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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路二建胡同建立至今已有半个世纪之久,如果拍摄一个超长时间的延时镜头,可以看到在它周围如植物渐次拔地而起的大楼。云涌之下,唯独胡同一直下陷、黯淡,与胡同里住着的人一起,成为市中心一块疮疤,外面的人避而不谈,无视其存在。

秦虹父亲欠高利贷跑路,债主逼魏汀兰用房子抵债。母女俩搬家后,屋子出租过几年,由于地处胡同的末端,出入要绕一段弯路,因此租金很低。有一年下过一场大雪,积雪把屋顶楼板压陷了几公分,重新装修是一大笔钱,新房东算了账,觉得要再租四年才能收回成本,又听闻政府对这片老房区有拆迁的计划,因此任房子成废墟,等着拿拆迁款。

屋子的具体门牌号是二建胡同5-7号,刘望循着门牌查找,没注意脚下,踩进胡同中一处水坑,鞋子湿透。他这才意识到已经走到最后一条胡同,这里的房屋与胡同口的相比,破落很多,静悄悄,没有人声。由于地势低,潮气更重,路面砂石裸露,沟渠堵塞,因此积水。鸟粪滴落在地,粪中的草籽在砂石中发芽,一簇杂草从路中挺立,刘望跨过杂草,5-7号屋子就在眼前,屋顶倾斜,似弱不禁风。

刘望此行的目的地,是这座废屋的隔壁,5-8号,吕丹顺的家。上午在黄泓军雪糕厂听艾佳博提到吕丹顺,刘望回局里查看了吕丹顺的情况:男,今年21岁,刚刚高考完,母亲早早去世,三年前父亲离家出走,至今仍处于失踪状态。黄树权出事的6月9日晚,吕丹顺与人打架,于6月10日凌晨3点被带到派出所做口供。

在周边几间废屋的混淆中,吕丹顺的家看起来也像是无人住的样子——木栅栏门上的挂锁朽坏,没闩,半掩着。刘望推开木门,门角在砂石地上划出圆轨。院子右边用石棉板隔出一间厕所和柴房,空出一条一米宽的通道,刘望步入一块方形空地,地面有火烧痕迹,散布木棍、石块、玻璃碎片等垃圾。

眼前一面破烂的木门,平房墙面多处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坯。石门槛边角长有青苔,三面窗户玻璃破口,微风得以吹动紧闭的窗帘。有低低的中年嗓音从屋里传出,结合讲述内容(“为了摆脱敌人的追击,必要时,章鱼会自断一只触腕,摆脱——”)仔细辨认,是电视主播赵忠祥的声音。在敲门前,刘望又确认了一眼门牌,之后甩甩脚上的水,敲了敲门。

吕丹顺听到敲门声,视线从电视转移到墙上时钟,下午4点50分。日期是6月16日。敲门声停下,隔一会儿又接着敲,吕丹顺起身,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穿浅黄T恤的陌生男子,身形高大,额角一个发旋致头发翘起一簇,配合布满血丝的眼白,看起来像没醒透。

“你找谁?”吕丹顺在窗里喊。

“吕丹顺住这儿吗?”刘望往窗边走近。

“你是谁?”吕丹顺隔着玻璃打量刘望,“找我干吗?”

玻璃有反光,刘望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他向窗内出示证件,“我是警察,过来问你点事。”

门开,刘望看到一位留着寸头的青年,圆锥形头型,头皮有几处红肿,右眼底乌青,脸颊有伤,手指上贴满创可贴,皮肤发红。青年倚着门框站着,像是体力难支,他看了看刘望身后,“是来问打架的事?”

“咱们能进屋说吗?”刘望问。

“上次在所里我已经都交代清楚了。”吕丹顺不动,“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望看吕丹顺的眼睛,问道:“你认识秦虹吗?”

吕丹顺身子离门,愣了一下,接着说道:“认识。”

“我过来问你一点关于她的事。”

吕丹顺转身往屋里走,一瘸一拐。

“家里就你一个人?”刘望尾随,在吕丹顺身后找话。

吕丹顺没说话。

外头朗朗,使屋内的暗更暗,只有电视小小荧幕闪光,正在播放《动物世界》,一只章鱼喷着墨汁在海里飞窜。刘望站立过道口,视线没适应过来,只看见屋内物形轮廓,一个黑影在床沿坐落。刘望找到墙上开关,问“能开灯吗”,还没等人同意已经揿下,屋内一片亮堂。吕丹顺用手遮眼。

小小的屋子一览无余。一半空间砌了一铺炕,炕上一角放一个海蓝色书包和灰色手提包,书包上沾灰。炕边摆一张书桌,桌上立几本与绘画相关的书籍,书桌下开口抽屉中堆一摞素描纸。刘望拉了椅子坐下,从兜里抽出录音笔,打开,放在桌面上,仍问,“家里就你一个人?”

吕丹顺看录音笔,答,“对。”

“你爸后来有消息吗?”刘望问。

吕丹顺看刘望,“没有。”

“你知道秦虹最近的事吗?”

“知道。”

“怎么知道的?”

“外面人人都在说,新闻也有播。”

“最近秦虹找过你吗?”刘望看吕丹顺。

吕丹顺摇头,“没有。”

“你会画画吗?”刘望转问。

“画画?”像是在确认这两个字的意思,隔了一会儿,吕丹顺瞄了一眼书桌,点头,“会一点。”

“秦虹手腕上的火山文身是你设计的?”

