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陡直坚实的小径,树与灌木被抛在身后,只见石头与青苔独占山头。人类尚未入侵这片净土,这里没有人类的份。在这里,即使是农人也找不到粮草或木材。远方呼唤着,点燃了殷殷的思念;这可爱的小径越过山崖、沼泽与皑皑白雪,引人来到另一座山谷、另一个村落,接触另一种语言、另一群人们。我在山隘高处小歇片刻。山路缓缓下降,两侧潺潺流水相随。在这高处驻足,几乎能找到通往两个世界的路。脚下的这条小河流向北方,注入远方寒冷的大海;另一侧雪融之水则落向南方,在亚得里亚海入洋,最后漂向非洲大陆。然而,世界上所有的川流,最后总会汇集在一起,北极冰海与尼罗河终会一起转为潮湿的云。这古老又美丽的平衡,平添此刻的神圣之感;对于像我这样的游子而言,每一条路都是回家的路。
此时,我的目光仍有选择的余地。北方与南方仍在视线范围之内,再走个五十步,就只能看到南方了。南方的气息从蓝色山谷里神秘地向我吹送而来,我的心跳竟与之相应和。我期待着那儿的湖水及林园、那儿的葡萄与杏果的芳香,我仿佛听见那渴慕已久且带着朝圣意味的古老传说。
远方山谷传来的声响,唤起年少的回忆。我曾因首次南方之旅而深深陶醉;曾在湛蓝湖畔深深吸入浓郁的田园芳香;某个夜里,曾在异乡苍白雪山下,竖耳倾听远方家乡的音讯;也曾在古老文明圣殿石柱下,许下第一次祝祷;更难忘的,是初见棕色岩岸后大浪如雪时的美景。
如今,我已不再如痴如醉,也不再想将远方的美丽及自己的快乐和所爱的人分享。我的心已不再是春天;我的心,已是夏天。异乡对我的呼唤不同于以往,它在心中回荡的声音,也较以往沉静。我不再雀跃地将帽子抛向空中,也不再欢唱。但我微笑;我不是以唇微笑,而是用心灵、用眼睛、用每寸肌肤微笑。现在,面对着香气袭人的土地,我比当年首次邂逅时更优雅,更内敛,更深刻,更洗练,也更心存感激。如今的我,比以前更融入这南国的一切,而它也为我娓娓诉说更丰富、更详尽的故事。我的思念,不会再为朦胧的远方增添梦幻的色彩。我的眼光满足于所见的事物;因为学会了看,从此世界变美了。
世界变美了。我孤独,但不为寂寞所苦。我别无所求。我乐于让阳光将我完全晒熟,我渴望成熟。我迎接死亡,乐于重生。世界变美了。
(19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