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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移民问题现在关系到每个人,展现出一种全新却糟糕的普遍性:“被剥夺土地”

对那些决定将地球“现代化”的人们来说,着陆何处的问题并未出现。四个世纪以来深受“(地理)大发现”、帝国、现代化、发展和全球化冲击的人们才会考虑这个问题,而且非常痛苦地向自己提问。他们清楚地知道,发现土地被剥夺意味着什么。他们同样清楚地知道,被驱逐出故土意味着什么。他们别无选择,不得不变成被征服、被灭绝和被掠夺后勉力生存的行家。

对于那些已然完成现代化的人们来说,前所未有之事在于,目前他们像其他人一样遇到了失去土地的问题。或许没有那么血腥,没有那么残酷,也更难被察觉,但现居民确实承受着从土地上被连根拔起的极其暴力的攻击——这些土地常常是他们之前在征服战争中从别人那里夺来的。

这就为“后殖民”(postcolonial)的术语增添了一种未曾料想到的含义,好像在这两种丧失故土的情绪之间存在一种亲缘性:“你们丢失故土了吗?是我们从你们那里夺走了它?那你们知道……我们也正在丢失土地的过程中……”于是奇怪的是,虽然缺少一种友爱关系(称友爱也不恰当),一种新的纽带关系正在取代古典的冲突:“你们是如何设法抵抗和生存下去的?如果我们也能从你们身上学到这些,那就太棒了。” [1]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暗暗的讽刺回复:“欢迎来到俱乐部!”

换句话说,贯穿整个当代政治的近乎让人恐惧的眩晕感,其产生的原因在于全世界的人们都感到脚下的大地快垮了,仿佛我们觉得在生活习惯上和身家财富上处处受到打击。

不同的情形会激发不同的情绪。你是否注意到当你被要求捍卫自然的时候,你打着哈欠,感到无聊;当你被要求保卫领土的时候,你立刻就被动员起来?如果自然变成领土的话,那么谈论“生态危机”“环境问题”,或者是找回、节省利用、保护“生物圈”的问题几乎没有意义。领土问题更攸关生命、存在,与此同时因为更直接而更易于理解。当有人抽掉你脚下的地毯的时候,你立马就会意识到应该注意脚下的地板……

这是一个关乎情感依恋和生活方式的问题,我们正失去这一切;这也是一个关乎土地和财产的问题,它们正从我们脚下被连根拔起。这种焦虑不安向我们每个人袭来,不管他先前是殖民者还是被殖民者。不对!与前被殖民者相比,前殖民者显得更为惊慌失措、更难适应这种情景。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个人都面临着失去共享空间和宜居土地的问题。

但是恐惧从何而来?来自被殖民者深深的不公正感。这些体验到不公正感的人们发现在被征服时期,接着是殖民时期,最后是所谓的“发展”时期,自己的土地都被剥夺了。一种外来的力量袭来并夺走了你的领地,而且你束手无策。如果这就是全球化,那么我们回想一下便能理解,抵制全球化一直是唯一的解决方案,被殖民者进行自卫一直是有道理的。

这是一种我们可以重新感知人类普遍境况的新方式,一种完全反常的普遍性(一种坏的普遍性),但这又是我们唯一可以掌控的方式。之前由全球化承诺的普遍性,看上去正在从我们的视野中退却。新的普遍性,正是感知到土地在塌陷。

这样的普遍性难道不足以让我们互相理解,并避免未来因争夺空间而爆发战争吗?大概率不够。这样的做法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一起来探索哪些领土适合居住、和谁共享土地。

另一种选项是,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蜷缩在高墙后面自我防御,并延长美国生活方式的白日梦。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未来)九十亿或者一百亿的人口并不能从这种美式生活方式中受益。

移民、不平等的激增和新气候体制是同一个威胁。我们的大多数同胞低估或否认在这片土地上正发生的事情,但完全理解移民问题已经危及他们想有安全身份的美梦。

目前,由于这些所谓的“民粹”党派团体的崛起和作为,他们只从众多维度中的一隅理解了生态突变:将不受欢迎的人们丢到边境线。他们做出回应:“只要我们建立起飞鸟不过的边境,就能避免被入侵!”

但他们还没有完全感受到同一突变的另一维度:新气候体制长期以来席卷所有边界,让我们暴露在狂风之中,因此我们根本建造不了边境长城来抵御入侵者。

如果我们想捍卫自己的归属,还必须同时识别(identifier)那些没有形式也没有国家的“移民”,譬如我们所知道的气候、侵蚀、污染、资源枯竭以及栖息地破坏等的迁移。所以即便在边境上阻挡住两只脚的难民,也无法阻挡住其他形式的过境。

“那么每个人都会失去家园?”

事实上,确实如此。主权也好,严密的边境也罢,都无法再代替政治。

“但如此一来,一切都是开放的,我们必须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生活于外部,风餐露宿,大家都混在一起,为一切奔波,不再有任何保障,不断迁徙,失去所有身份和所有的安逸!试问,谁能这样生活?”

没有人能够如此生活,这千真万确。无论是一只鸟、一个细胞、一个移民还是一个资本家,都不行。即便是第欧根尼(Diogène)也有权要个木桶 ,一个游牧者也有权要个帐篷,一个难民也有权要个庇护所。

有人鼓吹开放空间、号召“冒险”,有人放弃所有保护并继续走向现代化无底洞,大家不要被他们所愚弄,一秒钟都不要。这些伪君子们(bons apôtres)只有在自己的舒适得到保证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冒险。与其听他们谈论前方的事情,不如看看他们在身后所拥有的一切:你会看到精心折叠的金色降落伞(parachute doré) 闪闪发光,这确保了他们免受随机危险的侵扰。

最基本的权利是让人感到放心、被保护,尤其是在旧有的保障日渐消弭之时。

如何重新编织边界和保护罩?面对气候变化,如何同时考虑全球化的终结、移民的规模,以及国家主权遭受的限制,并找到新的立足点?这就是有待发现的历史的意义。

首先,有人只能在那些不断被重新发明的民族或者族群的集体认同中看到救赎,我们该如何让他们感到安心?此外,在伴随着数以百万计的外来者找寻土地的过程中,我们该如何组织集体生活,回应巨大的挑战?

我们关心的政治问题是安抚和庇护所有被迫上路的人们,同时让他们远离虚假的身份保护和封闭的边界。

但是该如何安抚呢?我们怎样才能让所有移民拥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而非立刻依赖于祖源血统、土著种族以及封闭的边界和全险保障?

为了让他们放心,我们应该成功做到以下两点:一方面是对特定土地的依附,另一方面是世界化 。现代化的磨难将两者变得互相矛盾,实际上它们是彼此互补的。但到目前为止,人们觉得这种双赢的操作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会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正是这种表面的矛盾,使得当下的历史走向终结。

[1] “学会在废墟中生存”的表述来自一本非常重要的书——《末日松茸》。Anna LOWENHAUPT TSING, Le Champignon de la fin du monde. Sur les possibilités de vivre dans les ruines du capitalisme (trad. Philippe Pignarre), Les Empêcheurs de penser en rond/La Découverte, Paris, 2017.借助其他案例,这一论证再次被该书作者阐释和完善,参见Anna LOWENHAUPT TSING, Nils BUBANDT,Elaine GANET, Heather Anne SWANSON(dir.), Arts of Living on a Damaged Planet: Ghosts and Monsters of the Anthropocene ,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Minneapolis, 2017。 6Hgf4sGqF+yfFVJUeP8v1AczyvFageI9iVwH0GmRKALSNAJUFJnwBkAunjhXgb1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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