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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范学道视学报师恩
王员外立朝敦友谊

【导读】 第七、八回中的主要人物是荀玫和王惠。这两人在周进的故事中已经出场,一个是对周进毕恭毕敬的小学生,一个是完全无视周进、自己吃肉让周进扫骨头的新进举人。多年之后,周进已升做国子监司业,范进也被一路提携钦点山东学道。范进临行受恩师之托,拔了荀玫。连中三元的荀玫成了进士,与王惠成了同年。薛家集的故事,兜兜转转,又在这儿接上了。从中进士的角度说,两人有早达和晚遇的区别,而从性格的角度看,荀玫中进士后品行的急速滑落与王惠数十年如一日的鄙俗势利也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对照。同时,两人在忠、孝方面的表现也彼此呼应:荀玫企图匿丧,是为不孝,而王惠降了宁王,是为不忠,这一对进士同年,却都成为不忠不孝之人,显然也蕴含了作者的深意。

与前两回对照起来看,《儒林外史》中的读书人,居乡则为土豪劣绅,严贡生是典范;出仕则为贪官污吏,王惠则是代表。他一到任就首先打听:地方人情可还有什么出产,词讼里可也略有些甚么通融?怀揣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发财梦,很快他就把原任衙门的“吟诗声、下棋声、唱曲声”变成了“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衙役、百姓,一个个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合城的人无一个不知道太爷的利害,睡梦里也是怕的”。这么一个贪官,这么一个酷吏,居然博得“江西第一个能员”的荣誉称号。小说这种不动声色的写法,包含着非常辛辣的讽刺。这样的王惠降宁王、做伪职也不足为奇,最后的悲惨结局自然也是早已注定了的。

话说严贡生因立嗣兴讼,府、县都告输了,司里又不理,只得飞奔到京。想冒认周学台的亲戚到部里告状。一直来到京师,周学道已升做 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副长官,相当于全国最高学府副校长〕了。大着胆,竟写一个“眷姻晚生”的帖,门上去投。长班传进帖,周司业心里疑惑:并没有这个亲戚。正在沉吟,长班又送进一个手本,光头名字,没有称呼,上面写着“范进”。周司业知道是广东拔取的,如今中了,来京会试,便叫快请进来。范进进来,口称恩师,叩谢不已。周司业双手扶起让他坐下,开口就问:“ 贤契 〔犹如贤友,是对学生的客气称呼〕同乡,有个甚么姓严的贡生么?他方才拿姻家帖子来拜学生。长班问他,说是广东人。学生却不曾有这门亲戚。”范进道:“方才门人见过,他是高要县人,同敝处周老先生是亲戚。只不知老师可是一家?”周司业道:“虽是同姓,却 不曾序过 〔不曾联系过〕。这等看起来,不相干了。”即传长班进来,吩咐道:“你去向那严贡生说:‘衙门有公事,不便请见,尊帖也带了回去罢!’”长班应诺回去了。

周司业然后与范举人话旧,道:“学生前科看广东榜,知道贤契高发,满望来京相晤,不想何以迟至今科?”范进把丁母忧的事说了一遍。周司业不胜叹息,说道:“贤契绩学有素,虽然耽迟几年,这次 南宫 〔这里指的是职掌会试的礼部〕一定入选。况学生已把你的大名,常在当道大老面前荐扬,人人都欲致之门下。你只在寓静坐,揣摩精熟。若有些须缺少费用,学生这里还可相帮。”范进道:“门生终身皆顶戴老师高厚栽培。”又说了许多话,留着吃了饭,相别去了。

会试已毕,范进果然中了进士。授职部属,考选御史。数年之后钦点山东学道。命下之日,范学道即来叩见周司业。周司业道:“山东虽是我故乡,我却也没有甚事相烦,只心里记得训蒙的时候,乡下有个学生叫做荀玫,那时才得七岁,这又过了十多年,想也长成人了。他是个务农的人家,不知可读得成书。若是还在应考,贤契留意看看,果有一线之明,推情拔了他,也了我一番心愿。”范进听了专记在心,去往山东到任。

