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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梦的解析方法

一个梦例的分析

在本书的开头,我已经交代了我所要采用的解析梦的问题的传统方法,我的目的是要人们相信:梦是可以被解释的。在之前的章节里,我已经在解决这一问题了,在我追求目标的过程中,这一收获并不意外。在提出自己的观点——“梦是可以被解释的”的时刻起,我就几乎公然向一切的梦的权威理论宣战了。而施尔纳是唯一的例外,对梦进行解析,就相当于是赋予它“意义”,使它变得有价值。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对于解释梦,科学理论没有任何的帮助,因为它们所秉持的是:梦只是一个躯体过程,而不是一种心理活动,它是呈现于感官的符号作品。而在外行人看来,则恰恰是相反的。我们都有权利坚持自己的看法;即便我们承认了梦是不可理解、不足为信的,却不能武断地认为梦是没有意义的。然而,被本能驱使着,我们能够确信,任何一个梦都有着它特殊的含义,即便这些意义并不容易发现。梦是其他思想的反映,想要对它进行解释,我们需要先彻底地对其他思想进行剖析。

给梦以解释并不是当下人才有的想法,在很久之前,科学界就曾以其为课题展开过研究,他们采用了两种在本质上截然不同的方法。

其一是视梦为一个整体,并致力于用可以被理解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有象征性的内容来代替它。然而这种方法却不适用于那些抽象且很复杂的梦。例如,《圣经》中提到的约瑟夫给埃及法老释梦。“七头肥牛被七头瘦牛追赶着,并最终被七头瘦牛吃掉。”这个梦可以解释为:在七个丰收之年后会出现七个灾荒之年,最终七个丰收年的盈余将会被消耗掉。这种对梦的象征性的解释,符合大部分作家的想象力,他们的意图在一种与自己编造的梦有共同特点的解释的掩饰下重现。

梦的主要意义即是预示未来,与未来将发生的某些事物相关。因此讨论能够预先显示未来的象征性的梦,便是我们探求梦的意义的目的所在。然而,这种象征性解释梦的方法却是不能仅凭语言传授的,睿智的头脑和敏锐的直觉是成功应用此法的关键。也正因为如此,应用这种象征性解释方法解析梦,并将它上升到一种艺术境界是完全可能的。

其二是“解码法”,它将梦作为一种密码进行解析,对于上述的要求也是不必完全遵守的。应用此法解析梦的过程中,梦里的每个符号,“解梦书”里都有一种与其对应的、意义已经明确的符号。例如,在我的梦中,我收到了一封信,参加了一个葬礼。在密码系统里,与“信”固定搭配的是“麻烦”,而“葬礼”被解释为“订婚”,应用同样的方式我可以替其他关键词也找到意义,如此所有的符号对号入座后,未来就清晰可见了。

显而易见,尽管这两种梦的解析方法都是行得通的,却都不能给梦以科学的解析。正如上文提到的,象征法的应用是受限制的,一些梦无法用它来解释。而若是没有了“解梦书”,解码法也不能够运用。而更需要特别提到的一点是,我们并不能足够确信“解梦书”的正确性。它是否是可以信赖的,我们无法确认。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便开始参考哲学家和心理学家的观点:将梦的解析视为空想,从而完全忽略它。

而我的直觉和所见的事实告诉我,在一些极常见的梦例中,一种古来有之、人们奉行已久的观点,相对于时下流行的科学判断似乎更接近真理。因此我不得不承认:任何一个梦都是有着某种特定意义的,而且用科学的方法为这些意义找到理论依据是可行的。

