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秦虹遇到了阿顺,听到阿顺说,“我想帮福哥做事。”不管怎么说,福哥能够东山再起,靠的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后面虽有意识在洗白身份,但秦虹清楚,一旦之前的利益链条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如同多米诺骨牌倒塌,不可能全身而退。说到底,看似自己掌控方向盘,其实是被浪涛推着走。把命置于随机与未知,要爬得高行得远,就只能信运。运可以造,福哥于是供奉关公,凡事遵循风水大师指示,出资建设秀明山顶佛堂,只求日日海阔天空。秦虹心眼儿敞亮,这些无非是求个安慰——有个物事傍依,总比没有好。
但她不愿把阿顺拉上船。
“你以为跟福哥做事很威风吗?”秦虹口气变冷,“你能干吗?”
“别人能做的事我也能做。”阿顺说。
“你不是这块料。”秦虹说,“你下不了狠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三年前,有个人欠了福哥一笔钱,开车跑路了,如今连本带息够在这里买一套房,”秦虹问,“人至今不知去向,让你去要回这笔债,你能怎么做?”
“先找人。”阿顺喏喏。
“怎么找?”
阿顺头侧一边,思考一会儿说,“到时自会有办法。”
“我告诉你怎么找,这人有个妻子和一对儿女,把他妻子抓起来,逼她说出丈夫的藏身地,把丈夫揪出来后,单单揍一顿是不行的,必须让他感到害怕,他才会想尽办法还钱。所以人抓到后,要关起来折磨,折磨还要有个程度,不能闹出伤残或人命,否则自己也得进去。这时下手就要又准又狠,比如拔指甲或牙齿。”秦虹吓唬阿顺,“我把他家地址给你,你先去把他妻子抓来,怎么样?”
阿顺沉默,又说,“不用牵连到他的家人,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说他开着车跑路了,车和人至今没找着,那找一辆相同的车,套同样的车牌,深夜的时候去十字路口撞路灯、撞红绿灯,然后逃窜。警方事后调监控,搜捕车辆,把这车藏起来,借警方的力量找到这个人。”阿顺问,“这样行不行得通?”
“是个好办法,就是有点不值当。”秦虹点点头,“你看,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假如跟我们混一块儿,以后净往坏事上使劲,可惜了。咱们当个朋友就好,没必要混到一块儿去。”
阿顺丧气,最终说,“你说得对。”
“为什么想帮福哥做事?”秦虹又问。
“挣钱。”阿顺答,“高考我是没指望了,我想转读美术生,需要钱。”
“要多少,我给你。”秦虹说,“以后有的时候再还。”
“不想你借我,我自己想办法吧。”
“这样,寒假我给你报个驾驶班,学成后一有空就给我当司机,给你开工资,怎么样?”秦虹说。
“可以。”阿顺若有所思,点头,其实心里雀跃。
阿顺投入十二分精力去学车,拿到驾驶证的那天,他给秦虹打了个电话报喜,秦虹让他现在到东岗村吃席,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雪,村民正在支棚,等下福哥要上台跟村民讲话,你正好赶得上吃饭。阿顺电话刚挂,羽绒服上就沾了雪粒,他抬头看,阴天里无数点白。
到了东岗村,远远就看到酒席棚里一片混乱,人群在追赶一位瘦小、苍白的青年,阿顺站在路口不知所措,听到有人喊,截住他!眼见青年跑到跟前,阿顺一挡,一撞,那人跌坐在雪地,被后头的人薅住头发、擒住手,有人对青年扇耳光。不久阿顺就听到身后传来警笛声。
福哥刚刚在台上讲话时,被人蹿上台用刀捅了心口。阿顺跑到台上,看到秦虹跪坐着,正抱着福哥的头,那天秦虹穿着一件粉色的羊毛大衣,染了大片鲜血。阿顺近前,福哥已经闭上眼睛,秦虹眼睛失了焦点,泪水凝在脸上,鼻子呼出细细的白烟。那是阿顺第一次看到秦虹流泪,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盖住秦虹,用手指拭掉秦虹的泪水,泪水像冰一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