还有爸爸和朋友一起挖出的一口深井,甘甜的井水清凉无比。爸爸胆大心细,曾在森林里被五十匹狼包围,还“若无其事”地和狼共行好长一段路,直到狼群离开。当天夜里,狼群包围了小木屋,狼嚎声炸响在耳边,爸爸持枪保护家人的同时,竟然还抱起劳拉到窗口“欣赏”狼的模样。爸爸是一家人强大而坚定的守护者,他用切实行动将无畏的勇气传递给了劳拉姐妹。当危险来临,她们拒绝缩在角落,而是选择勇敢直面。而妈妈,则是让小木屋变成真正的“家”的核心。妈妈无论在行程中还是在草原定居后,都坚持洗净晒干家人的衣服,用炉火加热熨斗熨平衣物。当阳光透过缝隙照射在小木屋的地面上,原木的香气弥漫开来,而各种野味的肉香、玉米饼的焦香、蓝莓干的果香……这一切香气也在妈妈的辛勤劳作下弥漫开来……当陌生的印第安人闯入家中,妈妈沉着冷静,化险为夷,毫不慌乱。妈妈用温柔的力量维护着家的安宁,让小木屋里的生活焕发出幸福的光辉。

劳拉一家人带到草原来的,除了生存工具之外,还有不容忽视的琴声和礼仪——小提琴是爸爸最珍爱的物品,即使每天再劳累,他也要拉起小提琴哼唱上一曲。优美活泼的歌曲在书中时时可见,让我们为劳拉一家捏把汗又松口气后,在音乐与微笑中迎来宁静的夜晚,迎来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而妈妈时刻注意提醒女儿们用餐礼仪,哪怕是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也许,琴声和礼仪在爸爸妈妈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修养。而在阵阵狼嚎声过后,悠扬响起的琴声正是荒野草原中尤为珍贵的文明之光。

草原风光旖旎,星光璀璨,草原的生活美好到了极点,也艰难到了极点,在大自然面前,劳拉一家人是那么渺小,随便哪一个危险都会要了他们的命。然而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放弃”两个字从未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过。草原上一家人勇敢乐观的精神永远留在我们心中,给予我们前行的力量。 dzlVB3xdPdeK8OsOFJmESxXDAiOsfHIQA75o2+AWS/dnYkaNkW6sLLViSD9lsjNJ



第一章
一路向西

很久很久以前,在今天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还是小孩子、小宝宝,甚至尚未出生的时候,爸爸、妈妈、玛丽、劳拉和小凯莉告别了他们在威斯康星州大森林里的小木屋,驾着马车离去,将小木屋孤零零、空荡荡地留在了林间空地上,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要去的,是印第安人的领地。

爸爸说,如今的大森林,实在是人满为患。时常传入劳拉耳中的伐木声和枪响声,也不再只属于爸爸一个人。小木屋边的路也越来越热闹了。劳拉和玛丽几乎每一天都会玩着玩着就停下来,惊讶地盯着又一辆马车从路上吱吱呀呀地慢慢驶过。

野生动物是不愿意待在人太多的地方的。爸爸也一样。他喜欢能让动物们自在生活的地方。他喜欢看到小鹿和鹿妈妈从林荫间打量着他,也喜欢看到懒洋洋的大胖熊在野莓丛中大快朵颐。

在漫长的冬夜里,他会跟妈妈说起西部地区。西部地势平坦,没什么树,草长得又高又密。野生动物就在那样的草原上漫步与觅食,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牧场,而且那边还没有白人定居者,只住着印第安人。

冬日将尽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对妈妈说:“既然你不反对,咱们就去西部看看吧。正好有人想买咱们的房子,现在出手能卖个好价钱,足够我们去新地方安家了。”

“哦,查尔斯,咱们非得现在动身吗?”妈妈问。外面天寒地冻,温暖的小木屋显得格外舒服。

“如果我们打算今年过去,现在就得动身,”爸爸说,“冰一化,我们就过不去密西西比河了。”