我对于这种方法的认识来源于下文中我即将陈述的途径。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在寻求治疗的过程中,我也在努力地想要阐明一些精神病理结构。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我从约瑟夫·布洛伊尔那里获悉:将病理症状视为一些结构,当将这些结构攻克时,病症也就随之消失了。了解到这些之后,我就照着做了。这一观念的形成源于精神生活的元素对病人的影响,这些影响因素一旦消失,病人就康复了。在尝试了其他的方法,得到行不通的结论后,出于对这些疾病的复杂性的考虑,我决定跟随布洛伊尔的思路走。自然,我了解要做一个根本的解释是十分困难的。在后面的章节中,我将详细讲述采用这种方法后所选择的形式,以及最终努力成果。也正是在对精神做分析的过程中,我初识了梦的解析的问题。对于病人报告的每一个因某件事而产生的观念或思想,我都会了解。并且对于他们做过的梦,我也要求如实讲述。如此这样我便意识到,在对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产生影响的时候,这个梦一定在里面发挥了作用。受到这样的启发,我认为我们应该将梦视为一种症状,针对这种症状的解除我们采取的方法就是解析梦。即便是有了这样深刻的了解,我们对梦的解析也只是有了初步的认识。

在应用此法开始治疗前,我们必须让病人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使自己对精神感受的注意力变得更强;对每天出现在头脑中的种种思想学会接纳和包容。只有实现这两点变化,一个人才能全身心地对自我进行观察。实施这种观察的最好环境是:合上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并且停止对所有感受到的想法的批判。我们需要让病人明确地知道,他能否聚精会神地集中注意力,决定了精神分析的成败,在他头脑中出现的所有东西都要让我们了解。期间产生的任何想法,都不能因为主观上认为是无意义、没关联或是与自己不相关的内容而被舍弃,产生于头脑中的所有想法都要认真且没有偏见地对待。而他的梦、强迫观念或其他的一些症状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正是他的批判态度所导致的后果。

奥西昂的梦

在对精神分析展开的工作中,我清楚地意识到,处于不同情景环境中的人的心灵结构不同。例如,一个正在冥思苦想的人和一个正在观察他自己的人的心灵结构就是完全不同的。相比于专心观察自己,思考有着更多种精神活动。这一结论的依据,我们可以在下面的情形中找出答案,反省者、沉思者的表情是:严肃,庄重,紧皱眉头;观察自己的人的表情是:宁静,平和。处于这两种情境中的人的注意力都是高度集中的,不同的是人在沉思时,是带有批判功能的,因为这样,一些主观上以为不重要的感知就会被否定,而不会主动进入自己的意识状态中。一些别的、根本无法意识到的观念在未被感受之前,就会被阻止,而被追随的思想观念则会占据全部的思想空间。与之相反,自我观察者不会任由他的批判功能胡来,他的任何感知都不会受到压制。若是一个人能很好地压制住自己的批判功能,那么绝大多数进入他意识之中的观念都会被他感知。通过这种方式积累的用来解释病理观念和梦的结构的新资料,才能够连续和具有逻辑性。显而易见,我们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建立某种在分配精神能量上与一些睡眠前的状态相当的精神状态。当进入梦乡后,我们的大脑就停止了某些思考活动,而此时一些“非任意”观念开始运行。在醒来后,正是因为这些“非任意”观念的阻挠,我们自身的一些思想活动的发生才受到了主观的抑制。在这种思考活动运行后,它们便以意象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视觉和听觉中。在解释梦和病理观念的过程中,病人要坚决避免分散精力在这种思考活动上,而是要集中能量去思考追随此时产生于头脑中的不随意思维,这些思维都是保存着一定的观念特性的。由此,就完成了“非任意”观念到“任意”观念的转变。

看上去让人们以这样的对待观念的态度来处理自己的思想活动似乎困难重重,因为这些观念的产生根本不是人们的主观希望,而是由它们自己的意愿决定的;此外,撇开批判功能的干涉也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批判功能对这些观念发挥作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人的“非任意”观念会竭尽全力地阻挠它们被感知到。若是我们相信伟大的诗人兼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席勒的话,那么,我们也必然相信诗歌的创作也应用了相似的态度。在写给哥尔纳的一封信中,他是这样回复那些自认为缺乏创造力而怨天尤人的朋友们的:

在我看来,你们的这些抱怨是因为你们自身想象力的发展受到了自身理智的压抑。为了讲得更具体些,我给大家打一个比方。若是出现在我们周围的各种意念都要经过理性严厉的筛查,这样做不仅是没有必要的,反倒会使我们的创造力受到损伤。当研究对象是单个思想时,进行讨论是没有意义的,即便说成是疯狂的行为也不为过。而若是接连出现的思想与上一个思想有着类似的特征,那么我们就不能说对其进行讨论是没意义的了;若是接着再有许多相似的思想出现,并拼接成连续的流动画面,那么这一系列思想的联结将是极有价值的。这一过程的发生,若是不能保存从前的思想以最终做统一批判,理性是无法把握的。此外,一颗创造性的心灵,能使理性放松对“大门”的看守,以使得各种观念有机可乘,可以作为一个整体接受理性的批判。你可能是批判家或是别的什么人,这种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放纵现象都会让你吃不消,然而对于每一个创造性的头脑来讲,这种放纵现象又都是普遍存在的。

需要强调的是这种存在是有区别的,它长久地存在于一些人的头脑中,例如艺术家;而在某些人那里却如昙花一现,例如梦者。在你因为自己缺乏灵感而怨天尤人时,你是否想过,自己就是真正的元凶,是你早早地安于了这种放纵现象的束缚,使得你的理性的批判变得无比的严厉。

(一七八八年十二月一日的信)

席勒所主张的使理性放松把关、采用非批判的自我观察态度,并不难实现。在我的授课中,绝大多数病人仅在听了一次课后就做到了。而若是要求记下所有出现在头脑中的观念,这一点我是可以实现的。用在批判活动上的能量与用于加强自我观念的能量成反比,批判活动耗用的能量越少,就有越多的精神能量用在加强自我观念的强度上。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关注目标在这其中起到了决定作用。

在运行这个方法的过程中,结束第一个步骤后我们发现,让一个人去关注梦的整体是不可能的,只能将它拆分开来进行逐一检查。当问一个没有经验的病人“这个梦和你有什么关联”时,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他不明所以。然而,若是将他的梦拆分成一个个小部分再来问他,他的回答则会包含大量与它们相关联的信息,通过了解这些我就能给这一部分的梦以解释。这样,我对梦的解析方法就和一般的、由来已久的象征梦的解析法不同了,而与第二种解释梦的方法——“解码法”有着相似之处,它们都是将整体的梦分开来看。

在应用此法解梦之初,就将梦视为一个复合性事物,是包含了众多精神元素的混合体。在为神经症患者治疗的时候,我曾引用过的梦例有上千个,然而在此刻,在我介绍梦的解析的技术及理论的时候,它们却不能作为我的例证。因为一定会有这样的声音响起:那些梦都是精神神经症患者的,我们是正常人,它们不能代表我们。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考虑,即是一些患者的病史与他们的梦的含义是有着必然关联的,因此我不得不放弃那些有价值的材料。

梦是难以解释的,因此对它的附加说明是很长的。在面对一个精神神经症的患者时,他的病症以及病因需要我们做一个较为详细的报告,可想而知这些问题的新鲜程度和难以理解程度,如此一来,我们对梦本身的注意力就会降低。而我们要牢记的是,以对梦的解析作为起点,解决更加棘手的神经症的心理学问题是我们的最终目的。然而,若是将我的那些神经症患者的梦抛开的话,我所要做的事的独特意义也就无从体现了,只是去听听周围的一些正常人不时向我讲述的梦例,以及去看些有关梦生活的文献里引用的别的梦例。然而这些梦都未曾被分析过,自然它们的意义我也无从发掘。