考事行了大半年,才按临兖州府,生童共是三棚,就把这件事忘怀了。直到第二日要发童生案,头一晚才想起来。说道:“你看我办的是甚么事!老师托我汶上县荀玫,我怎么并不照应?大意极了!”慌忙先在生员等第卷子内一查,全然没有。随即在各幕客房里把童生 落卷 〔落选的即不录取的卷子〕取来对着名字、坐号,一个一个的细查。查遍了六百多卷子,并不见有个荀玫的卷子。学道心里烦闷道:“难道他不曾考?”又虑道:“若是有在里面我查不到,将来怎样见老师?还要细查。就是明日不出案也罢。”一会,同幕客们吃酒,心里只将这件事委决不下。众幕宾也替疑猜不定。

内中一个少年幕客 〔qú〕景玉说道:“老先生这件事倒合了一件故事。数年前,有一位老先生,点了四川学差,在何景明先生寓处吃酒。景明先生醉后大声道:‘四川如苏轼的文章,是该考 六等 〔秀才岁考中最低劣的等次〕的了。’这位老先生记在心里。到后 〔主管,主办〕了三年学差回来,再会见何老先生,说:‘学生在四川三年到处细查,并不见苏轼来考,想是临场规避了。’”说罢,将袖子掩了口笑。又道:“不知这荀玫是贵老师怎么样向老先生说的?”范学道是个老实人,也不晓得他说的是笑话,只愁着眉道:“苏轼既文章不好,查不着也罢了。这荀玫是老师要提拔的人,查不着,不好意思的。”一个年老的幕客牛布衣道:“是汶上县?何不在已取中入学的十几卷内查一查,或者文字好,前日已取了也不可知。”学道道:“有理,有理。”忙把已取的十几卷取来,对一对号簿,头一卷就是荀玫。学道看罢,不觉喜逐颜开,一天愁都没有了。

次早发出案来,传齐生童发落。先是生员。一等、二等、三等都发落过了。传进四等来,汶上县学四等第一名上来是梅玖,跪着阅过卷。学道作色道:“做秀才的人,文章是本业,怎么荒谬到这样地步!平日不守本分,多事可知!本该考居极等,姑且从宽,取过 戒饬 〔戒尺〕来,照例责罚!”梅玖告道:“生员那一日有病,故此文字糊涂。求大老爷格外开恩!”学道道:“朝廷功令,本道也做不得主。左右,将他扯上凳去,照例责罚!”说着,学里面一个 门斗 〔儒学里的公役〕,已将他拖在凳上。梅玖急了,哀告道:“大老爷!看生员的先生面上,开恩罢!”学道道:“你先生是那一个?”梅玖道:“现任国子监司业周蒉轩先生讳进的便是生员的业师。”范学道道:“你原来是我周老师的门生。也罢,权且免打。”门斗把他放起来,上来跪下。学道吩咐道:“你既出周老师门下,更该用心读书。像你做出这样文章,岂不有玷门墙桃李?此后须要洗心改过。本道来科考时,访知你若再如此,断不能恕了!”喝声:“赶将出去!”

传进新进儒童来。到汶上县,头一名点着荀玫,人丛里一个清秀少年上来接卷。学道问道:“你和方才这梅玖是同门么?”荀玫不懂这句话,答应不出来。学道又道:“你可是周蒉轩老师的门生?”荀玫道:“这是童生 〔指儿童入书塾接受启蒙教育〕的师父。”学道道:“是了,本道也在周老师门下。因出京之时,老师吩咐来查你卷子,不想暗中摸索,你已经取在第一。似这少年才俊,不枉了老师一番栽培,此后用心读书,颇可上进。”荀玫跪下谢了。候众人阅过卷,鼓吹送了出去,学道退堂掩门。

荀玫才走出来,恰好遇着梅玖还站在辕门外。荀玫忍不住问道:“梅先生,你几时从过我们周先生读书?”梅玖道:“你后生家那里知道?想着我从先生时你还不曾出世!先生那时在城里教书,教的都是县门口房科家的馆。后来下乡来,你们上学,我已是进过了,所以你不晓得。先生最喜欢我的,说是我的文章有才气,就是有些不合规矩。方才学台批我的卷子上也是这话。可见会看文章的,都是这个讲究,一丝也不得差。你可知道,学台何难把俺考在三等中间,只是不得发落,不能见面了。特地把我考在这名次,以便当堂发落,说出周先生的话,明卖个情。所以把你进个案首也是如此。俺们做文章的人,凡事要看出人的细心,不可忽略过了。”两人说着闲话到了下处。

