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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西楚霸王”项羽最终没能成就真正的帝王之业。但是司马迁不以成败论英雄，为项羽立“本纪”，放在《秦始皇本纪》之后，《高祖本纪》之前。《项羽本纪》不但真实地再现了秦汉之际风云变幻的历史画面，而且成功地描绘了项羽这一历史人物的典型性格，这里选录的就是该文篇末司马迁对项羽的评论。
本篇对项羽的是非功过及其失败的原因，作了高度的概括和褒贬，流露出作者包含着敬仰、同情、惋惜……的复杂心情，也反映了司马迁卓越的史识。全文夹叙夹议，把秦汉之际的主要史实与对项羽功业的评价融为一体。文章多作四字短句，节奏紧凑，凸显了盖世英雄的末路之悲。司马迁在对项羽无限同情的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他不能弥补的缺陷。项羽虽然和舜一样是“重瞳子”，但是决定历史兴衰的从来不只是天命，他的“其兴也暴，其败也速”全是因为其个人的局限，自弃人和，自恃武功，逞弄个人聪明而不师法古事……司马迁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过失与荒谬，指出若非有德又怎能承受天命。这些都反映了司马迁有关历史变迁与人生沉浮的根本观点。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 2 曰“舜目盖重瞳子 3 ”，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 4 邪？何兴之暴 5 也！夫秦失其政，陈涉 6 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
1 项羽本纪赞：《史记·项羽本纪》的赞语部分，是司马迁对项羽的评论。项羽（前232年—前202年），名籍，字羽，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从叔父项梁起兵吴地反秦。大破秦军，并率领五国诸侯入关、灭秦、分封王侯，自号“西楚霸王”。后为刘邦所困，败于垓下（今安徽灵璧县东南），自刎于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 2 周生：汉时儒者，名字事迹不详。生，对前辈学者的尊称。 3 重瞳子：有双瞳仁的人。 4 苗裔：后代子孙。 5 暴：突然，迅猛。 6 陈涉：即陈胜。秦末农民起义的领袖之一。
有尺寸 1 ，乘势起陇亩 2 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 3 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 4 怀楚，放逐义帝 5 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 6 功伐 7 ，奋 8 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 9 而不自责，过矣。乃引 10 “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1 非有尺寸：形容项羽没有任何凭借。 2 陇亩：田野。这里指民间。 3 五诸侯：指齐、赵、韩、魏、燕五个诸侯国。 4 背关：舍弃关中。 5 义帝：秦二世二年（前208年），项梁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王，仍称“楚怀王”。项羽灭秦后，尊怀王为义帝。项羽自立后，放逐义帝，并暗中令人把他杀死在江中。 6 矜：夸耀。 7 功伐：功劳。“伐”与“功”同义。 8 奋：振。这里有极力施展的意思。 9 寤：同“悟”，觉醒。 10 引：援引，拿来做理由。
太史公说：我从周生那里听说“舜的眼睛好像是双瞳孔”，又听说项羽也是拥有双瞳孔的人。项羽难道是舜的后代么？为什么他兴起得这样迅猛呢？当秦王朝政治失序的时候，陈胜首先发难，各地豪杰纷纷起事，一起争夺天下，人数多得数也数不清。然而项羽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作为依靠，却趁着当时的形势从民间奋起，三年的时间，率领五国诸侯灭掉了秦国，分割天下的土地封赏王侯，政令都由项羽颁布，自号为“霸王”，虽然霸王的尊位没有维持到最后，但在近古以来是不曾有过的。等到项羽放弃关中怀恋故乡楚地，放逐义帝而自立为王，再来怨恨王侯们背叛了自己，这就很难了。自己夸耀功劳，专逞个人的才智而不肯效法古人，认为这样可以成就霸王的事业，想用武力征讨统治天下，五年的时间就亡了国。自身死在东城，还不醒悟，不责备自己，真是太错误了。还借口说：“是上天灭亡我，不是我用兵的过错”，难道不是很荒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