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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共计三十六门，而以“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置于最前列，与“孔门四科”契合，显然是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但也有部分儒家思想之外的内容，反映了魏晋时期特有的道德观念。“德行”的意思是道德品行，古人认为“在心为德，施之为行”，“德”是内在的道德，“行”是外在的品行。德行优劣是评价人才的首要标准，现今时代如此，过去时代也是如此。
本门收录言行轶事四十七条，大多表现儒家传统的道德规范，例如为官清廉、为人忠厚、待人善良、与人诚信、生活节俭、严于修身，尤其是较多反映了对孝顺尊长的推崇，这正与当时统治者提倡“以孝治天下”有密切关系。此外，也有一些逾越传统礼教的内容，反映了魏晋士人对个性解放的追求。
本书选译十七则故事，其中值得认真借鉴之处很多，但旧礼教与现实多有不合，同学们应该学会细心体会。
陈仲举 言为士则 [1] ，行为世范，登车揽辔 [2] ，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 [3] ，至，便问 徐孺子 所在 [4] ，欲先看之。主簿白 [5] ：“群情欲府君先入廨 [6] 。” 陈 曰：“ 武王 式 商容 之闾 [7] ，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1]陈仲举：陈蕃。东汉汝南平舆（今属河南）人，名蕃，字仲举。为人刚正不阿，以气节名世。曾任太尉、太傅，封高阳侯。
[2]揽辔（pèi）：拿起马缰绳。古代受任官员通常乘车赴职，登车揽辔表示初到职任。
[3]豫章：郡名。治所在今江西南昌。太守：官名。郡的最高行政长官。
[4]徐孺子：徐穉（zhì）。东汉豫章南昌（今属江西）人，名穉，字孺子。有声望，深受乡党推崇。陈蕃在豫章时，不接待宾客，只为徐穉特设一榻，徐坐过走后，就挂起不用。
[5]主簿：官名。中央机构及地方官府的属官，负责文书簿籍，掌管印鉴，为掾史之首。魏晋期间，权势甚盛。白：禀告。
[6]府君：汉魏以来对太守、牧尹尊称为府君或明府君，又可简称明府。廨（xiè）：官署。
[7]式：同“轼”，车厢前部扶手的横木。用作动词，手扶着轼。古人乘车，俯身扶轼表示敬意。商容：殷代贤人，因直谏被纣王废黜。闾：里巷之门。周武王灭殷后，立即到商容里巷门前表示对贤人的敬意。
【译文】陈仲举的言谈是读书人的榜样，行为是世间的规范，刚登车就任，就有革新弊端、匡正天下的抱负。出任豫章太守，一到职，就打听徐孺子住处，想先拜访他。主簿禀告说：“众人的意思是希望您先去官署。”陈说：“周武王刚灭殷，就对商容里门扶轼以表敬意，可说是席不暇暖。我去礼拜贤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李元礼 风格秀整 [1] ，高自标持 [2] ，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 [3] 。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4] 。
[1]李元礼：李膺。东汉颍川襄城（今属河南）人，名膺，字元礼。曾任河南尹、司隶校尉。当时朝廷纲纪不振，他独持法度，以声名自高，广受赞誉。
[2]高自标持：自高自负，自我标榜甚高。
[3]名教：以正定名分为中心的儒家礼教。是非：正确与错误。
[4]登龙门：据《太平广记》卷四百
六十六引《三秦记》说，龙门之下，每年三月有黄鲤鱼汇集，能跃上龙门的不过七十二条，均化而为龙。后以“登龙门”比喻得到有名望者的接待、援引而增长声誉。龙门，黄河水道名。在今山西河津西北与陕西韩城东北之间。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阙门。
【译文】李元礼风度高雅，品格严整，为人自尊自负，要将弘扬礼教、品评天下是非作为自己使命。后辈士人进入他家受到接待的，都认为是登上龙门。
陈元方 子 长文 [1] ，有英才，与 季方 子 孝先 [2] ，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 太丘 [3] 。 太丘 曰：“ 元方 难为兄， 季方 难为弟 [4] 。”
[1]陈元方：陈纪。东汉颍川许昌（今河南许昌东）人，名纪，字元方，陈寔之长子。与父寔、弟谌并有高名。曾任尚书令，拜大鸿胪。长文：陈群。名群，字长文，陈纪之子。品行忠贞，敢于直言劝谏。汉末任司空掾，入魏后迁镇东大将军，录尚书事，封颍阴侯。
[2]季方：陈谌。名谌，字季方，陈纪之弟，早卒。孝先：陈忠。名忠，字孝先，陈谌之子。