次日送过宗师,雇牲口,一同回汶上县薛家集。此时荀老爹已经没了,只有母亲在堂。荀玫拜见母亲,母亲欢喜道:“自你爹去世,年岁不好,家里田地,渐渐也花费了,而今得你进个学,将来可以教书过日子。”申祥甫也老了,拄着拐杖来贺喜,就同梅三相商议,集上约会分子替荀玫贺学,凑了二三十吊钱。荀家管待众人,就借这观音庵里摆酒。

那日早晨梅玖、荀玫先到,和尚接着。两人先拜了佛,同和尚施礼。和尚道:“恭喜荀小相公,而今挣了这一顶头巾,不枉了荀老爹一生忠厚,做多少佛面上的事,广积阴功。 那咱 〔那时候〕你在这里上学时,还小哩,头上扎着抓角儿。”又指与二位道:“这里不是周大老爷的长生牌?”二人看时,一张供桌,香炉、烛台,供着个金字牌位,上写道:“赐进士出身,广东提学御史,今升国子监司业周大老爷长生禄位。”左边一行小字,写着:“公讳进,字蒉轩,邑人。”右边一行小字:“薛家集里人、观音庵僧人同供奉。”两人见是老师的位,恭恭敬敬,同拜了几拜。又同和尚走到后边屋里——周先生当年 设帐 〔开馆授徒的美称〕的所在。见两扇门开着,临了水次,那对过河滩塌了几尺,这边长出些来。看那三间屋用芦席隔着,而今不做学堂了。左边一间住着一个江西先生,门上贴着“江右陈和甫仙 〔jī,占卜问疑〕神数”。那江西先生不在家,房门关着,只有堂屋中间墙上,还是周先生写的联对,红纸都久已贴白了。上面十个字是:“正身以俟时,守己而律物。”梅玖指着向和尚道:“还是周大老爷的亲笔,你不该贴在这里,拿些水喷了,揭下来裱一裱收着才是。”和尚应诺,连忙用水揭下。弄了一会,申祥甫领着众人到齐了,吃了一日酒才散。

荀家把这几十吊钱,赎了几票当,买了几石米,剩下的留与荀玫做乡试盘费。次年录科,又取了第一。果然英雄出于少年。到省城,高高中了。忙到布政司衙门里,领了杯、盘、衣帽、旗匾、盘程,匆匆进京会试,又中了第三名进士。

明朝的体统:举人报中了进士,即刻在下处摆起 公座 〔旧指官吏办公的坐席〕来升座,长班参堂磕头。这日正磕着头,外边传呼接帖,说:“同年同乡王老爷来拜。”荀进士叫长班抬开公座,自己迎了出去。只见王惠须发皓白,走进门一把拉着手说道:“年长兄,我同你是‘天作之合’,不比寻常同年弟兄。”两人平磕了头,坐着,就说起昔年这一梦,“可见你我都是天榜有名。将来 ‘同寅协恭’ 〔同在一处为朝廷敬慎办事〕,多少事业都要同做。”荀玫自小也依稀记得,听见过这句话,只是记不清了,今日听他说来方才明白。因说道:“小弟年幼,叨幸年老先生榜末,又是同乡,诸事全望指教。”王进士道:“这下处,是年长兄自己赁的?”荀进士道:“正是。”王进士道:“这甚窄,况且离 朝纲 〔指朝廷所在〕又远,这里住着不便。不瞒年长兄说,弟还有一碗饭吃,京里房子,也是我自己买的。年长兄竟搬到我那里去住,将来殿试,一切事都便宜些。”说罢,又坐了一会去了。次日竟叫人来把荀进士的行李,搬在江米巷自己下处同住。 传胪 〔殿试揭晓仪式〕那日,荀玫殿在二甲,王惠殿在三甲,都授了工部主事。俸满,一齐转了员外。