较之平常的“解码法”,凭借一本解码书就能把梦所包含的意念阐述出来,我的梦的解析方法是一个不简单的过程,对于同一个梦的片段,我希望发现在不同人和不同背景下有着不同的意义。因此我能依靠的只剩我自己的梦了,可喜的是,借由这些梦我获得了全面且便捷的材料,它们是一个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发生的种种事。不可避免的是,这种“自我分析”的可靠性会受到人们的质疑,而且一些人也会误以为凭借这些我就可以实现我的目的。对于这两点我有必要解释一下。首先分析自己要比对他人进行分析有利,自我分析对梦的解析可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做实验来证明。然而,就我自身来讲,一些困难是我必须克服的。将自己的许多隐私公布于众,我不但要在自身内心的激烈挣扎中取胜,还要做好这些内容会被他人误解的心理准备。然而这些困难是可以战胜的。正如德尔波夫所说:“当一位心理学家意识到袒露自己的弱点可以解决掉某个难题的时候,他就要义无反顾地去做。”这里我也许可以先做一个论断:可能最先吸引读者们兴趣的是我坦诚不做作的言行举止,但是慢慢地,他们则会被借助它们可以解决的心理学问题所吸引。

因此,此时我要列举一个我的梦例,以使梦的解析的方法能够被肯定。一个前言是所有的这类梦所必需的,在此我希望读者朋友们能把我的兴趣当成是自己的兴趣,即便是我个人生活中的那些繁杂小事,因为这是我们探求梦的隐匿意义所需要的。

前言

在1895年的夏天,我接收了一位女病人,名叫伊尔玛,在治疗的过程中,我采用了“精神分析”法。

这位女士是我和我的家人的一位很好的朋友,因此对她的治疗我是很为难的,我总是担心治疗失败会影响我们两家的友好关系。医生的权威性会因为他对病人以及病情的个人兴趣越大而越小。最终这次治疗并未取得全面的成功,尽管病人的歇斯底里症状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她的部分躯体症状却没有得到彻底的消除。因为当时的我对歇斯底里终结的标准还把握不清,为了能更彻底地治疗,我提出了一个新的治疗方案,但这却遭到了病人的反对。于是彼此间就产生了些不愉快,治疗在暑假就终止了。

一次,我的一位同事奥托来拜访我,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们之间也有着很好的交情。因为他曾与伊尔玛一家一同度过假,我向他问起伊尔玛的情况,他告诉我:“较之以前是有了些好转,但进步并不大。”也许是他说话的语调,我的不自在感油然而生,我听出了他对我的不满,诸如我不该给病人那么多的承诺等等。最后我为奥托对我的反常表现找到了缘由——是病人的亲属影响了他,在我看来,他们并不满意我的这次治疗。然而当时我将我的这种情绪很好地掩藏了,并没有让他发觉到我有什么异样。当天晚上,我拿着伊尔玛的病历找到M医师,以证实我观点的正确性。就在那个晚上,即1895年7月23日晚,我做了下面的梦。

1895年7月23日晚的梦

基督变容图

有许多客人站在一间大厅里,我们负责接待他们。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伊尔玛,我走向她,像是去回复她在信中提到的问题,责问她至今都不肯接受我的“治疗方法”的原因。我跟她说:“如果你还要忍受疼痛的折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我。”她抱怨道:“我的嗓子、胃和肚子疼痛难忍,我快受不了了。”这句话使我大吃一惊,我才发现,她面如白纸,伴有些浮肿。羞愧感瞬间包围了我,这是我轻视某种器质性的疾病造成的。

我把她带到窗口,说要为她检查一下喉咙,她表现得像装了假牙的女人一般,很是不情愿。我认为她是不必这样做的随着她慢慢张开嘴巴,我看到在她喉咙的右侧赫然显露一大块白斑,看其他地方,有一些灰白色的斑点分布着,形似长在鼻子里的鼻甲骨。我立即找来M医师。复查了一遍后,他得出了和我一致的结论……

和平常相比,今天的M医师有些不同,他面色发白,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下巴是少有的光滑干净……

在伊尔玛身旁站着的还有奥托以及同样是医生的利奥波尔特,利奥波尔特正隔着衣服检查伊尔玛的胸部。他说道:“在她的左胸下部我听到了浊音。”接着,他指着她的左肩说:“这里有一处皮肤呈浸润性病状。”尽管是隔着衣服,但我仍旧看到了。M医师说:“这是受感染的表现,但并无大碍,拉肚子就能将毒物排出体外。”她被感染的原因我们大家都知道。前不久,因为难受,奥托曾为她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酸-三甲胺,这些药名在我眼前飘动着,是些很少使用的药。感染可能是当时使用的注射器不卫生引起的。