[3]咨：询问。太丘：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西北。这里指陈寔。陈寔，名寔，字仲弓，元方、季方之父。治理政务清平，百姓安适。曾任太丘长，世称“陈太丘”。
[4]难为兄、难为弟：意思是兄弟二人功业德行相当，难以分出高下。
【译文】陈元方的儿子长文，有卓越的才能，与季方的儿子孝先，各人评说自己父亲的功业德行，争执不下，就去询问祖父太丘。太丘说：“元方难为兄长而居其上，季方难为弟弟而在其下。”
荀巨伯 远看友人疾 [1] ，值胡贼攻郡 [2] ，友人语 巨伯 曰 [3] ：“吾今死矣 [4] ，子可去 [5] ！” 巨伯 曰：“远来相视 [6] ，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 荀巨伯 所行邪？”贼既至，谓 巨伯 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 [7] ，而敢独止？” 巨伯 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 [8] ，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 [9] ，一郡并获全。
[1]荀巨伯：东汉桓帝时颍川（治所在今河南禹州）人。生平事迹不详。
[2]值：遇上。胡：古代对北方与西方各民族的泛称，东汉时常指匈奴、乌桓、鲜卑等。贼：对敌人的蔑称。郡：指郡城。
[3]语（yù）：对……说。
[4]今：就，即将。
[5]子：对人的尊称。可：应该。
[6]相：指代性副词，偏指“你”。
[7]汝：你。带有轻贱、不庄重的意味。男子：对无官爵男性的称呼。含蔑视、不尊重的意味。
[8]委：抛弃。
[9]班军：撤回军队。
【译文】荀巨伯远道去探望友人病情，正好遇上胡人攻打郡城，友人对巨伯说：“我很快就要死了，您应该离开这里！”巨伯说：“我远道来看望您，您让我离开，败坏道义以求活命，难道是我荀巨伯的行为吗？”敌寇来到后，对巨伯说：“大军一到，全城的人都跑光了，你是什么人，竟敢独自留下？”巨伯说：“友人有病，不忍丢下他，宁愿用我自身来换取友人性命。”敌寇彼此议论说：“我们这些没有道义的人，却进入了有道义的国家！”于是撤军而回，整个郡城都得到保全。
管宁 、 华歆 共园中锄菜 [1] ，见地有片金， 管 挥锄与瓦石不异， 华 捉而掷去之 [2] 。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 [3] ， 宁 读如故， 歆 废书出看 [4] 。 宁 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1]管宁：三国魏北海朱虚（今山东临朐东南）人，名宁，字幼安。自小孤苦贫困，不愿做官。曾避中原战乱，居辽东三十多年。华歆（xīn）：三国魏平原高唐（今山东禹城西南）人，名歆，字子鱼。为政清静，家无蓄积。汉末曾任豫章太守，入魏后任司徒，封博平侯。
[2]捉：拾起。
[3]轩：官员所乘的车子。冕：官员的礼帽。“轩冕”连用，是复词偏义，偏指“轩”，“冕”字无义。
[4]废：放下。
【译文】管宁、华歆同在园中锄菜，见到地上有一片金子，管抡锄劳作，与见到瓦石没有不同，华则捡起金子而后扔掉。又曾同在一张座席上读书，有乘坐官车的显贵人物从门外经过，管宁读书依旧，华歆却丢开书本外出观看。管宁割断垫席，分开座位，说：“您不是我的朋友。”
华歆 、 王朗 俱乘船避难 [1] ，有一人欲依附 [2] ， 歆 辄难之 [3] 。 朗 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 王 欲舍所携人。 歆 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 [4] ？”遂携拯如初 [5] 。世以此定 华 、 王 之优劣。
[1]华歆：本门已见。王朗：三国魏东海郯（今山东郯城北）人，名朗，字景兴。儒雅博学，为官宽政减刑。汉末任会稽太守，入魏后任司空，转司徒。
[2]依附：依托。指搭乘船。
[3]难：用作意动，对……感到为难。
[4]相：指代性副词，偏指“他”。
[5]携拯：携带救助。
【译文】华歆、王朗一起乘船逃难，有一个人想要搭船，华歆对此表示为难。王朗说：“幸好还算宽敞，为什么不可以？”后来贼寇追来，王想要丢下搭船的人。华歆说：“原本之所以犹豫，正是担心这事。既已接受他的托身，难道能因情况紧急抛弃他吗？”于是携助一如当初。世人根据这事来评定华、王的优劣。
晋文王 称 阮嗣宗 至慎 [1] ，每与之言，言皆玄远 [2] ，未尝臧否人物 [3] 。
[1]晋文王：司马昭。三国魏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西南）人，名昭，字子上，司马懿次子。继其兄司马师之后任魏大将军，专揽国政，死后谥为文王。其子司马炎称帝，追尊他为文帝。阮嗣宗：阮籍。三国魏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名籍，字嗣宗。率意任情，蔑视礼教。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与嵇康友善，为“竹林七贤”之一。与当权的司马氏集团有矛盾，常以谨慎避祸的方式保全自己。