于是,爸爸卖掉了小木屋,也卖掉了奶牛和小牛。他用山核桃木做了支撑马车篷布的骨架,安在车厢上方,又和妈妈一起,把雪白的篷布铺上。

天刚蒙蒙亮,妈妈便轻轻推醒了玛丽和劳拉。借着火光和烛光,她为姐妹俩梳洗完毕,穿上了暖和的衣裳。妈妈在她们红色法兰绒内衣外面套上了羊毛衬裙、羊毛连衣裙和长长的羊毛袜,又为她们穿上了大衣,戴上了兔皮帽子和红色的毛线手套。

小木屋里的东西都已经搬上了马车,只留下了床和桌椅。他们不用带这些家具,因为爸爸还可以做新的。

地上铺着薄薄一层雪,周围静悄悄的,又冷又黑,只有光秃秃的树矗立在满天寒星下。但东方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有马车的光亮从灰蒙蒙的林子里照了出来,原来是爷爷、奶奶、姑妈、叔叔和堂兄妹们来了。

玛丽和劳拉紧紧抱着自己的布娃娃,一言不发。堂兄妹们站在周围,默默地注视着她们。奶奶和姑妈们一遍遍拥抱、亲吻着她们,跟她们依依惜别。

爸爸把自己的枪挂在车里上方的骨架上,这样他从座位上一伸手就拿得到。而装子弹的袋子和装火药的牛角,就挂在枪的下方。他把装着小提琴的琴盒小心地放在枕头中间,这样琴就不会颠坏了。

叔叔们帮他套好了马车。堂兄妹们按照大人的吩咐,亲吻了玛丽和劳拉,和她们道别。爸爸把姐妹俩抱上车,让她们在车厢后部的床铺上坐好。妈妈也在爸爸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前排座位,接过外婆举过来的小凯莉。最后,爸爸自己跳上马车,在妈妈身边坐下,而他们的斗牛犬杰克也钻到了车下,做好了跟着出发的准备。

一家人就此启程,告别了小木屋。窗户关着,这样小木屋就看不到他们远去的这一幕。它依然静静地站在木篱笆后面,门前是两棵高大的橡树,每到夏天便亭亭如盖,给玛丽和劳拉的游戏提供了无尽的荫凉。而这就是小木屋留给她们最后的印象。

爸爸向劳拉保证,到了西部,就给她看“帕普斯”。

“什么是‘帕普斯’?”劳拉问爸爸。

他回答说:“‘帕普斯’啊,就是棕色皮肤的印第安小宝宝。”

马车走了好久,终于穿过白雪皑皑的森林,来到了佩平小镇。玛丽和劳拉以前来过这里一次,但现在的小镇,看起来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商店与住宅都关着门,地上都是盖着积雪的树桩,也没有孩子在外面玩,只有大捆的木材立在树桩中间。街上只能看到零星几个男人,都穿着皮靴、戴着皮帽,身上裹着花格呢子大衣。

爸爸去商店里用毛皮换路上所需的物资了。妈妈带着劳拉和玛丽坐在车里,就着糖蜜吃了些面包。马儿们从挂在鼻子下面的粮草袋里吃了玉米。他们不能在镇上久留,因为当天必须赶到湖的另一边。

巨大的湖面白茫茫地铺展开去,直到灰蒙蒙的天边。上面有一些马车辙印,穿过湖面,渐行渐远,直至茫然不知所终。

爸爸赶着马车上了冰面,沿着人们之前留下的辙印往前走。马蹄扑通扑通地踢打着冰面,车轮吱嘎作响。身后的小镇越来越远,就连高高的商店也变成了一个小点。马车周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一片。劳拉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爸爸坐在马车前面的座位上,杰克也跟着马车在跑。她知道,只要爸爸和杰克在,就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她。

终于,马车穿过湖面,上了一个土坡,又有树木映入眼帘。还有一座小木屋,坐落在树木之间。劳拉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小木屋里没有人,是供路人过夜用的。屋子很小,样子也有些奇怪,有一个大大的壁炉,靠墙摆了一圈粗木做的高低铺。但爸爸生起了壁炉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温暖的地方。那天晚上,妈妈带着三姐妹睡在壁炉前的地铺上,而爸爸睡在外面的马车里,看着车马。

半夜,劳拉被一阵奇怪的响动吵醒了。听起来像是枪声,但更尖利,持续的时间也更长,还响了一遍又一遍。

玛丽和凯莉睡得很香,劳拉却再也睡不着了,直到妈妈轻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快睡吧,劳拉,”妈妈说,“只是冰面裂开的声音罢了。”

