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枝头春意闹” ① ,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② ;“云破月来花弄影” ③ ,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① “红杏”句:出自宋祁《玉楼春》。 ② 袁枚《随园诗话》:“诗改一字,界判人天,非个中人不解。”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词中句与字有似触著者,所谓极炼如不炼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触著之句也,宋景文‘红杏枝头春意闹’,‘闹’字,触著之字也。” ③ “云破”句:出自张先《天仙子》。
宋人陈正敏《遁斋闲览》记载:“张子野郎中以乐章擅名一时,宋子京尚书奇其才,先往见之。一将命者谓曰:‘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子野屏后呼曰:‘得非“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邪?’遂出,置酒尽欢。”足见此二句在当时传诵之广、名声之大。
宋祁《玉楼春》词传递出一种喜气洋洋的和乐质感,上片写春光烂漫的景色。前一句“绿杨烟外晓寒轻”,轻烟弥漫,绿杨扶疏,描绘一幅盛春画面。此句特写枝头的红杏,花团锦簇,似乎有意在竞相开放,展现出盎然的生机、浓郁的春意。前句是静态,此句是动态;“绿杨”和“红杏”,“晓寒轻”和“春意闹”,在色调和气氛上错落变化而又和谐相融。“轻”字一出,柳眼初睁的那种懒洋洋的意态,烟雾的迷离朦胧,都写出来了。这种体验是对新生命的呵护与期盼,是屏住呼吸的“收势”。接下来写“红杏枝头”落笔一放,一个“闹”字赋予整个图画以生气,赋予各个物象以精神,这里的“闹”是生命中最好的年华的呈现,是“白日放歌须纵酒”的酣畅。难怪王国维说:“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这个“闹”字不是自然物象的客观描写,而是词人走出东城,置身于盛丽春光中刹那间的眼前一亮、心头一颤,是物我相得之瞬间的审美直觉。或许,“闹”字就是这样跳到了词人眼前;又或许,他也曾如王荆公推敲锤炼后得一“绿”字般苦心思索。钱锺书《通感》曾说这个“闹”字“把事的无声的姿态说成好像有声音的波动,仿佛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感受”。“闹”字与前句尾“轻”字平仄相对,响亮新隽,警动传神,具有出人意表的审美效果。
张先颇以自己的“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自许,因号“张三影”。“云破月来花弄影”,出自《天仙子》。这是一首伤春之作,幽寂的月夜下,“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这样写,将静物动态化,赋予无情之物以有情意绪,“弄”字有意作态,花仿佛美人一般,在顾影自怜,在对影自照,“弄”字轻吐,是一种缓劲巧力,是一种小意爱怜,恰称花朵的娇柔。
王国维说,著“闹”“弄”字,而境界全出,意即通过此二字,诗人将纯粹观物时在审美直观中呈现出来的自然生命力直观地传达出来了。正是这两个传神的动词,使“呈于吾心而见于外物”的瞬间境界成为永恒。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字是有灵的。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五代顾夐《木兰花》词首句云“月照玉楼春漏促”,后来取“玉楼春”三字为调名。这首词写赏春之乐,格调明快轻爽,不同于一般词作的浓艳和妩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天仙子,本为唐玄宗时教坊曲名,五代时用作词调。此词是庆历初张先在秀州(今浙江嘉兴)任判官时作。寓情于景,咏叹伤春惜别之情,点染物色,转折意态,风姿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