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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声讨“辫子军”搞复辟,任段内阁财政总长

丁巳(1917),梁启超四十五岁。

2 月 9 日,政府对德国新潜艇政策提出抗议。

3 月 14 日,北京政府布告正式对德国断交。

6 月 12 日,大总统令解散国会。

7 月 1 日,安徽督军张勋拥清逊帝宣统在京宣告复辟,同日,梁启超通电反对,后即参与段祺瑞、冯国璋讨伐复辟之役。6 日,冯国璋副总统通告就代理大总统职。19 日,段祺瑞内阁成立,梁启超受任财政总长。24 日,国务院通电各省征求召集临时参议院意见。是月,川、滇军冲突,四川省长兼督军戴戡遇难。

8 月 11 日,云南督军唐继尧通电拥护约法。14 日,政府宣布对德、奥宣战。

9 月 1 日,粤非常国会选举孙中山为军政府大元帅。

11 月 15 日,内阁总辞职。18 日,梁启超单独再辞财政总长职,22日给假,以次长李思浩代理,30 日去职。

上年岁尾,梁启超表示将放弃政治生活,从事社会教育事业。但是在那个乱世,哪里容得下一张做学问的书桌,哪里有一间课堂可教与学?自去冬以来,宪法问题、对德外交问题、内阁问题及复辟问题等,都与梁启超有着不可解的关系。

1 月 5 日,张君劢(原名嘉森,字士林,号立斋)致信梁启超,报告在徐、宁与张勋、冯华甫接洽内阁问题的经过。梁启超不得不于 6日从上海起程赴京,那里因宪法、内阁和外交问题,比如“府院之争”,已乱成一锅粥,须他前去斡旋。

1 月 7 日,《申报》登载了梁启超关于宪法、内阁和对德外交的谈话要点:“顷晤任公谈话要点:(一)昨谒黎、段详谈,府院间已无甚深意见,非如外间传闻之甚。(二)希望内阁不生动摇,有碍政务。(三)过宁、徐晤冯,极尊重国家最高各机关之意,张勋对于国会多愤激语,但并无具体之主张。(四)段对于收束军队确有计画,冯亦深悉之。(五)愿国会速从事分内职务,恢复信用。(六)不入政局,留十余日返沪办理学校。(七)调和各派,减少冲突。”

1 月 13 日,《申报》载总统府邀梁启超开会,商速成宪法问题。15日,《申报》载梁启超在一次欢迎会上发表政见。

2 月 9 日开始,政府对德国采取强烈态度,如对德国新潜艇政策提出抗议。3 月 14 日,政府宣布与德国正式断交。5 月 7 日,政府咨送对德宣战案至众议院。19 日,该院议决缓议。关于当日对德、奥绝交和宣战问题,梁启超最为支持,而总统和多数国会议员反对,康有为、孙中山、唐绍仪等亦通电反对,一般舆论多半都不赞成。

梁启超在《余与此次对德外交之关系及其主张》和《外交方针质言》等文中表态鲜明,理由颇为充分。

我国曷为忽然有参战之议耶?吾侪曷为锐意赞成此议耶?请质言之,所谓公法,所谓人道,普通议耳,所谓条件,抑附属之后起义耳,其根本义乃在因应世界大势而为我国家熟筹将来,所以自处之途。第一,从积极进取方面言之,非乘此时有所自表见,不足奋进,以求厕身于国际团体之林。第二,从消极维持现状言之,非与周遭关系密切之国同其利害,不复能蒙均势之庇。必深明乎此两义,然后问题之价值乃得而讨论也。(《外交方针质言》)

2 月 13 日,《申报》登载梁启超论对德外交问题,题为“梁任公之中德国际前途观”,重申对德外交之理由。

3 月 4 日,段祺瑞请黎元洪与德断交未允,提出辞国务总理职,前往天津。6 日,冯国璋赴天津邀段祺瑞回京供职。梁启超一直支持段祺瑞。段祺瑞回京后,梁启超连续致书,向段祺瑞献策。例如,3 月 7 日梁启超致书段祺瑞;

公既归,京外人皆知外交方针从此决定实行。德国希望既绝,恐其遂铤而走险。鄙意谓宜即日将德、奥商船捕获,免其爆锁黄浦,此目前最要之箸。此箸既办,即同时宣布绝交,绝交后,徐议条件最为稳便。

