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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的电影

弱影像的出现让人联想到胡安·加西亚·埃斯皮诺萨(Juan García Espinosa)于20世纪60年代末在古巴为“第三电影”(Third Cinema)运动撰写的经典宣言《为了不完美的电影》。 [1] 埃斯皮诺萨主张创作一种不完美的电影(imperfect cinema),用他的话说,“在技术和艺术上都是大师级的完美电影几乎总是反动电影。”不完美的电影努力克服阶级社会中的劳动分工。它将艺术融入生活和科学,模糊消费者与制作者、观众与创作者之间的界限。它坚持自身的不完美,深受大众喜爱却不倡导消费主义,尽心投入而不陷入官僚做派。

在宣言中,埃斯皮诺萨还反思了新媒体的前景。他明确做出预言,视频技术的发展将危及传统电影制作人的精英地位,使某种大众电影制作成为可能:一种人民的艺术。与弱影像经济一样,不完美的电影削弱了创作者与观众之间的区隔,将生活与艺术融为一体。最重要的是,不完美电影的视觉效果一定会有所降低:影像模糊,制作外行,充满人造的假象。

某种程度上,弱影像经济符合不完美电影的描述,而对于完美电影的描述则代表了另一种概念,即作为旗舰店的电影(cinema as a flagship store)。但真正的当代的不完美电影比埃斯皮诺萨所预想的更具矛盾性且更重情感表达。弱影像经济借助其在世界范围传播的即时性、合成和挪用的制作原则,使得比以往更多的制作者群体参与到影像创作中。这并不意味着机会只能用于推动进步。仇恨言论、垃圾邮件,还有其他毫无价值的信息也会通过数字连接进行传播。数字通信已成为最有争议的市场之一,长期以来,此领域一直处于原始积累阶段,受制于大规模(在一定程度上是成功的)私有化。

因此,弱影像的流通网络既是维系脆弱的、新生的共同利益的平台,也是商业和国家计划的战场。其中既有实验性和艺术性作品,也充斥着数量惊人的色情和妄想内容。弱影像的领域虽然允许人们访问被主流排斥的影像,但这一领域渗透着最先进的商品化技术。弱影像使用户积极参与内容创作和传播,同时也征召用户加入生产的队伍。用户成为弱影像的编辑者、评论者、翻译者和(共同)作者。

所以,弱影像就是大众影像——大多数人可以制作和观看的影像。其表达了当代人群中存在的所有矛盾:机会主义,自恋,渴望自主性和创造力,无法集中注意力或下定决心,随时准备反抗却又同时保持顺从。 [2] 总之,弱影像抓拍了人群的情感状况:精神衰弱、偏执、恐惧,以及对强度、乐趣和分散注意力的渴求。影像的状态不仅说明了它们经过无数次转载和重新格式化,也说明了无数人对影像足够关心,愿意一遍又一遍地转换这些影像,添加字幕,重新编辑,上传。

这种情况下,或许我们不得不重新定义影像的价值,或者更准确地说,为影像创造一个新的视角。除了分辨率和交换价值,我们还可以想象另一种由速度、强度和传播广度所定义的价值。弱影像之所以弱,是因为它们经过多重压缩,传播速度极快。它们失去了物质性,却获得了速度。弱影像表达的是一种去物质化的状态,这点不仅与观念艺术的遗产享有共同之处,更与当代的符号生产模式共通。 [3] 资本的符号转向,正如菲利克斯·加塔利(Félix Guattari)所述 [4] ,有利于创造和传播经过压缩的、便于修改的数据包,而这些数据包又可以整合成不断更新的组合与序列。 [5]

视觉内容的扁平化——影像的概念生成(concept-in-becoming)——将影像置于一种普遍的信息转向之中,让包裹着影像的知识经济将影像及其阐释从语境中剥离出来,投入永恒的资本主义解域化旋涡。 [6] 观念艺术史将这种艺术品的去物质化倾向描述为对于可见性崇拜价值的抵抗。然而,现实结果却是去物质化的艺术品完美地适应了资本的符号化,进而适应了资本主义的观念转向。 可以说,弱影像存在类似的张力。一方面,弱影像与高分辨率代表的拜物价值背道而驰。另一方面,正因如此,弱影像最终也被完美地整合进信息资本主义中,其繁荣依靠的是挤压和缩短注意力,表面印象而非沉浸体验,强度而非沉思,即时预览而非长时放映。

[1] 参见胡里奥·加西亚·埃斯皮诺萨,《为了不完美的电影》[“For an Imperfect Cinema,”trans.Julianne Burton, Jump Cut ,no.20(1979):24-26]。

[2] 参见保罗·维尔诺(Paolo Virno),《大众的语法:对当代生活形式的分析》[ A Grammar of the Multitude : For an Analysis of Con temporary Forms of Life ,trans.Isabella Bertoletti,James Cascaito,and Andrea Casson,Los Angeles:Semiotext(e),2004]。

[3] 参见亚历克斯·阿尔贝罗(Alex Alberro),《观念艺术与宣传政治》[ Conceptual Art and the Politics of Publicity (Cambridge,MA:MIT Press,2003)]。

[4] 菲利克斯·加塔利,《资本作为权力形成的必需组成》[“Capital as the Integral of Power Formations,”in Soft Subversions ,ed.Sylvère Lotringer,Los Angeles:Semiotext(e),1996,202]。

[5] 西蒙·谢赫(Simon Sheikh)在一篇出色的文章中详细论述了所有这些发展,请参考《研究的对象还是知识的商品化?关于艺术研究的评论》[“Objects of Study or Commodification of Knowledge?Remarks on Artistic Research,” Art& Research 2,no.2(Spring 2009),http://www.artandresearch.org.uk/v2n2/sheikh.html]。

[6] 参见艾伦·塞库拉(Allan Sekula),《阅读档案:劳动与资本之间的摄影》[“Reading an Archive:Photography between Labour and Capital,”in Visual Culture : The Reader ,ed.Stuart Hall and Jessica Evans,(London:Routledge 1999),181-92]。 OaV2UPAJrZKORAOAwOx0+o55y9ZAKtAnZ0zCTxdcF/a8loehtWk7l0U6TsWAxv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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