这个梦的好处在于,它和白天发生的事有着显而易见的关联。这一点我已经在我的“前言”中做了清楚的交代。白天我在奥托那里得知伊尔玛的近况,在夜晚进入睡眠后,我所获知的那些信息主导了我的大脑。然而仅是读了前言,获悉了这个梦的内容,并不能够将这个梦的含义说清楚,而且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能真正地理解这个梦。梦里我见到的伊尔玛的病症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她的这种病并不是我在为她医治的。至于奥托为其注射以及M医师说的那句安慰话,我更是无从理解。为了完全地解析这个梦,我做了下面的逐段分析。

分析

1. “有许多客人站在一间大厅里,我们负责接待他们。”那年的夏天我们是在贝尔维尤度过的,我们住的屋子位于卡伦贝格周边的山顶上。因为之前是避暑的别墅,所以它有一个格外大的客厅,如大厅一般。这个梦我正是在贝尔维尤做的,那时离我妻子的生日还有几天。我做梦的前一天,妻子在和我商量她生日宴会的事宜,她提出要多邀请一些客人,伊尔玛也在内。因此我的梦便提前上演了这样的场景:生日宴会当天,在贝尔维尤大厅,迎来了许多的客人,包括伊尔玛。

2. “因为伊尔玛没有采用我的治疗方法,我责备了她。我跟她说:‘至今你还要忍受疼痛的折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我。’”这样的话我可能在清醒时对她讲过,事实上我是这样说过,当时的我就是那样认为的,尽管这样的看法在之后被证实是不正确的。找到隐藏在病人病症背后的始作俑者,我的工作仅此而已。而病人是否采纳我的治疗方法,是我决定不了的事,尽管所采用的方法与治疗的成功与否有很大的关系,但干涉病人的意愿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因为持有这样一个错误的观点(所幸的是这个错误现已被改正),我度过了一段心安理得的日子。那时我的一些失误是情理之中的,而成功地被治疗是人们所希望的。我能够意识到我在梦中责备伊尔玛的话正是急于让她明白,她仍在忍受痛苦的事和我无关。将责任归于她自己,我自然就没有感情负担了,这也是我做这个梦的目的所在。

3. “伊尔玛抱怨道,她的嗓子、胃和肚子疼痛难忍,折磨得她快受不了了。”伊尔玛本就有胃痛病,但当时不算严重,只是偶尔觉得恶心,干呕几下。而喉咙感到不适的症状,是她未曾有过的。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至今还是我心中的一个谜团。

4. “她面如白纸,伴有些浮肿。”现实中的伊尔玛面色红润,因此我推测出现在我梦中的可能是另一个人,被我误认为是她了。

5. “羞愧感瞬间包围了我,这是我轻视某种器质性的疾病造成的。”众所周知,治疗神经症的专家往往有着这样一种普遍心理:担心将器质性疾病表现的诸多病征当成是歇斯底里的症状处理,造成误诊。我的心里还有另一种猜测,但并不能表达出来,我不能确认我是否是真心地感到出乎意料。若伊尔玛的病痛不是器质性导致的,那么我就一点儿责任也没有了,因为诊治歇斯底里病才是我该做的事。说心里话,我是希望我的诊断是错误的。如此,没有使伊尔玛的病状有太大的起色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6. “我把她带到窗口,为她检查喉咙,她表现得像装了假牙的女人一般,很是不情愿。我认为她是不必这样做的。”现实中我并没有为伊尔玛检查过口腔,然而梦里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不禁让我联想起之前曾为一位政府女职员做的检查:她的外表非常美丽,然而在我要为她检查口腔时,她却不愿意张开嘴,因为她装了假牙。由此我又联想到了一些别的医学检查,在这些检查中,任何秘密都无法被掩藏,也因此常常造成病医双方的不快。