一日,两位正在寓处闲坐,只见长班传进一个红全帖来,上写“晚生陈礼顿首拜”。全帖里面夹着一个单帖,上写着:“江西南昌县陈礼,字和甫,素善乩仙神数,曾在汶上县薛家集观音庵内行道。”王员外道:“长兄,这人你认得么?”荀员外道:“是有这个人。他请仙判的最妙,何不唤他进来请仙问问功名的事?”忙叫:“请!”只见那陈和甫走了进来,头戴瓦楞帽,身穿茧绸直裰,腰系丝绦,花白胡须,约有五十多岁光景。见了二位躬身 唱诺 〔作揖〕,说:“请二位老先生台座,好让 山人 〔旧指以卜卦、算命为职业的人〕拜见。”二人再三谦让,同他行了礼,让他首位坐下。荀员外道:“向日道兄在敝乡观音庵时,弟却无缘,不曾会见。”陈礼躬身道:“那日晚生晓得老先生到庵。因前三日纯阳老祖师降坛,乩上写着这日午时三刻,有一位贵人来到,那时老先生尚不曾高发,天机不可泄漏,所以,晚生就预先回避了。”王员外道:“道兄请仙之法,是何人传授?还是专请纯阳祖师,还是各位仙人都可启请?”陈礼道:“各位仙人都可请。就是帝王、师相、圣贤、豪杰,都可启请。不瞒二位老先生说,晚生数十年以来,并不在江湖上行道,总在王爷府里和诸部院大老爷衙门交往。切记先帝弘治十三年,晚生在工部大堂刘大老爷家扶乩,刘大老爷因李梦阳老爷参张国舅的事下狱,请仙问其吉凶,那知乩上就降下周公老祖来,批了‘七日来复’四个大字。到七日上李老爷果然奉旨出狱,只罚了三个月的俸。后来,李老爷又约晚生去扶乩,那乩半日也不得动。后来忽然大动起来,写了一首诗,后来两句说道:‘梦到江南省宗庙,不知谁是旧京人。’那些看的老爷,都不知道是谁。只有李老爷懂得诗词,连忙焚了香伏在地下,敬问:‘是那一位君王?’那乩又如飞的写了几个字道:‘朕乃建文皇帝是也。’众位都吓的跪在地下朝拜了。所以晚生说是帝王、圣贤都是请得来的。”王员外道:“道兄如此高明,不知我们终身官爵的事,可断得出来?”陈礼道:“怎么断不出来?凡人富贵、穷通、贫贱、寿夭,都从乩上判下来,无不奇验。”两位见他说得热闹,便道:“我两人要请教,问一问升迁的事。”那陈礼道:“老爷请焚起香来。”二位道:“且慢,候吃过便饭。”

当下留着吃了饭,叫 长班 〔官员身边随时听使唤的仆人〕到他下处把沙盘、乩笔都取了来摆下。陈礼道:“二位老爷自己默祝。”二位祝罢,将乩笔安好。陈礼又自己拜了,烧了一道降坛的符,便请二位老爷两边扶着乩笔又念了一遍咒语,烧了一道启请的符,只见那乩渐渐动起来了。那陈礼叫长班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跪献上去。那乩笔先画了几个圈子,便不动了。陈礼又焚了一道符,叫众人都息静。长班、家人站在外边去了。又过了一顿饭时,那乩扶得动了,写出四个大字:“王公听判。”王员外慌忙丢了乩笔,下来拜了四拜,问道:“不知大仙尊姓大名?”问罢又去扶乩。那乩旋转如飞写下一行道:“吾乃伏魔大帝关圣帝君是也。”陈礼吓得在下面磕头如捣蒜,说道:“今日二位老爷心诚,请得夫子降坛。这是轻易不得的事!总是二位老爷大福。须要十分诚敬,若有些须怠慢,山人就担戴不起!”二位也觉悚然,毛发皆竖,丢着乩笔,下来又拜了四拜,再上去扶。陈礼道:“且住。沙盘小,恐怕夫子指示言语多,写不下。且拿一副纸笔来,待山人在旁记下同看。”于是拿了一副纸笔递与陈礼在旁抄写,两位仍旧扶着。那乩运笔如飞,写道:“羡尔功名夏后,一技高折鲜红。大江烟浪杳无踪,两日 黄堂 〔古称太守治事的厅堂〕坐拥。只道 骅骝 〔huá liú,赤红色的骏马。泛指骏马〕开道,原来天府 夔龙 〔比喻朝中大臣〕。琴瑟琵琶路上逢,一盏 醇醪 〔味厚的美酒〕心痛。”写毕,又判出五个大字:“调寄《西江月》。”三个人都不解其意。王员外道:“只有头一句明白,‘功名夏后’,是‘夏后氏五十而贡’,我恰是五十岁登科的,这句验了。此下的话全然不解。”陈礼道:“夫子是从不误人的,老爷收着,后日必有神验。况这诗上说‘天府夔龙’,想是老爷升任直到宰相之职。”王员外被他说破,也觉得心里欢喜。说罢荀员外下来拜了,求夫子判断。那乩笔半日不动,求的急了,运笔判下一个“服”字。陈礼把沙摊平了求判,又判了一个“服”字。一连平了三回沙,判了三个“服”字,再不动了。陈礼道:“想是夫子龙驾,已经回天,不可再亵渎了。”又焚了一道退送的符,将乩笔、香炉、沙盘撤去,重新坐下。二位官府封了五钱银子,又写了一封荐书,荐在那新升通政司范大人家。陈山人拜谢去了。

