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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唐雎 1 不辱使命
《战国策》

导读

《唐雎不辱使命》生动地记叙了这样一个故事:秦国灭韩亡魏之后向安陵君提出交换土地的要求,不过这只是个幌子,其真正用意,是想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地吞并安陵。唐雎临危受命,只身深入敌国,在秦王面前不屈不挠,最终挫败了秦王的企图,迫使其放弃了吞并安陵的打算。

文章多用对话来刻画人物形象,又用对照的手法,使双方的性格表现得更为突出,在矛盾冲突中,展示人物的变化。比如唐雎以“布衣之怒”正面对抗秦王的“天子之怒”。在面对面的激烈斗争中,一方面写秦王从“不悦”到“怫然面怒”再到“色挠”的变化,将这个貌似强大,又色厉内荏的君主形象表现得栩栩如生。一方面在秦王的映衬下,“挺剑而起”的唐雎更展现出了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爱国精神,有勇有谋的形象跃然纸上。这些都使文章极富戏剧性,两个人物之间的推拉影响使得短小的故事亦有波澜起伏、汹涌澎湃之感,令人读之心怀激荡。

秦王 2 使人谓安陵君 3 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 4 亡魏 5 ,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

〔注释〕

1 唐雎[jū]:人名,也作“唐且”,安陵君的臣子。 2 秦王:嬴政,前247年即秦王位,前221年统一六国后改称“始皇帝”。 3 安陵君:魏国的封君。安陵,在今河南鄢陵西北。此时魏已被秦所灭。 4 灭韩:在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年)。 5 亡魏:在秦王政二十二年(前225年)。

长者 1 ,故不错意 2 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 3 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 4 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 5 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 6 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 7 ,以头抢 8 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 9 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 10 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 11 也,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 12 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13 ,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秦王色挠 14 ,长跪 15 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注释〕

1 长者:忠诚厚重的人。也指年高有德行的人。 2 错意:同“措意”,放在心上。 3 逆:不顺从,违背。 4 直:只。 5 怫[fú]然:愤怒的样子。 6 布衣:平民。 7 徒跣[xiǎn]:赤足。 8 抢[qiāng]:撞。 9 专诸之刺王僚:专诸,人名。王僚,吴王僚。春秋时吴国的公子光想夺吴王僚的王位,阴养勇士专诸。一日,公子光设宴请王僚,派专诸把短剑藏在鱼腹中,借献食的机会,乘机刺杀了吴王僚。 10 聂政之刺韩傀[guī]:聂政,战国时人。韩傀,韩国丞相。韩大夫严仲子跟韩傀有仇,便请聂政去刺杀了韩傀,聂政成功之后毁容自杀。 11 要离之刺庆忌:庆忌,吴王僚的儿子。吴王阖闾(即公子光)夺了王位后,庆忌逃往卫国。阖闾怕庆忌借兵复国,便指使勇士要离假意投奔庆忌,取得其信任,趁机刺死庆忌。要离在刺杀成功之后伏剑自杀。 12 休祲[jìn]:吉凶的征兆。休,美善,吉祥,指吉兆。祲,不祥之气,妖气,指凶兆。 13 缟[gǎo]素:白色丝织品。古代丧服都用白色。天下缟素,意指国君死亡,全国的人都穿孝服。 14 挠:屈服。 15 长跪:古代没有凳椅,人坐在铺有席子的地面上,坐时两个膝盖跪在地上,臀部靠在脚后跟上。为了向对方表示敬重,把腰挺直,臀部离开脚后跟,身体就显得高了一些,这就是长跪。

〔译文〕

秦王派人对安陵君说:“我打算用方圆五百里的地方交换安陵,安陵君可要答应我啊!”安陵君说:“承蒙大王给予恩惠,用大片的土地交换小的土地,很好。即使如此,安陵是从先王那里继承下来的,我愿一直守护它,不敢拿来交换。”秦王很不高兴。安陵君于是派遣唐雎出使秦国。