这之后,梁启超与张君劢以书信形式互通消息,商量有关对德断交、宣战及形势发展等问题。

“府院之争”仍在继续。总统府之“府”,实际上是以黎元洪为代表的政治集团;国务院之“院”,乃段祺瑞为代表的政治集团。“府”亲英美,“院”亲日。

5 月 10 日,段祺瑞指使数千名军警流氓,组成“公民请愿团”包围了国会,冲进会场,殴打议员,迫使议员通过参战案,但遭到议员的抵制。气急败坏的段祺瑞下令解散国会。那黎元洪也不示弱,非但不解散国会,还动用权力将段祺瑞免职。

“府”“院”矛盾激化之际,一直盘踞在安徽、江苏一带的督军张勋,率三千名兵马入京。张勋之兵,个个保留着长长的辫子,亦称“辫子军”。“辫子军”6 月 7 日向京进发,8 日进天津,通知黎元洪必须解散国会。黎元洪为武力所迫,于 12 日宣布解散国会。14 日,“辫子军”开进北京城,随即密电康有为,“速来北京,共襄复辟大业”。

6 月 30 日黄昏 6 时,张勋等人换上清朝大臣服装,率三百余名兵勇,进入紫禁城旧皇宫。次日,张勋一伙跪拜在十三岁的逊帝溥仪面前,扶其重登皇帝宝座。那溥仪在康有为的指点下,用“御玺”盖上一道“上谕”,封官赐爵,以为恢复了大清帝制,改民国六年为“宣统九年”。

企图复辟帝制,自任皇帝的袁世凯,一命呜呼之后,历史上又由张勋、康有为等人导演了比袁世凯复辟还短命的皇帝复位闹剧,给中国近代史留下了一页丑陋荒唐的文字。

张勋、康有为的这出复辟闹剧,遭到各界的强烈反对。

此时的梁启超正在天津寓所,隔邻是段祺瑞的宅第。于是,便有了有了梁、段的晤面和如何面对张勋复辟的商议,决定也用武力解决。

7 月 3 日,张勋入旧皇宫第二日,段祺瑞在天津郊区马场誓师,自任总司令,组成讨逆军,梁启超担任讨逆军的参谋,草拟讨伐张勋复辟的通电,对张勋、康有为逆历史潮流的复辟予以揭露声讨。

不久,梁启超又发表《反对复辟电》:

昊天不吊,国生虺孽,复辟逆谋,竟实现于光天化日之下。夫以民国之官吏臣民,而公然叛国顺逆,所在无俟鞫讯。但今既逆焰熏天,簧鼓牢笼恫胁之术,无所不用其极,妖氛所播,群听或淆,启超不敢自荒言责,谨就其利害成败之数为我国民痛陈之,倡帝政者首借口于共和政治成绩之不良。

夫近年政治之不良,何容为讳,然其造因多端,尸咎者实在人而不在法。苟非各界各派之人,咸有觉悟,洗心革面,则虽岁更其国体,而于政治之改良何与者?若曰建帝号则政自肃,则清季政象何若,我国民应未健忘,今日蔽罪共和,过去罪将焉蔽。况前此承守成余荫,虽委裘犹可苟安,今则悍帅狡士,挟天子以令诸侯,谓此而可以善政,则莽卓之朝,应成郅治,似斯持论,毋乃欺天……

7 月 12 日,段祺瑞率讨逆军攻入北京,“辫子军”不堪一击,作鸟兽散,张勋逃入了荷兰使馆。康有为则逃到美国使馆避难,还写了不少诗,其中有“鸱枭食母獍食父,刑天舞戚虎守关。逢蒙弯弓专射羿,坐看日落泪潸潸”,诗后还附一注:“此次讨逆军发难于梁贼启超。”由此可见,昔日的师徒“康梁”因政治立场不同而成了生死对手。

张勋的“辫子军”复辟宣告失败,段祺瑞回到北京,梁启超也离开天津赴京。

7 月 17 日,段祺瑞内阁成立,任命梁启超为财政总长。19 日,梁启超通电宣布就职,致电冯国璋大总统:

南京大总统钧鉴:七月十七日敬承策令,俾长财政,感悚莫名。启猥以疏才,膺兹重寄,艰虞所迫,义不容辞,已于效日就职,顾念邦基再奠,国计维艰,此后因时阜用,端秉训谟,敢竭股肱,以期康济,除正式呈报外,特此电闻。

接着,7 月 19 日,梁启超又致各省督军省长一电:

启超奉令筦领财政,业于七月十九日就任视事,自顾辁材,惭膺艰巨,国基再奠,筹济攸资,伏盼中外一心,共支危厦,尽言匡诲,时贲良规,俾启超得以罄智效忠,借纾国计。特此电闻,伫候明教。