我觉得伊尔玛不必这样做的第一个可能是,我认为她是该被称赞的,然而我的心中还有别的猜测。我的记忆中,有另一个场景与伊尔玛站在窗口的模样吻合。伊尔玛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使我印象深刻,那是一段不错的经历。

一天晚上,我去拜访她时,她刚好是站在窗口,情景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M医师在为她诊治后,得出了她喉头有白喉伪膜的结论。这样梦中的M医师和斑膜的形象就找到原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对她的诊断也是歇斯底里病。事实上,这件事我是在伊尔玛那里获悉的。那么我了解到的情况都有哪些呢?我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像出现在我梦中的伊尔玛一样,她也是歇斯底里性窒息的患者。因此在我梦中,伊尔玛的这个朋友取代她出现了。

而我为什么会在梦里将伊尔玛和她的朋友混淆呢?可能我是有过这样的假想的,希望她们能调换一下;可能我对这个朋友更同情;或是我认为她更明智、更聪明一些,我一直认为伊尔玛没有接受我的治疗方法是愚蠢的。也就是说,这个可能更明智的朋友,会更容易接受我的治疗意见。她会配合地张开嘴巴,并与我有更多的沟通。

7. “她的喉咙处出现了一大块白斑,还有一些灰白色的斑点群。”伊尔玛患有白喉,这是那块白斑的出处。它还使我回想起了一段痛苦的往事,两年前我的长女得了一场大病,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慌。那些形似鼻甲骨的灰白色斑点群和我当时的健康状况有关。那时我因为鼻部肿痛难耐,常常会服用可卡因,以使自己舒服些。在几天前,我得知我的一位女病人因为仿照我的这种做法,导致大面积鼻黏膜坏死。1885年,我开展了向人们宣传可卡因用途的活动,然而我却遭到了人们的大肆批判。此前,我的一位好友因为滥用这种药品去世了。

8. “我立即找来M医师,他对其进行了复查。”我梦中的举动恰巧是M医师是医学界权威的证明,但“立即”却有着深层的含义。我由此回想起了我治病生涯中的一次惨痛经历。有一次,我的患者是一位女性,在治疗的过程中,我让她服用了大量的Sulphonal。在当时Sulphonal被认为是无副作用的,然而我的行为却造成了病人药物中毒,于是我立即向年长的同事求助。最终那位女病人中毒身亡。

少女的梦

我之所以会铭记这一教训,是因为它有一个我不能忘却的细节——那位病人与我的长女有着相同的名字,玛蒂尔塔。这一附带细节我从前并没有细加追究过,然而现在想来却似是早有的安排,我一直都未能逃脱对此事的忏悔。细细揣摩这种梦中人物的调换,它似乎还有更深层的含义:以这个玛蒂尔塔交换另一个玛蒂尔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倒很像我在做的事:搜集使自我受谴责的材料。

9. “M医师脸色发白,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下巴倒是少有的干净。”面色苍白说的是事实,M医师周围的朋友常常会为他病态的脸色担忧。至于剃得干净的下巴、跛脚则不是他的特征。我联想到了我在国外生活的哥哥,他的胡须一直都剃得很干净。若是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我在梦中将他和M医师调换了。前不久,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他提到他患了关节炎,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梦中我将两个人搞混了。接着我的头脑中又有一个想法蹦了出来,我对他们都是颇有怨辞的,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采纳我为他们提出的一项建议。

10. “她左肩上的皮肤有一块呈浸润性病状。”这让我想到了我自己肩上的风湿病,它经常在半夜发作,每每醒来我都能清晰地察觉到。梦里提到的“尽管是隔着衣服,但我仍旧看到了……”它就存在于我自己的身上。“有一块呈浸润性病症的皮肤”的话常常会被我表述成“左上后部浸润性”,说的是肺部,我打心里希望伊尔玛患的是肺结核,这样治疗就容易多了。