[2]玄远：玄妙高远。
[3]臧否（zāng pǐ）：褒贬。
【译文】晋文王称赞阮嗣宗为人至为谨慎，每次与他交谈，言辞都玄妙高远，从未评议他人的短长。
顾荣 在洛阳 [1] ，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 [2] ，因辍己施焉 [3] 。同坐嗤之 [4] ， 荣 曰：“岂有终日执之 [5] ，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 [6] ，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 [7] ，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1]顾荣：西晋吴郡吴（今江苏苏州）人，名荣，字彦先。天资聪慧，为人机敏。仕吴任黄门侍郎，入晋后拜郎中，迁廷尉正，后又出任琅邪王军司，加散骑常侍。洛阳：西晋京都。故城在今河南洛阳东洛水北岸。
[2]行炙人：递送烤肉的人。炙，烤肉。
[3]辍（chuò）己：舍下自己的。
[4]坐：同“座”。嗤：嘲笑。
[5]执：操作。
[6]遭乱渡江：遭遇战乱渡江南下。乱，指永嘉之乱。晋怀帝永嘉年间（307—313），匈奴贵族刘渊建汉赵，攻破洛阳，俘怀帝，杀王公士民三万余人，史称“永嘉之乱”。
[7]左右：救助。
【译文】顾荣在洛阳时，曾经应邀赴宴，席间觉得上菜的人有想吃烤肉的神情，于是留下自己的一份送给那人。同席的人都嘲笑他，顾荣说：“哪有整天摆弄烤肉，却不知它滋味的人呢？”后来遇上战乱渡江避难，每次经历危急，常有一人救助自己，问他这样做的原因，原来就是接受烤肉的人。
邓攸 始避难 [1] ，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 [2] ，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 [3] ，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 攸 之甥也。 攸 素有德业 [4] ，言行无玷 [5] ，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 [6] 。
[1]邓攸：晋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东南）人，名攸，字伯道。为官清廉，自守节操。曾任吏部尚书，迁尚书右仆射。难：指永嘉之乱。参看本门《有欲炙之色》P008注[6]“乱”注。邓攸在乱中曾被石勒俘获，后得救助逃归。
[2]取：同“娶”。
[3]讯：询问。
[4]德业：道德操守方面的业绩。
[5]玷（diàn）：污点。
[6]畜：畜养。
【译文】邓攸当初避难时，在半道上丢弃自己儿子，保全了弟弟的儿子。过江之后，娶了一个妾，很是宠爱。一年过后，询问她的来历，妾详细说到自己是北方人，遭遇世乱，回忆起父母姓名，竟然是邓攸的外甥女。邓攸一向有德行操守，言谈举止没有污点，听了这些话，悲哀悔恨终身，于是不再纳妾。
庾公 乘马有的卢 [1] ，或语令卖去 [2] ， 庾 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当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 [3] ？昔 孙叔敖 杀两头蛇以为后人 [4] ，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
[1]庾公：庾亮。晋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西北）人，名亮，字元规，晋明帝庾皇后兄、成帝之舅。姿容美好，善于谈论，爱好《老》《庄》。明帝时曾代王导为中书监，成帝初为中书令，执掌朝政。死后追赠太尉，谥为文康。公，古代对人的尊称。的卢：一种额部有白色斑点的马。传说骑乘它的人会遭遇不幸。
[2]语（yù）：对……说。
[3]安：用作使动，使……平安。
[4]孙叔敖：春秋楚国期思（今河南淮滨东南）人，芈姓，名敖，字孙叔。这是沿用古已有之的“先字后名”的称谓方式。曾任楚国令尹，辅佐楚庄王称霸诸侯。两头蛇：孙叔敖年少时，见到一条两头蛇。据说看见此蛇的人就会丧命，他很害怕，告诉母亲；又说到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已将蛇杀死埋了。母亲对他说：“积有阴德，必有阳报，你不会死的。”
【译文】庾公骑乘的马中有一匹的卢马，有人劝他让他卖掉，庾说：“卖了它，必然有买的人，就还会危害它的主人，怎能不利于自己就嫁祸给他人呢？以往孙叔敖杀死两头蛇，以保护后面走来的人，这在古代传为美谈。我仿效他，不是很旷达吗？”