“对。”吕丹顺说,“谁跟你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12月,”吕丹顺想了一下,说道,“她知道我会画画,托我给她设计图案。”

“我听说你是她认的干弟弟?”

“她比我大,我平时叫她姐,并没有认什么姐弟。”吕丹顺答。

“但你们关系很要好,”刘望说,“打小就认识。”

“她搬家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是前年才重新遇上的。她像照顾晚辈一样照顾我,但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很好。”吕丹顺说。

“去年4月,你有没有去过秦虹的店里?”刘望问。

“没有。”吕丹顺答。

“这么确定?”

“4月在上学,我们学校封闭式管理。”

“我问过你班主任,他说你经常逃课。”刘望说。

“去年福哥去世后,我确实去过虹姐店里,但那是寒假的时候,她跟我说不要再来找她,后来我就没再去过。”吕丹顺说。

“6月9日,上周四她店里发生事故那晚,我看你因为打架被带去派出所?”刘望问,“为什么打架?”

“具体我在所里都交代了。”看刘望没接话,吕丹顺又说,“看那人不爽,平时在学校被他欺负过,咽不下这口气,趁毕业打回来。”

“那人叫什么?”

“我叫他矮子,”吕丹顺补充,“艾佳博。”

“哦,”刘望问,“他是黄树权的手下?”

“你可以去问他本人。”吕丹顺说。

“就是他说秦虹跟你走得很近,”刘望看吕丹顺,“有可能躲在你家。”

“他还说虹姐投靠黄树权呢,”吕丹顺说,“这就是我打他的原因。”

“你的虹姐,确实跟黄树权在一块儿。”刘望直言。

“没有,虹姐不会跟那种人在一起的。”

“他们俩最近确实搞在一起,不然黄树权不会在服装店过夜。”

吕丹顺低头不语。

“跟赵开福交往时,听说秦虹就跟黄树权好过?有人看到秦虹单独去过黄树权的夜店,”刘望问,“这你知道吗?”

“虹姐去夜店,是去找他算账,用酒瓶敲了他的头。”吕丹顺激动。

“是吗?这么说两人算是冤家,为什么赵开福一死,两人就躲在屋里厮混?”刘望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我估计她是当大嫂当习惯了,没有大哥依靠,人就不适应,所以才觍着脸去找黄树权,让人家原谅她。”

“不可能!”吕丹顺头朝刘望倾,“虹姐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的意思,秦虹跟黄树权走近,可能是另有目的?”刘望问。

“我不清楚,你别想套我话。”吕丹顺声量骤减。

“她假装跟黄树权交往,其实是为了干掉他?”刘望问,“是不是?”

“我哪知道?”吕丹顺答。

“你也觉得她杀了黄树权,对不对?不然怎么要逃跑。”刘望问。

“我不清楚。”吕丹顺答。

“你认为秦虹现在会在哪儿?”刘望问。

“我不清楚。”吕丹顺答。

“你喜欢秦虹吧?”刘望快问。

“没有,不喜欢她。”吕丹顺摇头,隐隐觉察到中了刘望问话中的圈套,说,“我不想再说了。”

“你喜欢秦虹,才会因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去打人。”刘望说。

“因为虹姐待我很好。”吕丹顺反驳。

刘望微笑站起,从书桌扯一张素描纸,写上自己的号码,“黄树权的人再来闹,给我打电话。”说完把录音笔揣入兜里,指着厨房,问“可以去里面看看吗”,没等吕丹顺答应,就径直走进厨房,水槽乌糟糟,地上遍布炉灰,他登上厨房的木梯,去了阁楼和阳台,看了一眼返下楼。

“对了,你认识赵辰吗?”刘望回到客厅,问吕丹顺,见对方没反应,找出手机中赵辰的照片,放到吕丹顺眼前,“认识他吗?”

“杀害福哥的凶手。”吕丹顺答,“其他不知道。”

“他两天前在监狱上吊,”刘望说,“没死成。”

吕丹顺没说话。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上吊?”刘望问,见吕丹顺把头转开,又指着炕上的行李,“你要出门?”

吕丹顺看行李,对刘望点头。

“什么时候走?”

“后天。”

“去哪儿?”

“去广州打工。”

“帮我个忙,把票退了,我之后可能还有事情找你,彻底完事后我给你重新买张票。”

刘望走出吕丹顺家,外头的日光仍盛,刺得刘望用掌挡眼。他刚刚脚踩到水坑,袜子湿黏,扶着墙站立,脱下鞋,把里面的水甩干净,再穿上。抬头看到对面的废屋,想到是秦虹的老家,于是绕了过去。

5-7号院子长满荒草,窗玻璃全破,刘望推门走入,屋内黑漆漆,深处发出一阵动静。他轻轻迈脚,拨开地面碎物,站稳。声源清晰,不是幻听,就在厨房里。刚准备喊话,见一只黑猫窜出,把刘望吓一跳。他暗暗哂笑:秦虹如果真躲在这里,那我还真瞧不起她。 AmZpl6mJ19ma49j7vmgmZXFkZKtuX3MoeAo902KWko39q4Ivnt3TmxUVagzeSW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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