第二天一早,爸爸说:“幸好我们昨天过了湖,卡罗琳。我就觉得今天冰面会开裂。我们昨晚那么晚才过来,没有走到一半冰面开裂,真是万幸。”

“我昨天也想到这一点了,查尔斯。”妈妈柔声应道。

劳拉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现在忍不住后怕起来。真不敢想象,要是冰面在车轮下裂开,他们都掉进了湖中心冰冷的水中,那该怎么办。

“别吓着孩子,查尔斯。”妈妈说。

爸爸一把搂住劳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们渡过密西西比河啦!”他抱着她,开心地说道,“高不高兴呀?我的小果汁?喜不喜欢去西部?那里可住着印第安人哦!”

劳拉说她喜欢,还问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印第安人的地盘了。可惜还没有,他们才刚到明尼苏达州。

他们离印第安人的领地还有很远很远。马儿们每天都会跑到实在跑不动才停下,爸爸妈妈每晚都会换一个新的地方安营扎寨。有时他们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好几天,因为小溪发大水,他们过不去,只能等着水退了再赶路。他们渡过的小溪之多,简直数不胜数。他们见到了怪模怪样的林子和小山,还有一些更怪的地方,完全没有树木生长。他们过了好多架着长长木桥的河流,但有一天却遇到了一条浊浪翻滚的大河,上面一座桥也没有。

这是密苏里河。爸爸赶着马车上了一个木筏,大家都乖乖坐在马车上,一动也不敢动。木筏带着他们漂啊漂啊,离安全的陆地越来越远,最后终于缓缓渡过了那条黄浪翻涌的大河。

几天之后,马车又来到了山间。在一处山谷里,马车牢牢陷进了深深的黑泥。暴雨如注,电闪雷鸣。扎营和生火的地方根本无从寻觅。

马车上所有的东西都湿了个精光,冷得让人难受极了,但他们还是不得不待在里面,吃着冰冷的干粮。

第二天,爸爸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处可以扎营的地方。雨已经停了,但他们还得再等一个礼拜,水位才会变低,泥也才能干。到时,爸爸才能把车轮从泥里挖出来,继续赶路。

等待期间的一天,林子里钻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骑着一匹黑色的小马。他和爸爸聊了几句,两人便一同钻进了林子里。等到他们再出来的时候,每人都骑了一匹小黑马。爸爸把他们疲惫不堪的棕色马匹换成了这两匹小马。

这两匹马很漂亮,爸爸说,它们其实并不是小马,而是西部野马。

“它们和骡子一样强壮,和猫咪一样温顺。”爸爸说。它们长着温柔的大眼睛,鬃毛和尾巴都很长,腿部也十分修长。和产自大森林的马比,它们的马蹄要小巧得多,行动也更为灵活。

劳拉问起这两匹马的名字,爸爸说,起名的任务就交给她和玛丽了。于是玛丽为其中一匹起名叫佩特,而劳拉为另一匹起名叫帕蒂。

等到溪水的轰鸣声小了一点儿,路也干了一点儿,爸爸终于把马车从泥里挖了出来。他套好车,大家又再次上路了。

这辆大篷车从威斯康星州的大森林出发,穿过了明尼苏达州、艾奥瓦州和密苏里州,一路跋涉走到了这里。而杰克也一直跟在马车下面,如影随形。此刻他们即将穿越的,是堪萨斯州。

堪萨斯州地形平坦,有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儿长得高高的,在风中摇曳。他们日复一日地行进在堪萨斯州,目之所及,只有草浪翻滚,天幕无垠。天空笼罩在平坦的大地上,仿佛一个完美的半圆。而他们的马车,就在这个半圆的中心。

佩特和帕蒂整日前进,时而小跑,时而步行,却永远走不出这个圆心。夕阳西下时,天幕依然笼罩着他们,天地交接处泛起了粉红色。大地一点点隐入黑暗之中,风吹过草丛,发出孤单的呜咽声。在这样广阔的天地之间,营火显得如此渺小,仿佛随时可能熄灭。但天上挂满了又大又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离得那么近,好像劳拉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第二天,大地依旧如此,天空也一成不变,半圆还是那个半圆。劳拉和玛丽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没有新鲜的事情可做,也没有新鲜的东西可看。她们的床铺在车厢后部,铺着整洁的灰毯子,供两姐妹坐在上面。车顶上的篷布卷起来扎紧了,草原的风吹了进来。风吹乱了劳拉棕色的直发和玛丽金色的鬈发,强烈的阳光直射下来,刺得她们眼睛都睁不开。