阮光禄 在剡 [1] ，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 [2] 。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 阮 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 [3] ？”遂焚之。
[1]阮光禄：指阮裕。晋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名裕，字思旷。以德行知名，无心仕宦。曾任临海、东阳太守，不久去职；被征召为侍中、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均未就职。光禄，指金紫光禄大夫。掌管顾问应对，加金印紫绶。剡（shàn）：县名。治所在今浙江嵊（shèng）州。
[2]给（jǐ）：供应。
[3]为：句末语气词，表示反问。
【译文】阮光禄在剡县时，曾有一辆好车，凡来借车的没有不出借的。有个人要安葬母亲，想借车却不敢说，阮后来听说这事，感叹说：“我有车却让人不敢来借，还要车做什么？”于是将车烧了。
刘尹 在郡 [1] ，临终绵惙 [2] ，闻阁下祠神鼓舞 [3] ，正色曰：“莫得淫祀 [4] ！”外请杀车中牛祭神 [5] ， 真长 答曰：“ 丘 之祷久矣 [6] ，勿复为烦！”
[1]刘尹：指刘惔（dàn）。东晋沛国相（今安徽濉溪西北）人，名惔，字真长。为人清高，卓尔不群。明帝时召为庐陵长公主驸马，官至丹阳尹。尹，晋代郡长官一般称“太守”，但京都所在地的郡长官称为“尹”。西晋有河南尹，东晋有丹阳尹。郡：指丹阳郡。治所在今江苏南京。
[2]绵惙（chuò）：临终时气息若断若续。古人弥留之际，在鼻子前放置丝绵以察验是否气绝。惙，气息短促微弱。
[3]祠神：祭祀神灵。
[4]淫祀：不合礼制滥行祭祀。
[5]外：吏役。
[6]丘之祷久矣：语出《论语·述而》：“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丘之祷久矣。’”刘惔引用这句话，表示自己言行遵照神灵意旨，像孔子一样，祈祷很久了。
【译文】刘尹在丹阳尹任上，临终弥留时，听到阁楼下击鼓跳舞以祭神的声音，神色严肃地说：“不得滥行祭祀！”吏役请求杀掉驾车的牛来祭神，真长回答说：“我向神祈祷很久了，不要再劳烦了！”
谢公 夫人教儿 [1] ，问太傅 [2] ：“那得初不见君教儿 [3] ？”答曰：“我常自教儿 [4] 。”
[1]谢公：指谢安。东晋陈郡阳夏（jiǎ）（今河南太康）人，名安，字安石。神采清秀明达，甚有重名。位至宰相，力主抗拒外族南侵，取得淝水之战胜利，并收复北方部分失地。死后追赠太傅。
[2]太傅：官名。本为辅佐国君治理朝政的官员，汉代以后常常作为高官的加衔，不甚有实权。这里指谢安。
[3]初不：从未。
[4]常自教儿：常常用身教教育孩子。常自，经常。
【译文】谢公夫人教育子女，问太傅：“怎么从来未见您教育孩子？”回答说：“我常用身教教育孩子。”
王子敬 病笃 [1] ，道家上章 [2] ，应首过 [3] ，问 子敬 由来有何异同得失 [4] 。 子敬 云：“不觉有余事，唯忆与 郗 家离婚 [5] 。”
[1]王子敬：王献之。东晋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名献之，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善丹青，尤工书法，信奉五斗米教。曾任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尚书令。病笃：病重。
[2]道家：指五斗米道。上章：道士呈上章表以求解除厄难。
[3]首过：道家用语。自首其过，忏悔过失。
[4]由来：历来。异同得失：过失。“异同得失”连用，是复词偏义，偏指“得失”，“异同”无义；在“得失”中，又偏指“失”，“得”字无义。
[5]与郗家离婚：王献之曾娶郗昙之女郗道茂为妻，后来离婚。
【译文】王子敬病重，请道家来上表祈祷，本人则应该坦白过错，问子敬历来有什么过失。子敬说：“没觉着有其他的事，只想到与郗家离过婚。”
殷仲堪 既为荆州 [1] ，值水俭 [2] ，食常五碗盘 [3] ，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 [4] ，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 [5] ：“勿以我受任方州 [6] ，云我豁平昔时意 [7] ，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8] 。”
[1]殷仲堪：东晋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华东北）人，名仲堪。善于属文，长于清言。曾任都督荆益宁三州军事、振威将军、荆州刺史。荆州：州名。治所在今湖北江陵。
[2]水俭：因洪涝而庄稼歉收。
