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传统的思维方式中有一种人控的倾向,就是遇到问题时先从人的方面来想办法,一个问题得到解决通常以处理一批责任人为标志。
小周在北京工作,户口在近三百公里外的老家河北武邑县,为办护照往返两地六次,去一回被通知少一份材料,包括:(1)无犯罪证明;(2)公司在职证明;(3)公司营业执照;(4)公司外派人员资格证明;(5)本地身份证明。耗时一年,小周多跑了三千多公里。
2013年10月11日晚,小周的遭遇被央视《焦点访谈》以“证难办、脸难看”为题给曝光了。 当晚,河北衡水市委书记和市长连夜赶赴武邑县现场办公,对武邑县公安局当事人做出严肃处理,对相关领导严格问责。武邑县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队民警史某被调离公安机关,留党察看两年,行政降两级;武邑县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大队大队长房某被免去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分管领导王某被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至此,这个问题解决了吗?小周个人的问题在领导的干预下解决了,但是直到2019年4月国家移民管理局发了一个通知,异地办理护照难的问题才真正得到解决。这个通知说的是,只要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你就可以在全国任意一个出入境管理部门的办事大厅,按照要求和程序申请办理相关证件,并且可以在线办理。
中国人为什么会形成这种人控的习惯呢?民族习惯通常由历史浸染和塑造,而我们对历史的认知陷入了一种“忠奸史观”。我们看待历史问题的逻辑类似于这样:岳飞是忠臣,秦桧是奸臣,赵构是昏君。问题的根源是奸臣蒙蔽了昏君,残害忠良,卖国求荣。所以,赵构如果能亲贤臣、远小人,重用岳飞,惩办秦桧,就能兴复宋室,还于旧都,甚至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在《天朝的崩溃》一书中,茅海建先生讨论鸦片战争中林则徐和琦善这对忠奸历史人物形象时,就做过一段非常深刻的分析。他认为:在皇权至上的社会中,天子被认为至圣至明,犯错的最多只能到大臣一级,都是“奸臣”欺蒙君主,滥用职权,结党营私,施横作恶,致使国运败落;一旦除去“奸臣”,圣明重开,便万众欢腾。
忠奸的理论所能得出的直接结论是,欲取得战争的胜利,只需罢免琦善及其同党、重用林则徐及其同志即可,不必触动中国的现状。也就是说,只要换几个人就行,无须进行改革。忠奸的理论所能得出的最终结论是,鸦片战争暴露出来的不是天朝的弊陋,不是中华的落伍,反而证明了中国的圣贤经典、天朝制度的正确性,坏就坏在一部分“奸臣”并没有照此办理。
这种理论和模式经过长久的宣教,成为老百姓近乎本能的思维模式。直至今天,它仍然使人们在遇到问题时倾向于选择人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