随风轻拂的草间不时会蹦出大大的长腿野兔,但这根本无法吸引杰克的注意。可怜的杰克也累坏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的爪子生疼。马车还是一颠一颠地往前走着,帆布顶篷在风中噼啪作响。车后留下两条浅浅的辙痕,每天都是一样。

爸爸无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弓着背,两手松松地握着缰绳,长长的棕色胡须在风中飘动。妈妈却坐得笔挺,安安静静,两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小凯莉躺在软包袱中间,已经睡着了。

“啊……”玛丽打了个大哈欠。劳拉问道:“妈妈,我们就不能下车跟着跑吗?我的腿都酸死了。”

“不行,劳拉。”妈妈回答。

“我们就不能快点儿扎营吗?”劳拉问。他们中午坐在马车背阴处干净的草地上吃了午饭,而现在距离中午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爸爸回答道:“还不行哦,现在扎营还太早了。”

“我想扎营,现在就想!我快累死了!”劳拉说。

妈妈开口制止了她:“劳拉。”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但这意味着,劳拉绝对不能再抱怨了。于是她没有再唉声叹气,但心里还是忿忿不平,看似乖乖坐着,实则还在暗自吐槽呢。

她的腿好疼啊,头发也一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草丛摇曳着,马车颠簸着,他们又无聊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快要到小溪或是河边了,”爸爸说,“姑娘们,看见前面那些树了吗?”

劳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抓着篷顶骨架往前方张望着,发现远处有一片低矮的黑影。“那是树丛,”爸爸说,“你看黑影的形状就知道。在这一带,有树就意味着有水。我们今晚就去那儿扎营吧。” dzlVB3xdPdeK8OsOFJmESxXDAiOsfHIQA75o2+AWS/dnYkaNkW6sLLViSD9lsjNJ



第二章
险渡小溪

佩特和帕蒂迈开了轻快的脚步,似乎也十分高兴。劳拉紧抓着篷顶骨架,站在上下颠簸的马车里,越过爸爸的肩头朝远方看着,发现翻滚的草浪前方的确有树。这些树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它们只和灌木差不多高。

“吁——”爸爸猛地叫住了马,“该走哪边呢?”他喃喃自语道。

眼前的路分成了两股,但你看不出哪边走的人更多。两边的草地上都有浅浅的辙痕。

一条路往西,另一条路是个小小的下坡,朝南。两条路的尽头都湮没在风中高高的草间。

“我猜该走下坡,”爸爸拿定了主意,“小溪就在坡底下。这条路应该是去溪边的。”他赶着佩特和帕蒂往南边走去。

这条路上下起伏,有很多和缓的小坡。那些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但看起来却并没有变高。突然,劳拉倒抽了一口冷气,抓紧了篷顶龙骨——风中摇曳的草,甚至是土地,都在佩特和帕蒂鼻子底下消失了。马车来到草地边缘,前方就是那些树。准确地说,是树顶。

道路在这里转了方向。马车沿着悬崖边上走了一小截,接着便遇上了一个大下坡。爸爸死命拉住刹车,马儿们用力朝后绷紧了身子,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车轮往前出溜着,带着马车一点一点朝陡坡下面滑去,来到了两面参差的红土峭壁之间。虽然头顶上青草摇曳,但这两面峭壁却是寸草不生。起皱的崖壁直上直下,散发出的热气直逼到劳拉脸上。头顶上方的风还在吹拂,但却吹不到地底下这么深的裂缝中来。这种无风的寂静是如此怪异,又是如此虚空。

终于,马车来到了一片平地上。刚才经过的窄缝到这里豁然开朗,变成了一片洼地。洼地上长着高高的树木,劳拉刚才从草原上看到的就是它们的树顶。高高低低的草甸上树影婆娑,林间有鹿闲卧,隐蔽在树荫中,很难被发现。有些鹿转头看向了马车,而好奇的鹿宝宝们索性站了起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劳拉很惊讶,因为她并没有看见小溪,只有这片开阔的洼地。原来在草原下方,还有这些和缓的小山坡与洒满阳光的空地。这里没有风,有些炎热。马车车轮下方的地面十分柔软。向阳的空地上,草长得不怎么密,还被鹿啃过。