[3]五碗盘：由一个托盘及盛放其中的五只小碗组成的小套食器。吃饭时，碗置于盘中，盘放在座席上。
[4]率物：为人表率。物，别人、众人。
[5]语（yù）：对……说。
[6]方州：指一方一州之长。
[7]豁：舍弃。
[8]尔曹：你们。尔，第二人称代词，你。常用于长辈称呼晚辈以表示亲密。曹，等、辈。用在人称代词或名词后面表示复数。存：记住。
【译文】殷仲堪担任荆州刺史后，正遇上水灾歉收，吃饭时常常只用五碗盘，此外别无菜肴。饭粒掉落盘外席上，总是拾起来吃掉。这虽然是想为人表率，却也缘于他生性率真纯朴。他经常对子侄们说：“不要因为我担任了一州长官，就认为我会抛弃平素志向，如今我坚守此志不会改变。清贫是读书人的本分，哪能登上高枝就丢弃根本呢！你们要记住这些话！”
王恭 从会稽还 [1] ， 王大 看之 [2] 。见其坐六尺簟 [3] ，因语 恭 [4] ：“卿东来 [5] ，故应有此物 [6] ，可以一领及我。” 恭 无言。 大 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 [7] 。后 大 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 恭 [8] ， 恭 作人无长物 [9] 。”
[1]王恭：东晋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名恭，字孝伯，小字阿甯。简率正直，甚有声望。曾任吏部郎、中书令、兖青二州刺史。会（kuài）稽：郡名。治所在今浙江绍兴。还：指回到东晋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
[2]王大：王忱。名忱，字元达，小字佛大，王恭之族叔。放任旷达，性好嗜酒，有时连月长醉。曾任荆州刺史、建武将军。
[3]簟（diàn）：竹席。古人席地而坐，荐铺在下，席铺在荐上。
[4]语（yù）：对……说。
[5]卿：相当于“你”。常用来称呼辈分低于自己或平辈之间较为亲昵的人。东：东晋时将会稽、吴郡（治所在今江苏苏州）称为“东”。
[6]故：当然。
[7]荐：草垫。
[8]丈人：对长者的尊称。
[9]长（zhàng）物：多余的物品。
【译文】王恭从会稽回来，王大去看望他。见到他坐着六尺长的竹席，就对王恭说：“你从东边回来，本当有这种东西，可以拿一张给我。”王恭没有说话。王大走后，王恭就将自己坐的竹席送给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竹席，就坐在草垫上。后来王大听说这事，很是吃惊，说：“我本来以为你有很多，所以才要的啊。”王恭回答说：“您老人家不了解我，我为人没有多余的物品。”
吴郡 陈遗 [1] ，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 [2] ， 遗 作郡主簿 [3] ，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 [4] ，归以遗母 [5] 。后值 孙恩 贼出吴郡 [6] ， 袁府君 即日便征 [7] 。 遗 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 [8] ，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 [9] ，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 遗 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1]吴郡：郡名。治所在吴县（今江苏苏州）。陈遗：南朝宋初吴郡人，名遗。任郡吏，事母至孝。生平事迹不详。
[2]铛（chēng）：铁锅。焦饭：锅巴。
[3]主簿：官名。中央机构及地方官府的属官，负责文书簿籍，掌管印鉴，为掾史之首。
[4]贮录：储存收藏。
[5]遗（wèi）：送给。
[6]孙恩：东晋琅邪（治所在今山东临沂北）人，名恩，字灵秀。信奉五斗米教，曾率军起义攻破郡县，兵败后投海自杀。
[7]袁府君：指袁山松，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博学能文，擅长音乐。曾任吴国内史、吴郡太守。孙恩起事，他固守沪渎，城陷被害。府君，汉魏时对太守的尊称。
[8]未展：未及。
[9]沪渎：古称吴淞江下游近海处一段为沪渎，相当于今上海市西旧青浦镇一带古吴淞江。
【译文】吴郡人陈遗，在家极为孝顺。母亲喜欢吃锅巴，陈遗任郡主簿时，总是携带一只口袋，每次煮饭，就将锅巴收存起来，回家时送给母亲。后来遇上孙恩叛军流窜吴郡，袁太守当天就率军出征。陈遗已经积攒了数斗锅巴，来不及回家，于是带着它随军出发。在沪渎交战，官军大败。军队溃败离散，逃往山林水泽，大多数人都饿死了，唯独陈遗靠着锅巴得以活命。当时的人认为这是对他纯笃孝行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