秦王对唐雎说:“我用方圆五百里的土地来交换安陵,安陵君不答应我,这是为什么呢?何况秦国已经灭掉了韩国和魏国,而安陵君凭借着方圆五十里大小的土地幸存下来,是因为我认为安陵君是忠厚的长者,所以才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我用十倍的土地来扩大安陵君的领土,而他却拒绝我的好意,是轻视我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安陵君从先王那里继承了土地,并且守护它,即使是用一千里土地也不敢交换,何况只有五百里呢!”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先生也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我不曾听说过。”秦王说:“天子发怒,就会横尸百万,血流千里。”唐雎说:“大王可曾听说过平民发怒吗?”秦王说:“平民发怒,也不过是摘掉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罢了。”唐雎说:“这是平庸无能的人发怒,不是志士发怒。以前专诸刺杀吴王僚时,彗星的尾光扫过了月亮;聂政刺杀韩傀时,白色的长虹穿过了太阳;要离刺杀庆忌时,苍鹰飞扑到了宫殿上。这三个人都是平民中的志士,心中怀着愤怒还未发作的时候,吉凶的征兆就从天而降了,(这三人)加上我就将是四个人了。如果志士发起怒来,不过倒下两具尸体,血流于五步之内,可是天下的人都得穿白戴孝,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唐雎说着)就拔出佩剑站起身来。

秦王面有惧色,跪坐在座位上挺直上身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哪里要到这个地步!我明白了,韩国、魏国灭亡,而安陵凭借方圆五十里的土地保存了下来,只是因为有先生啊。” DSU9GKXXDfRcZGlstFnXKeYToNC1+kgm7hc1DIyXZ4sJ8NiB+EdnTCVV9IbxqD1z



13.卜居 1
(屈原)

导读

《卜居》是《楚辞》中的一篇文章。相传为屈原所作,而现代学者多以为是楚国人在屈原死后为了悼念他而记载下来的有关传说。全文以屈原问卜开篇,以太卜辞谢作结。

屈原为实现美好的理想,与黑暗的世俗进行抗争,不幸为奸佞小人谗害、被楚王疏远放逐。这篇文章假借问卜,剖析了屈原对社会黑暗腐败的厌弃和对自己遭遇不公的愤懑。社会现实黑暗而强大,美好理想难以实现,自身高洁却难容于世,文中屈原连用八对“宁……将……”的选择句式表明自己在面对种种矛盾之后最终的选择和坚守,磅礴的感情一泻无遗。文章文辞壮美,顿挫有致,成功塑造了一个屹立在“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的混浊世道中间坚持真理、不愿同流合污的勇士与斗士的形象。全文最有趣味的地方是结尾处,太卜拒绝了屈原的问卜。他告诉屈原“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实际上太卜代替屈原说出了全文的主旨,并再次将所谓的选择性强调在世人的眼前。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复见。竭智尽忠,而蔽障 2 于谗。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乃往见太卜 3 郑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策拂龟 4 曰:“君将何以教之?”

屈原曰:“吾宁悃悃款款 5 朴以忠乎,将送往劳 6 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 7 游大人以成名乎?宁正言不讳以

〔注释〕

1 卜居:占卜自己该怎样处世,何去何从。 2 蔽障:遮蔽阻挡。 3 太卜:官名,掌管卜筮。 4 端策拂龟:摆好蓍草,拂去龟壳上的灰尘。端,摆端正。策,蓍草。龟,龟壳。“策”与“龟”都是占卦的工具。 5 悃[kǔn]悃款款:诚实、诚恳的样貌。 6 劳:慰劳。 7 将:抑或,还是。

