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情况有所不同。我们似乎正朝着一种或几种另类视觉范式过渡。线性视角与其他类型的视觉方式共存,以至于我们无法不得出以下结论:线性视角作为主流视觉范式的地位正在发生转变。
这一转变早在19世纪的油画界就显而易见。一幅作品着重体现了此转变发生的情形:J.M.W.透纳(J.M.W.Turner)1840年创作的《奴隶船》( The Slave Ship )。画中的场景再现了一个真实事件:一艘奴隶船的船长发现他的保险只能覆盖在航程中丢失的奴隶,无法保障那些在船上死亡或生病的奴隶。所以他下令将船上所有垂死和生病的奴隶扔到海里去。透纳的作品描绘的就是奴隶被海水淹没的瞬间。
在这幅画中,地平线是倾斜的、弯曲的、混沌的,如果我们还能分辨出地平线的话。观察者失去了自身的稳定站位。不存在可以汇聚到一个灭点上的平行线。位于构图中心的太阳在倒影中重复。奴隶们不仅沉入水中,身体也肢解为碎片——四肢被鲨鱼吞噬,只剩水面下的形状。看画的观察者感到不安、离散、失控。面对殖民主义和奴隶制的视觉呈现,线性透视(象征着主宰、控制和主体性位置的中心位置)被抛弃。视角开始翻滚和倾斜,将作为系统性建构的空间和时间概念也一同颠覆。防止经济损失的保险引起了冷血的谋杀,这让可计算和预测的未来理念暴露出其凶残的一面。在摇摆不定、危机四伏、变幻莫测的海面上,空间化为一片混沌。
透纳很早就开始尝试在画中融入运动视角。传说他把自己绑在从多佛到加莱的一艘船的桅杆上,以便清晰地观察地平线的变化。1843年或1844年,他将头伸出一列行驶的火车的车窗整整九分钟,最终创作了一幅名为《雨、蒸汽和速度——大西部铁路》( Rain , Steam , andS peed - The Great Western Railway ,1844)的画。在这幅画中,线性透视消融在背景中。没有清晰度,没有灭点,也没有明确的过去或未来指向。更有趣的是观察者自己的视角,他似乎悬荡在铁路桥的铁轨外侧。他所占据的位置之下没有地面。或许他漂在薄雾中,浮于不存在的地面之上。
在透纳的两幅画中,地平线都是模糊和倾斜的,但是没有被抹除。这些作品并未完全否定地平线的存在,只是让其无法被观者感知。也就是说,地平线的问题终于浮出水面了。视角随视点流动,即使在同一视野中,视角也不会发生交叠。溺水奴隶的下沉运动或许对画家的视角产生了影响,他使视角脱离确定的位置,让其受制于重力和运动的影响,被深不见底的大海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