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谅是湖北沔阳出身贫寒的渔家子,沔阳位于长江中游的汉口附近。作为一个男孩,陈友谅曾接受过一些基础教育,至少其文字能力足够胜任地方政府的低级书吏之职。然而,陈友谅的脾气颇为暴戾。一位占卜者曾预言陈友谅必定会扬名显贵;
从其生平来看,陈友谅也确实像是一个粗暴凶悍之人,无休无止地追求着荣华富贵。十四世纪50年代,陈友谅加入了西方的红巾军势力,连续谋杀长官并取而代之,最终登上高位。而陈友谅的故事也正是从他的长官兼受害者徐寿辉开始的。
26
徐寿辉是十四世纪中期历史上的一个丑角。他同样出身湖北中部,头脑简单,甚至有传言认为,他之所以成为布贩子,恰恰是因为他没有能力从事其他任何工作。徐寿辉理应一辈子以布贩为营生,但历史上的一次意外改变了他。1351年,在不断宣扬“弥勒降世”的教义长达近十五年之久并且秘密组建起红巾军后,彭莹玉认为是时候发动新的叛乱了。在早期的失败中,彭莹玉培养出的首领基本均已被俘虏或处决,因此他正需要一个相貌不凡的人物作为起事的傀儡首领。彭莹玉无意间结识了徐寿辉,他被徐寿辉的高大身材和雄伟外表,以及那单纯头脑的可塑性所震撼。彭莹玉让徐寿辉作为新的红巾叛军首领,此后,叛军在这一年占领了湖北中部的一些地区。这时红巾军的优势在于拥有一位杰出的将领倪文俊,他击退了蒙古政权的反击,确保了叛乱的成功。1351年底,徐寿辉称帝,建立起新的红巾军政权,国号“天完”,定都汉口东边的小县城蕲水。
27
1351年叛乱的扩大化令蒙古朝廷几乎失控,因此当时大多数的反叛活动是成功的。西方红巾军的叛乱从一开始就极其顺利。1352年,红巾军攻占了汉口并且迁都于此,之后又攻占了武昌,继而扩张至现在的湖北、湖南、江西的大部分地区。红巾军将领的游击范围很广,他们包围并攻占沿途的城市,但在离开时又将其舍弃。其中一支部队向东行军到江苏、浙江境内,于1352年攻占了杭州并短暂驻扎。不过,彭莹玉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而徐寿辉无法真正地统帅部队。1356年,倪文俊自封丞相,徐寿辉则成为他的傀儡。此时的天完政权领土广袤、军队众多,但是缺乏有效的行政管理与政权规划。它没能确保疆域的相对稳定;除了少数重点地区之外,也没能在其他地区延续其统治。天完政权未曾有效地发掘占领区的潜力。倪文俊原也出身贫困的渔家,他的日渐专横使其逐渐与其他共同起事的伙伴们产生了隔阂。最严重的事件当属明玉珍率部脱离,作为独立的军阀势力在四川活动。终于在1356年,倪文俊试图谋杀无用的傀儡徐寿辉,却以失败告终了。倪文俊逃入部队据守的要塞,反被自己的副将刺杀。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副将并不比倪文俊更相信红巾军的教义,他只是一直期待着从叛乱中为自己谋取利益——此人便是陈友谅。
在杀死自己的长官之后,陈友谅取而代之,坐上了天完王朝的第二把交椅。他立刻为这场已然暮气沉沉的叛乱活动注入了新的效率与活力。在此后的三四年里,他激进而冷酷地侍奉着天完王朝。到了1360年,陈友谅不愿再继续服侍无能的徐寿辉了。当徐寿辉决定向下游迁都时,陈友谅正在安徽境内的长江流域征战,战线向东推进至江苏边界。陈友谅最终同意了迁都,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机会。当徐寿辉及朝廷官员到达时,陈友谅将他们带入了高墙深垒的江州(现在的九江),并且把他们全部杀掉了。他挟持了徐寿辉,使其多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不久后,陈友谅成功拿下了小而坚固的堡垒采石矶(位于安徽、江苏交界),命亲兵在一艘用于近战攻击城墙的楼船上以铁锤击杀了徐寿辉。此后,陈友谅没有什么耐心挑选良辰吉日,也没有准备正式的仪式,他在匆忙之间占领了一座本地的庙宇,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在摇曳的火光旁,自立为新的“汉朝”皇帝。陈友谅下令,让天完朝廷的官员(也就是徐寿辉部下尚未被屠杀的那些人)全部依本职侍奉新的朝廷。这些官员被迫于次日清晨身穿官服,在江滨沙地上觐见新君,庆贺天命的转移。当天风雨大作,典礼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进行,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陈友谅不合时宜的急躁心态使其成为后世史学家眼中的笑料,但在当时,他那强大的军事实力,以及他作为首领所展现出的穷凶极恶的残暴性格,使得整个长江下游地区都在畏惧他的下一步行动。
28
29
陈友谅的军队包括一支凶悍的陆军与一支活跃于内河航道的强大水师。在中国军事史上,水师的重要性很容易被忽视,尤其是在长江地区,那里充满了相互连接的水道与湖泊。在这个区域里,无论是叛军还是朝廷驻军都非常依赖水师。陈友谅的下一步行动是向更远的东方进发,试图占领南京(当时称作集庆)。南京是朱元璋的基地,也是东方红巾军势力在南线的前哨站。然而陈友谅被算计了,他的军队遭遇了伏击并被击溃,因此他只能回到自己的船上,溯江而退。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陈友谅与朱元璋之间的较量一直在持续。西边的陈友谅和东边的张士诚将朱元璋夹在中间。陈友谅曾经尝试策划与张士诚共同夹击朱元璋,但张士诚忙于享乐,而且张士诚多少也会感到畏惧,因为即便是成功之后,陈友谅也未必会是一个好相处的邻居。正是由于张士诚的迟疑少决,朱元璋得以将其全部水师用于对抗陈友谅,迫使陈友谅向上游退却,而且朱元璋也攻占了陈友谅的一些重要据点。
终于在1363年,陈友谅与朱元璋在江西鄱阳湖进行决战,这是中国历史上几次最重要的水战之一。陈友谅的部队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他的水师阵列气势磅礴,由一百余艘大型楼船组成,这些楼船借助风帆和船桨移动,弓箭手可以从高高的城堞上射击下方的小船。陈友谅及其家人和朝廷的全部官员也都在船上,他们乘坐的是以铁片为装甲的巨型楼船。朱元璋的小型战船和数量较少的水师与陈友谅的部队鏖战了三天三夜。最后,风向有变,小型战船高机动性的优势得以发挥。朱元璋将燃烧的木筏送至陈友谅坚固的水师阵前,将楼船悉数焚毁,恐慌也随之而来。陈友谅被流矢射中身亡,他的朝廷官员和大部分士兵或是溺毙,或是烧死。此役终结了陈友谅开创的汉朝和西方的红巾军势力。
30
当时的史家,包括朱元璋的一些僚属,都认为陈友谅的失败要归因于一系列侥幸的意外。但陈友谅急躁的性格也确实导致他做出了一些未经深思熟虑的行为,而且他的政治手段既凶残,又短视。陈友谅有着极强的执行力,但却不太懂得变通,没有做出具有建设性的行动,也没有周详谨慎的规划。回想采石矶那慌乱的时刻,从徐寿辉被击杀的那一夜开始,这个汉朝的短命已然是可以预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