到晚,长班进来说:“荀老爷家有人到。”只见荀家家人,挂着一身的孝飞跑进来磕了头,跪着禀道:“家里老太太,已于前月二十一日归天。”荀员外听了这话哭倒在地。王员外扶了半日,救醒转来,就要到堂上递呈丁忧。王员外道:“年长兄,这事且再商议。现今考选科、道在即,你我的资格,都是有指望的。若是报明了丁忧家去,再迟三年,如何了得?不如且将这事瞒下,候考选过了再处。”荀员外道:“年老先生极是相爱之意,但这件事恐瞒不下。”王员外道:“快吩咐来的家人,把孝服作速换了。这事不许通知外面人知道,明早我自有道理。”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请了吏部 掌案 〔检查章程办理稿案的书吏〕的金东崖来商议。金东崖道:“做官的人匿丧的事是行不得的。只可说是能员,要留部在任守制,这个不妨,但须是大人们保举,我们无从用力。若是发来部议,我自然效劳是不消说了。”两位重托了金东崖去。到晚,荀员外自换了青衣小帽,悄悄去求周司业、范通政两位老师,求个保举。两位都说可以酌量而行。又过了两三日,都回复了来,说:“官小,与 夺情 〔以政府的权力,命令某一个有亲丧的官员留职守制〕之例不合。这夺情,须是宰辅或九卿班上的官,倒是外官在边疆重地的亦可。若工部员外是个 闲曹 〔没有具体工作和具体责任的官员〕,不便保举夺情。”荀员外只得递呈丁忧。

王员外道:“年长兄,你此番丧葬需费,你又是个寒士,如何支持得来?况我看见你不喜理这烦剧的事,怎生是好?如今也罢,我也告一个假同你回去。丧葬之费数百金,也在我家里替你应用,这事才好。”荀员外道:“我是该的了。为何因我,又误了年老先生的考选?”王员外道:“考选还在明年,你要等除服,所以担误。我这告假,多则半年,少只三个月,还赶的着。”

当下荀员外拗不过,只得听他告了假一同来家,替太夫人治丧。一连开了七日吊,司、道、府、县,都来吊丧。此时哄动薛家集,百十里路外的人,男男女女都来看荀老爷家的丧事。集上申祥甫已是死了,他儿子申文卿,袭了丈人夏总甲的缺,拿手本来磕头,看门效力。整正闹了两个月,丧事已毕。

王员外共借了上千两的银子与荀家,作辞回京。荀员外送出境外,谢了又谢。王员外一路无话,到京才 开了假 〔销了假〕,早见长班领着一个报录的人进来叩喜。不因这一报,有分教:贞臣良佐,忽为 悖逆 〔抗命叛乱。悖,bèi〕之人;郡守部曹,竟作 逋逃 〔逃亡,流亡。逋,bū〕之客。未知所报王员外是何喜事,且听下回分解。 liq3V+9XFqga3HarhOznehg0r3/DWtsP4zxHlHderN8Gaby8AI309BBf0q8R/7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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