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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哥身边有两个说得上话的手下,一位是算命师老朱,后来老朱说错话,被福哥辞退;另一位是文身师“韩国人”,“韩国人”是外号,指他说话的口音,他在福哥身边低调当打手,负责高利贷催收,后来交了女友,想谋一门稳定营生,福哥出资买下文身店,放他安心生活。

福哥去世后,“韩国人”向秦虹表明,往后愿听从她的差遣。就在大家以为秦虹会接过福哥的事业照常发展下去时,秦虹却关停了门店,解散了所有员工,清算债务。她冷冷跟“韩国人”说,我厌烦之前的日子,以后大家两不相欠,互不来往,我想过普通生活,如果尊重我,就答应我。她最后只留下天彩服装店,店里留一位女员工,每天8点准时开店,晚上6点关门。秦虹很少回住处,经常在店里过夜。

如果说之前的秦虹是上扬的火,如今就是未落定的尘。阿顺去过秦虹的店里找她,当时她趴在柜台上睡觉,阿顺在座位上坐下,一手提着一只烧鸡,一手提着一袋金鱼,为不打扰秦虹,与女店员沉默坐着。阿顺看光线透过水袋映在白瓷砖地板上的波光中有鱼晃动的黑影。其间有客人来,秦虹听动静醒来,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眼眶通红。阿顺分不清她是没睡醒还是在哭。他跟秦虹说,“顺路买了只烧鸡过来,可能有点凉了。”又提起手中袋子,“看到路边有人卖金鱼,买了几条,放在店里养着。”秦虹只是点点头。阿顺起了一些话头,都被秦虹简略的作答摁熄,阿顺就不问了,干坐着,把东西放柜台上,起身离开,秦虹喊他,“把烧鸡带走……”阿顺本想拒绝,又听到秦虹说,“不然我不吃,最后也是扔掉。”阿顺带走了烧鸡。

八尾金鱼在袋中游,隔天,秦虹买来一个鱼缸,把金鱼放进去养。放空的时候就盯着金鱼游,有一次缸壁长了青苔,她倒了消毒水,结果八尾鱼全翻白肚。秦虹面无波澜,捞起浮鱼,看到其中一尾鱼的口仍翕动,她把一颗饲料放到浮鱼的嘴边,鱼一下就把饲料吞进,死到临头还嘴馋,秦虹被逗笑,又觉得黯然。只要还呼吸着,就一直养着你,秦虹这样想到,把其余七尾鱼尸扔掉。缸里自此剩一尾浮着大肚拼命呼吸、全身金黄有着飘逸白尾的金鱼,几天后金鱼翻身,独享缸内天地,一天比一天健壮、美丽。

阿顺后来又去过一次秦虹店里,这次秦虹看他的眼神很冷,当着店员的面对阿顺说道,“我想过新生活,不再跟之前的人来往,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自小在冷眼中长大,阿顺生就一颗敏感的心,为了护全自身宁愿排斥外界,一直安于独行。如今他与秦虹重逢——那位童年曾牵他的手漫游世界的姐姐,阿顺又恢复了赤子的热烈,毫无防备间,他撞见了秦虹这个眼神。阿顺内心的小兽髭毛低吼,他灰溜溜而逃,不敢再踏入服装店一步。

秦虹推开阿顺,并非绝情,而是想专心复仇。她看过一部古装片,片尾一位女侠,手握一把银剑,独行荒野,留下一个衣袂飘飘的背影,遁入雾茫茫的终局。阿顺两次来店里,秦虹为复仇而冷冻的心都有一瞬化为温柔,唯有赶走他,不然迟早在他面前表露脆弱,动摇复仇之心,使刀磨不利,下手不坚毅,让黄树权有隙可乘,让无辜的阿顺卷入其中,使整个计划失败。她要如海边的礁石一样锐、硬、稳、冷静。

她没有剑,以美工刀片为剑,在刀片的一端缠上纱布,握在手中,直至掌纹凌乱;她不会武功,就不断练习致命一击,等夜深人静时,关上卧室门,用店里的木质模特练习割喉,刀片划、刺、挑,插入脖颈处,直至下手如蛇出击一样隐秘;她找来了一辆黑色丰田车,套上逃债的庄建的假车牌,停在店门外。一切就绪,时机成熟,她开始施粉黛,着华衣,准备接近黄树权时,黄树权却自动送上门来。

自从头被秦虹敲破,黄树权反而对秦虹生了爱意。贱种如斯,死不足惜。秦虹心中是这样打算的:成为黄树权的情妇,眉眼带笑,身姿柔软,让黄树权深陷温柔乡。选择一个夏夜,开上套庄建车牌的丰田车,载他行经树林路,拐进树林中,在做爱时,用安全带捆住黄树权,从座椅皮套中抽出准备好的刀片,抱住他的头,顺势一抹,划断他的动脉,让他在捆定的带子里挣扎出不来,车辆剧烈震动时喷血而死。之后,再把车开进山中荒草丛,清理车内罪证。最后从后备车厢拿走备好的行李,下山,离开晨苍市。

黄树权的尸体一时难以找到。警方从车辆入手,寻找车主庄建。等找到庄建、审讯,发现他不是凶手时,秦虹已经用另外一个身份在另一个城市生活,那时的她或许是警方的通缉犯,但已换名、染发、减肥、戴上眼镜、把肤色晒黑,与通缉的女子判若两人。可能的话,她还会去整容。秦虹认真地想过手腕处的火山文身要不要洗掉,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不洗,火山永远留着。这是她自身的反映、立世的凭据,这是她与再也不会相见的阿顺唯一的最后的牵连。她还设想她之后可能会嫁作人妇,洗手作羹汤,生两个孩子,有几个朋友,永远安居角落,不违规,不远游,低眉顺眼,不与他人有过多交涉,直至黄树权命案被淡忘,案卷尘封;直至妈妈在养老公寓去世,福哥的面目在记忆中模糊;直至她头发灰白,满脸皱纹,肚皮耷拉,小腿静脉曲张;直至手腕那座鲜艳的火山褪色,黯淡,布上老年斑;直至阿顺将她彻底淡忘。

何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干脆停手吧。如果有人向秦虹这样建议,她只会还以白眼,绝不可能让步。她信奉等式的人生,1+1=2,付出有回报,努力会成功,杀人要偿命,天道不公就要有人主持正义。自然也清楚,在复仇不被允许的时代、侠义已经消亡的世间,对一个人处以私刑,此后的生活将是草木皆兵。这是她甘愿承受的后果。简单点说,黄树权必须死,她必须报仇,只有这样,她之后的人生才顺当、坚实、自洽——即使永远孤独。

秦虹只是觉得对不起阿顺,她让阿顺的爱落了空。 AmZpl6mJ19ma49j7vmgmZXFkZKtuX3MoeAo902KWko39q4Ivnt3TmxUVagzeSW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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