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经常有人问我:“是什么让您成为一位研究者?您对科学的热情从何而来?”当我面对高中生或大学生进行演讲时,这些问题是无法逃避的,而在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人问过我这些问题。我记得,二十多年前,当我做演讲的时候,那时我的听众们对我的研究内容比对我本人的研究动机更感兴趣。这个新问题的出现,大概是因为我的年纪,以及随着年龄的增长取得的各种荣誉。当然,我并不避讳这个问题,而且尽量如实地、准确地回答它,因为即使这个问题的询问对象并不是我,它也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人们为什么会选择成为科研人员?六十多年前,当一位年轻人刚刚踏入这场冒险的时候,科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现代的年轻人所生活的世界与我年少时非常不同,在这样的一群观众面前回首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这令我怀旧的同时又感受到了勃勃朝气。在演讲之后通常会有交流环节,我发现,即便时过境迁,年轻人的好奇心却一直没有改变。如今,我们对宇宙和生命的基本认知得到了极大的扩充,我们学习和收集世界信息的手段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但我能看到,不论是听我讲话的年轻人眼中迸发的热情,还是他们提出的问题,都与当年激励我自己的别无二致。只不过相对于我成长时所有幸能身处的世界来说,他们成长和生活的这个世界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掌握。
我的青少年时代,恰好见证了所谓的“辉煌三十年” ,尽管经历了冷战和去殖民化的动荡,但人们还是希望世界能走向更进步的未来,文明变得越来越先进和开明。与现在的情况相比,当时被科学研究所吸引的年轻人想要追求自己的学术梦想更加容易。当时,人们对知识的信任还没有被“后真相”(la post-vérité) 的“毒药”所破坏,而“后真相”正是当今攻击科学价值的主要“火力”来源。尽管马尔罗曾经宣称“21世纪会是宗教的世纪,或者它根本就不会来临”,但是我们那个时候并不真正地相信这话,而且,我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今天会生活在这样一个非理性的世界中,神创论大行其道,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地球是平的,疫苗是危险的。
当然了,那些与我讨论的高中生和大学生们并不相信这些胡言乱语,他们是经过筛选的听众,他们愿意听我说话,愿意让我分享科学方法的价值。但至关重要的是,面对心存怀疑的或者颇受谎言影响的群众,这些价值观并不应该是受过教育的、少数人的特权。如今,我们的社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科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我们需要谈论普遍意义上的好奇心,特别是科学的好奇心,以及产生好奇心的原因和如何维持我们的好奇心。这就是我试图传达给我的听众们的信息。
我还和他们分享了令我着迷的科学发展的历史,以及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亲身见证的知识进步。我希望以此向他们展示科学的美好和科学价值的力量。在和他们谈论科学的过程中,我也不由得开始思索到底什么才是科学真理,而这实际上是一个微妙且不断发展的概念。我想在本书中描述的,正是这种对真理的摸索,它有着怀疑和质疑的时刻,但也有升华和辉煌胜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