起初,高高的红土悬崖还矗立在马车后方。但等到佩特和帕蒂停下来啜饮溪水时,悬崖已经隐没在小山坡与树丛后面了。

潺潺的水声打破了无风的寂静。两岸的树木都朝小溪低垂着脑袋,树影让溪水显得格外幽深。小溪中央水流湍急,碎银溅玉。

“溪水涨得很高啊,”爸爸说,“但我估摸着还是过得去的。你们看,这里有一个浅滩,还有人们之前渡溪留下的车轮印子呢。你觉得呢,卡罗琳?”

“就听你的吧,查尔斯。”妈妈回答道。

佩特和帕蒂从水中抬起了自己湿漉漉的鼻子。它们竖起耳朵,看了看眼前的小溪,又把耳朵往后一背,想听听爸爸还有什么话要说。接着,它们叹了口气,像是说起悄悄话一般,把彼此软软的鼻子碰在一起。在稍远处的上游,杰克正伸出红红的舌头,吧嗒吧嗒地喝着溪水。

“我把篷布放下来扎紧。”爸爸说。他爬下座位,打开篷布,牢牢罩住了整个车厢。随后,他一拽车尾处的绳子,把整个大篷收紧,只留下中间一个小小的圆孔,几乎密不透风。

玛丽在床铺上缩成了一团。她不喜欢浅滩。她害怕湍急的流水。但劳拉非常兴奋,她喜欢勇闯激流的感觉。爸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到了小溪中间,马儿们也许得游过去。但我们会没事的,卡罗琳。”

劳拉想到了杰克:“杰克要是能和我们一起坐到车里来就好了,爸爸。”

爸爸没吭声,双手握紧了缰绳。于是妈妈回答道:“杰克会游泳,劳拉。他会没事的。”

马车向前走去,来到了柔软的泥地里。溪水开始拍打车轮,水声越来越响。波推浪涌间,马车开始摇摆。紧接着,马车一下子浮了起来,稳稳地漂在了水上。这种感觉真是太有意思了。

溪水拍打车轮的声音消失了,妈妈突然大喝一声:“姑娘们,快趴下!”

玛丽和劳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到了床铺上。妈妈只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她们就必须立即照办。妈妈伸出一只胳膊,抓过一条厚厚的毯子,把姐妹俩从头到脚整个罩了起来。

“趴着别动,就像现在这样。千万别动!”她说。

玛丽没动,她打着哆嗦,乖乖趴着。但劳拉却忍不住探头探脑。她太想看见外面的情形了。她能感觉到马车在漂动与转弯,溪水拍打车轮的声音时有时无。但接下来爸爸的一句话把她吓着了:“抓稳了,卡罗琳!”

马车猛地一斜,有什么东西扑通掉进了水里。劳拉一下子坐了起来,把毯子从脑袋上扯了下来。

爸爸不见了。妈妈独自坐在前面,双手紧紧抓着缰绳。玛丽又把脸埋进了毯子里,但劳拉把身子探得更高了。她看不到小溪对岸。马车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奔涌的水流。水中一共有三颗脑袋——佩特的脑袋、帕蒂的脑袋和爸爸湿漉漉的小脑袋。爸爸的拳头在水中紧紧攥着佩特的辔头。

在汹涌的溪水中,劳拉隐约听见了爸爸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既平静又乐观,但她听不清爸爸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跟马儿们说话。妈妈脸色煞白,应该是吓坏了。

“快趴下,劳拉。”妈妈说。

劳拉趴下了。她觉得浑身冰冷,有些想吐。她紧紧闭上了双眼,但眼前依然浮现着汹涌的水流和爸爸在水中一浮一沉的棕色胡须。

马车就这样漂来荡去,过了好久好久。玛丽哭了,但不敢发出声音。劳拉也越来越想吐。突然,车头撞到了什么东西,磨得咯咯作响,爸爸叫了起来。接着整个马车往上一蹿,摇摇摆摆地往后斜着,但车轮已经轧在了地面上。劳拉又坐了起来,抓紧座位往前一看,发现佩特和帕蒂正绷紧湿漉漉的脊背,奋力往陡峭的溪岸上爬去。爸爸跟在旁边,一边跑一边大喊:“加油,佩特!加油,帕蒂!好样的!上去了!干得漂亮,姑娘们!”