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将哫訾 1 栗斯 2 、喔咿嚅唲 3 以事妇人 4 乎?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 5 、如脂如韦 6 以絜楹 7 乎?宁昂昂 8 若千里之驹乎,将氾氾 9 若水中之凫 10 ,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宁与骐骥 11 亢轭 12 乎,将随驽马 13 之迹乎?宁与黄鹄 14 比翼乎,将与鸡鹜 15 争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 16 毁弃,瓦釜 17 雷鸣;谗人高张 18 ,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

詹尹乃释策而谢 19 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龟策诚不能知此事。”

〔注释〕

1 哫訾[zú zǐ]:阿谀,以言献媚。 2 栗斯:小心奉承谄媚的样子。 3 喔咿嚅唲[rú ér]:强颜欢笑的样子。 4 妇人:指楚怀王的宠姬郑袖。她与朝中重臣上官大夫等人联合排挤馋毁屈原。 5 突梯滑稽:委婉顺从、圆滑的样子。 6 如脂如韦:像油脂一样光滑,像熟牛皮一样柔软,比喻柔软而无骨气,善于应对。脂,脂肪。韦,柔软的熟皮革。 7 絜楹:比喻圆滑谄媚,善于揣度人之所好。 8 昂昂:气概轩昂的样子。 9 氾氾[fàn fàn]:浮游不定的样子。 10 凫:野鸭。 11 骐骥:千里马。 12 亢轭 [kàng è]:并驾而行。亢,通“伉”,并。轭,驾车时套在马脖子上的曲木。 13 驽马:劣马。 14 黄鹄[hú]:天鹅。 15 鹜[wù]:鸭子。 16 黄钟:古乐中十二律之一,是最响最宏大的声调。这里指声调合于黄钟律的大钟,比喻有才能的人。 17 瓦釜:比喻无德无才的人。 18 高张:此处指坏人气焰嚣张,趾高气扬。 19 谢:辞谢,拒绝。

〔译文〕

屈原被流放以后,三年没能再见到楚王。他献出全部才智和忠诚效忠国家,却被谗言遮蔽阻隔。他心烦意乱,不知该何去何从。于是去见太卜郑詹尹问卜说:“我有些疑惑,希望通过您的占卜来决断。”郑詹尹就摆正蓍草、拂去龟甲上的灰尘问道:“先生有何见教?”

屈原说:“我宁可诚恳质朴而尽忠,还是迎来送往、逢迎应酬让自己永不困穷呢?宁可锄掉茅草,勤劳耕作,还是交游权贵而谋取名声呢?宁可毫无隐讳地直言危害自己,还是顺从世俗贪图富贵而苟且偷生呢?宁可高超出众而保持我本来的性情,还是阿谀逢迎、强颜欢笑以侍奉那位贵妇人呢?宁可廉洁正直以保持自己的清白,还是圆滑诡诈、毫无骨气地趋炎附势呢?宁可像气概轩昂的千里马,还是像浮游不定的野鸭随波逐流而保全自身呢?宁可与骐骥并驾齐驱,还是跟随那劣马的足迹呢?宁可与天鹅比翼高飞,还是同鸡鸭一起争夺食物呢?这些,哪个是吉哪个是凶?哪个该舍弃哪个该遵从?世道混浊不清!把薄薄的蝉翼看得很重,却把千钧重物看得很轻;黄钟大吕毁弃不用,瓦釜陶罐却敲打得如同雷鸣;谄谀的小人趾高气扬,贤明之士却默默无名。唉,什么也别说了,哪个能知道我的廉洁与忠贞!”

郑詹尹于是放下蓍草抱歉地说:“尺比寸长但也有短处,寸比尺短却也有它的长处;世间万物都有不完善的地方,智慧也有无法明了的时候;术数也有占卜不了的事情,神灵也有难以通晓的地方。您还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实行自己的主张吧。龟壳蓍草实在无法知晓这些事情啊!” DSU9GKXXDfRcZGlstFnXKeYToNC1+kgm7hc1DIyXZ4sJ8NiB+EdnTCVV9IbxqD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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