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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晚福哥开着摩托行夜路,漆黑的前方突然横着闪过一道巨大的蓝光,蓝光似长触手,往天空绵延开去,福哥心脏被震得一紧,刹住车,等待轰然而至的雷声,然而四面却静得出奇。他年轻时好斗、仗义,身材高大壮实,用拳头和胆识让人服气。面对前方的对手,不论多少人,手持什么样的武器,他从来没有怕过,总能杀出条血路,如今却在这样一道光前畏缩了。他是一个信命的人,信命的人会为自己人生的关口找征兆,他跟秦虹说,咱们该换一种活法了。秦虹问,换啥活法?福哥说,之后的人生将暗流汹涌,像无声雷,裂变发生在不可见之处。秦虹习惯了福哥有时用这种神道道的口吻说话,在失眠夜里或者做完爱后,她听完会“嗯”一下。但这次福哥不同以往,她自然也不能以“嗯”敷衍,就问发生了什么。福哥说,我明显感觉到时代不同了。

好像存在着一条界线,跨过这条线,人们突然就变得务实起来。之前大家伙崇尚拳头,谁更有能力,就更具威严。福哥就是靠着这个魄力,成为这个城区的大哥。风光时,所有无出路的年轻人都想加入福哥的帮派,可一转眼的工夫,这些年轻人就作鸟兽散,他们被各个城市快速兴起的产业消化殆尽,成为车间的工人、饭店的服务生、租房公司的中介、风尘仆仆的快递员、夜总会的保安。奋进一点的人,报了成人自考。路上不再有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喊打喊杀的日子,是没事可做的日子,大家有满腔热血急需挥洒,当然选择声势浩大的一方,义字当头,赴汤蹈火。那时为大哥挡刀、顶罪,会被同行视作一条好汉。如今有钱才有权,江湖是过时戏,还玩老一套,只会让大家哄笑。

有个手下叫黄树权,得势后,自立门派,一次酒醉后跟他人笑话福哥,“他很能打是吗?我新开了一家夜总会,你们谁帮我传个话,让他来替我看场子,给他开高薪。”

秦虹知道后,一个人去了对方的场地。黄树权上来忙不迭道歉,说醉话不用当真,希望福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改日他组个局,希望福哥赏脸,大家一醉化误解,共谋发展。

秦虹挥挥手,笑吟吟说,你看我这个样子是来计较的吗?她取过黄树权嘴上的烟,吸了一口,低声说,我这次来,阿福并不知道。

黄树权这才仔细端详秦虹:化了淡妆,喷了香水,穿着一件黑色深V领的超短连衣裙,黑丝长腿下蹬的是一双尖头罗马高跟鞋,风姿绰约。黄树权转头吩咐手下开了间VIP包厢,挠挠头对秦虹说,那我今晚可要好好作陪。

两人在包厢坐定,黄树权递给秦虹一本酒水单,秦虹翻开第一页,手指头循着白兰地和威士忌两个类别,各点了靠上的两瓶,又加两打啤酒。之后唱歌、喝酒,秦虹脱了高跟鞋,站在沙发上跳舞,又俯身在黄树权耳边吹气,“我这次来,是另有所图。”黄树权被秦虹的酒气撩得难耐,手环着秦虹的腿,见秦虹没有阻止,于是游走而上,说道,“原来虹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秦虹把芝华士瓶里剩下的酒对嘴喝干,屈指敲了敲椭圆形瓶身——叮叮两声,说,“有人说你们这里卖假酒,以后我替你做证,百分百真酒。”之后握住瓶头,对着黄树权头顶狠狠地掼下,“假酒哪有这么上头!”第一下没有掼破,秦虹又掼第二下,瓶身仍结结实实。黄树权痛到失声,退至沙发角落,捂住头部啊啊叫唤,血汩汩地从指缝流了下来。秦虹狠狠地把瓶子掷向地面,终于碎成一地煌煌,之后她穿上鞋子,踏在玻璃碴子上——“咯吱咯吱”地走,门外的手下听到动静,拥进包厢,秦虹身站不稳,摇晃着对黄树权说道,“怪不得没人用洋酒瓶敲人,真他妈不称手。”又对堵门的人喊,“站开!”黄树权挥挥血手,人群顷刻让出一条道,秦虹听到身后有声音喊,“跟赵开福说,以后我不欠他的。大家走着瞧!”

这一夜过后,几个向福哥贷款的人像是通了声气,共同赖账,逼得福哥亲自面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了还是朋友,以后遇到困难我能帮的会尽量帮,实在有难处我可以再宽限几天。想坏了约定,说实话我也不会怎么样,但我保证你以后的人生一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声调沉稳,中气十足,大家知道福哥说到做到,纷纷还钱。

剩一个叫庄建的人没有动作,黄树权私底下给他壮胆,出去躲个一两年,赵开福就没有威胁了。如果他还想使过去那种威胁家人的手段,铁定搞他入狱。庄建于是消失无踪。福哥找去他家,见他的妻子和一对小儿女待在一间三十平米的昏暗平房内,想到秦虹叮嘱“祸不及家人”,不忍让女方签下债务转让的协议,默默走了。

所以听到福哥说,咱们该换一种活法了,秦虹渐渐心领神会。她明白要跟上这个时代的步伐,不让人欺负,单单能打是不够的,还要有权势。权势靠钱,“钱怎么来?”福哥问。“先注册一家公司,贷款。再以你的身份、资源发展娱乐产业。”秦虹答。

秦虹给福哥换了一身行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把那辆雅马哈重型机车贱卖掉,换了一辆黑色奥迪,经熟人介绍,攀交之前看不上的官场朋友。特意叮嘱福哥,不要带人去洗浴城谈事,“胸口的虎文身显眼,匪气太重,会让对方有压力。”福哥言听计从。

福哥酒量大,话说得溜,懂得投其所好,三言两语就把场子热起来,成为酒桌的焦点。散席后,安排司机把客人稳稳当当送回家。一些身经百战的领导通过酒桌看人,第二次你还能把对方约出来,说明他认可你。第三次福哥在喧哗间掐准时机表明心意,“那些正规行的贷款审批手续复杂,谈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批复下来,我手上的项目已进入施工阶段,资金紧张,听说局长跟晨苍信用社的主任是好兄弟?”对方醉眼蒙眬看着福哥,让他明天到他家谈。隔天,福哥在对方家里的客厅坐了不到半小时,跟局长聊了一些未来的谋划,得到一句“我看好你”。福哥起身离开,放脚边的LV提包不动,里头装着三大捆现金。

很快“同意贷款通知书”就下来,福哥包下步行街二楼,把墙面打穿,重新装修,开了一家KTV。后来又开了饭店、洗浴中心和夜总会,给秦虹开了一家服装店,起名“天彩”。三年时间,钱运转了起来,快得仿佛剌剌有声,他的地位牢固,仍是这个城区显赫的大哥。

黄树权收敛气焰,关停市中心的夜总会,避开与福哥的竞争。他脾气越发暴躁,把头发剃光,脑袋亮着一道疤,叭叭吸着雪茄,点着疤跟人介绍:“福哥和虹姐的杰作。”一不顺心就对着人打,把下属打进重症病房,花了不少钱私了。有人说,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闹出人命。福哥只当作笑话听。 AmZpl6mJ19ma49j7vmgmZXFkZKtuX3MoeAo902KWko39q4Ivnt3TmxUVagzeSW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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