他们终于上了岸。马儿们气喘吁吁地站着,全身都在往下滴水,而它们身后的马车也终于安全地渡过了小溪。

爸爸也站在那里,同样喘着粗气,全身滴水。妈妈长出了一口气:“哦,查尔斯!”

“没事了,都没事了,卡罗琳,”爸爸说,“我们都安全了,幸亏车厢结实,跟轮子接得牢。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涨得这么快的溪水。佩特和帕蒂水性很好,但如果没有我帮忙,估计它们也很难过得来。”

如果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或是妈妈不敢驾马车,又或是劳拉和玛丽淘气打扰了妈妈,那么他们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溪水会把他们冲走淹死,没人会知道他们的下落。因为也许好几个礼拜,都不会有别人从这条路上经过。

“好啦,”爸爸说,“只要最后没事就好。”妈妈忍不住提醒他:“查尔斯,你都成落汤鸡了。”

还没等爸爸开口,劳拉就大叫起来:“杰克去哪儿了?”

他们把杰克给忘了。他们把他留在了激流的对岸,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肯定试图跟在马车后面游过来,但眼前的水中却并没有他奋力扑腾的身影。

劳拉哽咽了,尽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知道哭是很丢人的,但她早已在心里泪流成河。可怜的杰克从威斯康星州跟着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始终不吵不闹,忠心耿耿。但现在,他们却让他淹死在这条小溪中。他太累了,他们本该让他一起坐进马车,而不是让他站在溪边,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仿佛他们对他毫不在乎。他们再也没有办法让他知道,他对他们有多么重要了。

爸爸说,哪怕别人给他一百万美元,他也绝对不会这么对待杰克。如果他知道小溪中心的水位会涨得那么高,他是万万不会让杰克自己游过去的。“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说。

他在小溪边到处寻找,高喊着杰克的名字,吹着口哨呼唤他。

但依然无济于事。杰克再也不会出现了。

最后,他们只得放弃寻找,继续前行。佩特和帕蒂已经歇过来了,爸爸的衣服也在找杰克的过程中自己焐干了。他又握住缰绳,赶着马车上了山坡,离开了溪谷。

劳拉一直在回头张望。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杰克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向后看。可映入眼帘的除了马车,只有起伏的坡地和远处的小溪,还有小溪后面诡异的红土悬崖。

接着,马车前方又出现了另一处同样的悬崖。红土峭壁之间的裂缝上,隐约可见淡淡的车痕。马车沿着裂缝爬上悬崖,眼前出现一小片绿草如茵的山谷。而山谷的尽头,就又是开阔的高地草原了。

路在这里消失了。就连最浅的辙痕,或是马蹄印,也难觅其踪。眼前的这片草原,像是从未被任何人发现。辽阔的天幕下,只有广袤的土地,上面长满了高高的野草。远处落日的金边正轻吻着大地。那轮落日看起来可真大啊,勃勃跳动的光芒就像脉搏一般。天地交界处呈现出一抹淡粉色的微光,粉色上面是明黄,再上面是碧蓝。而碧蓝之上,天空就仿佛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大地正缓缓隐入紫色的暗影中,风开始呜咽。

爸爸叫住了马儿们。他和妈妈跳下马车,开始扎营。玛丽和劳拉也爬了下来,站在地上。

“哦,妈妈,”劳拉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杰克上天堂了,对不对?他是那么好的一条狗,是可以去天堂的,对吗?”

妈妈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爸爸说道:“对,劳拉,他可以。上帝连小麻雀都不会丢下,又怎么会让杰克这么好的狗在外面受冻呢?”

劳拉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儿。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爸爸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边干活儿边吹口哨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这荒郊野岭的,没条称职的看家狗,我真不知道咱们该怎么办。” dzlVB3xdPdeK8OsOFJmESxXDAiOsfHIQA75o2+AWS/dnYkaNkW6sLLViSD9lsj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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