此次阁员有两个宪法研究会会员,即内务总长汤化龙和司法总长林长民,加上教育范源濂、外交汪大燮(字伯棠)、农商张国淦(字乾若),都与梁启超有旧,这次梁启超对与段祺瑞政府合作抱有很大希望。《申报》7 月 30 日登载:

宪法研究会昨开大会,梁任公报告入阁主义,在树政党政治模范,实现吾辈政策,故为国家计,为团体计,不得不牺牲个人,冒险奋斗,允宜引他党于轨道,不可摧残演成一党专制恶果。吾人负此重责,愿诸君为后盾。

7 月 24 日,国务院通电各省,征求对于召集临时参议院之意见。25 日,《申报》发表梁启超对国会问题的谈话。据说国务院征求各省召集临时参议院意见的通电,也是出自梁启超手笔,28 日《申报》记其事:“征求召集临时参议院意见电,系二十四日发,为任公手笔。”

因此当日舆论颇多不满于梁启超,更有甚者,南方借口发起护法运动,造成南北对立的局势,这是梁启超始料所不及的。

尤其是众议院议员赵炳麟代表康有为致信梁启超,抨击梁启超自民国以来的表现,将梁启超推到了风口浪尖。信中说:“生之言论甚高而其行何卑且谬也。古今中外,无论为君主立宪、民主立宪,必有缔造之真理贯注于政体中,而其国乃豸……中华民国仅六年,生与汤化龙已两次行逆矣。民国二年之违法解散国会也,汤主谋,生主笔,怂恿项城以宪法为名,驱逐议士,逮捕党人。生与汤换得司法、教育二总长,民愤不伸,乱事踵起,杀吾聪秀国人殆数十万。使生与汤能行其道,即视此数十万生命如尘芥,虽曰不仁,尚可说也。项城猜忌生与汤,终被摈斥,狼狈出国门。”(《赵伯岩集·文存》)此信捏造事实,恶毒诽谤,赵、康二人之下作,可见一斑矣,影响尤其恶劣。

8 月 11 日,云南督军唐继尧通电拥护约法。14 日,政府宣布对德、奥宣战,据《申报》8 月 17 日登载,其布告出自梁启超之手。

此刻,国内南北分裂,直接原因是北方坚持召集临时参议院,结果就有云南拥护约法的通电和两广宣布自立,北方的段祺瑞开始准备武力解决。形势一触即发。

梁启超为大局计,费了很大的精力斡旋南方和北方的意见,皆无效果。事态进一步扩大,南方军政府准备北伐。

梁启超就任财政总长一职,原抱有很大希望,想利用缓付庚子赔款和币制借款,来彻底改革币制,整顿金融,结果事与愿违。梁启超退而求其次,想维持现状。但面临的状况是国库虚空如洗,财政入不敷出,再加上各方面牵制干扰,梁启超寸步难行。

11 月 18 日,梁启超在任职四个月后向段祺瑞递上了辞呈:“复任以来,竭智尽力……虽规划略具,而实行维艰。”

张朋园在《梁启超与民国政治》一书中写道:“(梁启超)不能有所施展的一个重要原因,乃段祺瑞的西南用兵政策,消耗了北京政府所有的财力。段氏用兵期间,军费庞大,加之各省军人不仅截留解款,进而借故向中央需索,几使中央濒于破产。”

后来,梁启超曾进行自我反省。1921 年 12 月 20 日,梁启超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平民教育社的公开讲演中说道:

别人怎么议论我我不管,我近来却发明了自己一种罪恶,罪恶的来源在哪里呢?因为我从前始终脱不掉“贤人政治”的旧观念,始终想凭借一种固有的旧势力来改良这国家,所以和那些不该共事或不愿共事的人,也共过几回事,虽然我自信没有做坏事,多少总不免被人利用我做坏事,我良心上无限苦痛,觉得简直是我间接的罪恶,这还是小的。我的最大罪恶,是这几年来懒了,还带上些旧名士愤时嫉俗、独善其身的习气,并未抖擞精神向社会服务,并未对于多数国民做我应做的劳作。我又想,凡人对于社会都要报恩,越发受恩深重的人,越发要加倍报答。像我恁样的一个人,始终没有能够替社会做出一点事,然而受了社会种种优待,虚名和物质生活都过分了,我若还自己懒惰,不做完我本分内的事,我简直成了社会的罪人。

是年,梁启超从政焦头烂额,举步维艰,年底偶有余暇,仍不失文人本色,开始在家中事治碑刻之学,甚为用功,为金石跋、书跋、书籍跋甚多。 oh2+56nzlw50SEk8LJB93WtWvDyZVbBCw0kGiHQX1JLu4pLy5Pg6l8ynazX3tDV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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