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守着长江、嘉陵江、乌江三大水系,加之地处南方,每年的降水量大大超过全国平均值,又是水量丰富的地区,但由于地处崇山峻岭之间,在水利工程不到位的情况下,往往有水却一泻而去,造成工程型缺水。2003年,重庆人均水资源占有量是全国平均水平的2/3,水利化程度比全国平均水平低13个百分点;人均蓄引能力135.5立方米,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31%;饮水安全问题影响着1 000万农村人口,甚至因此引发地氟病等水环境病。同时,重庆农村人口人均旱涝保收面积仅0.18亩,在西部省区市中排名倒数第一,远低于全国0.5亩的平均水平。更为严重的是,大多数水库建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年久失修,许多水库已成病险水库,时时威胁着周边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水利差,水患就多。2006年前,西南地区一旦暴发洪水,重庆往往是受淹最严重的地区,2004年的洪灾就造成了严重损失;反之,一旦遭遇旱灾,重庆的旱情往往又是最严重的。“守着两江喊口渴”成为一种奇特现象,也严重影响着全市经济社会的发展。比如中梁山以西的西彭、大学城片区,本是主城边缘最适合开发的地区,但因为缺水迟迟不能开发。同样因为缺水,位于万盛的重庆钢球厂等5家大型企业不得不外迁。
出现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还是缺钱。“九五”期间,重庆水利投入45亿元,看似不少,但其中多是所谓的劳务投入。“十五”期间,水利投入100亿元,现金只有20亿元,80亿元是劳务投入。劳务投入是怎么回事呢?在水利建设领域,中央专项转移支付通常要求地方配套,但是区县财政没钱,便以工代劳,说是配套了多少亿元,其实全是劳务折算。这种劳务投入比不得真金白银,水分很大,各个方面心知肚明,但都没办法。
因此,“九五”“十五”期间的水利投入看起来不少,但“泽渝”一期、“泽渝”二期工程的20座水库,绝大部分建了一半就因为没钱而停工,成了“半拉子工程”,有的甚至长期停留在前期筹备阶段。
对重庆水利的困境,黄镇东书记非常重视。2003年,我陪同他多次调研后,建议考虑成立水利投资集团,得到了他的赞同和支持。我们采取了以下举措,来解决重庆水利投入欠账的问题。
解决重大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难题,关键在于推动投融资体制改革,水利建设同样如此。成立水投集团的第一步,还是资金注入。市政府决定,凡是“九五”期间市级以上政府资金投入建设的水利项目,包括分散在17个区县的存量水利固定资产,一共16.39亿元,都划转为水投集团的原始资产。今后,新的水利投资也都汇总到水投集团的账户。
产权主体变了,投融资运作逻辑随之而变:在投资方式方面,由政府直接举债为主,转变为企业向社会融资为主;在投资主体方面,由过去分散的项目业主,改为水投集团作为全市统一业主。
这样,国家投资的50亿元、地方财政投入的80亿元和存量资产16亿元就集中在一起,能产生近150亿元的融资信用。事实也是如此。水投集团成立之初,就获得了8家银行共计约93亿元的综合授信。
农村水利基础设施是公益事业,本身的投资量是很大的。在总投资中,凡是国家和地方政府投入的资金,都是作为公共财力的划拨,不需要还本付息。关键是配套的贷款部分,总要有收入来予以平衡。怎么办?
办法之一就是以地换水。市政府授权水投集团在项目所在区县开展土地储备,修建水库产生的资金缺口由土地增值收益平衡。具体怎么“换”,由水投集团和区县政府商定。当然,这种土地储备,追求的是长期总体平衡,而不是一对一地算小账。比如,水投集团在某区县修建甲水库,拿到了一块土地,土地的出让收入比建设水库投入的资金多出一两亿元,那要不要退给区县呢?当然不必退。因为水投集团修建乙水库时,获得的土地出让收入可能会低于水库建设投入,是赔本的,因此需要互相调剂来平衡。只有长期总体平衡,水投集团才能生存发展、良性循环。此外,还可“以水养水”“以电补水”,通过利用水库落差发电获取收益,发展水产养殖和观光旅游来增加收入,污水处理当然也可以收费,其基本思路大致相同,都是通过资源优化配置来平衡建设资金的缺口。
思路一变,机制一转,自然海阔天空。“十一五”期间,重庆市级财政投入80亿元,水投集团融资90亿元,区县财政配套84亿元,用于水利基础设施建设。由于重庆的水利投入力度和机制得到水利部高度认可,“十一五”期间水利部切块给重庆的资金预算计划,从本来不到20亿元增加到57亿元,最后追加拨款落实了116亿元。5年里,全市共有380多亿元资金投向水利,在当时既是近几十年来重庆水利投入最多的5年,也使重庆成为全国水利投入力度最大的地区。
这380多亿元全是真金白银,不包含劳务,即使有劳务,也是花钱买劳务,跟过去的劳务折资完全是两回事。由此带来了以下五大变化。
一是骨干水源建设创历史新高。“十一五”期间,重庆开工建设大中型水库24座,新增蓄引提水能力14亿立方米,特别是开县(现开州区)鲤鱼塘、大足区玉滩水库的建设,填补了重庆没有大型农灌水库的空白;建成工业园区供水工程22个,基本满足了全市工业生产、农田灌溉、特色种养业和第三产业的用水需求。二是饮水安全水平全国领先。新建各类供水工程6.8万处,解决1 100万城乡居民饮水安全问题,提前一年完成国家规划,水环境问题造成的“地方病”也得到有效防控。
三是病险水库整治提前到位。基本完成2 200座病险水库除险加固,实现三年任务两年完成,恢复蓄水5亿立方米,新增和恢复有效灌溉面积150万亩。
四是水生态环境建设成效显著。开展水系森林工程建设和绿化长江行动,新增水系绿化面积39.5万亩、绿化长江水域林近2万亩,治理水土流失4 000多平方公里。新增农村水电装机容量5万千瓦,完成22个农村电气化县建设;开展8个小水电代燃料试点建设项目,保护各类林地18万亩。
五是防汛抗旱能力大幅提升。建成城镇达标堤防220公里,新增防洪达标县城20个、集镇100个,新建各类水源监测点678个,全面启动了16个全国山洪灾害防治试点县建设。
上述建设投资,在2008年以后开始显效。2009年以来,西南地区连续遭遇水旱灾害,重庆总能擦肩而过,有惊无险。2010年春节前后,西南遭遇百年大旱,重庆降雨量、江河来水量比2007年特大春旱时还少三成,但灾害损失却降低三成。真是我们运气好?以前几十年怎么没有这种运气?说到底,还是因为380多亿元真金白银的投资有效改善了水利基础设施条件,从而增强了重庆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
380多亿元的投资中,有50%以上投向了“两翼”地区,对“两翼”群众的生产生活、防灾减灾、脱贫致富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以巫溪为例,水投集团在大宁河流域投入28亿元改善水利基础设施和通航条件,将其抵御洪水的能力从10年一遇提升到50年一遇,有效降低了巫溪水旱灾害频度。水投集团还通过多元化经营,每年向当地缴税5 000多万元。
8年耕耘,8年收获。到2012年,水投集团由一个政府投入形成的公益性基础设施投资企业,发展为一个总资产600多亿元、负债率仅50%的良性运转的投融资集团。取得这样的成就,的确让人甚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