11. “尽管是隔着衣服”,这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当我们为儿童检查的时候,都会要求其脱掉衣服,然而当病人是成年女性时,一般都穿着衣服检查。有一位很有名的医生,他因为在检查中不要求脱掉衣服,而受到女病人的欢迎。针对这一段,我只作出了这些分析。事实上,我也没有作深层分析的欲望。

12. “M医师说:‘这是受感染的表现,但并无大碍,拉肚子就能将病毒排出体外。’”在刚回忆起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很是可笑。仔细想来,却发现了其中的道理。梦中病人患了白喉,白喉主要为局部感染。自我的女儿患病后,我针对局部性白喉以及由其引发的全身性感染进行过探讨。利奥波尔特的观点是:因为是浊音部位引起的全身性感染,因此它就是疾病的转移源。但我要说的是,这对我的问题没有任何作用,像白喉这类的疾病是绝不会出现浊音的,倒可能是脓毒症的病症。

“无大碍”,这是来自M医师的安慰。在我的梦的前部分已经交代,M医师证实了我的观点——是某种器质性感染引发了伊尔玛的病痛,如此我就没有一丁点儿的责任了,因为白喉并不在心理治疗的范畴。然而给伊尔玛加上这种严重的疾病,是我推脱责任的做法,这一巧立名目且有点冷血的行为令我感到羞愧。因此这个梦的后半部分内容朝向了好的方向。于是,我就借M医师的话表达了这样的意愿。安慰之词由M医师口中说出,其效用可想而知,然而为什么会是如此荒诞的话呢?

传统观念认为,身体里的病毒会随粪便排出体外,因此这句安慰话可能是我对M医师的嘲笑。他有一个习惯,即为还解释不清的现象附上牵强的解释,并作出让人意外的病理推理。我的一些有关痢疾的想法在此刻被勾起了。数月以前,我曾诊治过一个青年患者,拉肚子并不能治疗他的病,一些医生的诊断是“贫血营养不良”。我认为他患了歇斯底里,却没有要给他作心理治疗的打算,我建议他进行一次旅行。几天前我收到了他来自埃及的来信,信中的他很悲观,他说他的病在他的旅行过程中又一次发作了,一位医生为他诊治的结果是患了痢疾。是痢疾,而不是歇斯底里?我怀疑是那位医生误诊了。同时我也为让病人去那里,致使他在歇斯底里性肠道不适的剧烈发作期又患上器质性疾病而感到深深的自责。此外,痢疾和白喉在德文里发音极其相似。我的梦里反复上演着这样的情形。

让M医师说出“拉肚子就能……”的话,我想我一定是在嘲笑他。这和几年前他向我讲述的关于另一位医生的故事相似。当时M医师应那位医生之邀去为一名病情严重的患者诊治。检查后,M发现病人的小便中有白蛋白,他认为有必要将这一情况告诉给仍旧抱着希望的那位医生。听罢,那位医生非但没有惊慌,反倒说“白蛋白很快就会通过拉肚子排泄出去的”,显然他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因此,这部分梦的内容是我对我的那些对歇斯底里知之甚少的同行们的嘲笑。我相信我是想这么做的,因为另一件事可以为此证明。我曾想,M医师是否看出,我的病人伊尔玛的病症不是单一因素引起的,患者在得结核病之前患有歇斯底里呢?或者是他误将歇斯底里诊断成了是肺结核呢?

然而我为什么会在梦中对他进行如此不留情面地嘲笑呢?原因很简单,同我的病人伊尔玛一样,M医师也质疑我的治疗方法。因此,发生在我梦中的内容是我对他们的报复,伊尔玛收到的是:“如果你还要忍受疼痛的折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我。”对M医师,则是要他说出荒诞的安慰话。

13. “她被感染的原因我们大家都知道。”在梦中说清楚这种情况似乎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这件事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利奥波尔特是第一个发现这一感染情况的。

14. “前不久,因为难受,奥托给她打过一针。”奥托曾跟我说过,在他同伊尔玛一家在度假村生活期间,应附近一位医生之邀,他曾为一个突然病倒的人打针。受这件事的影响,我又一次回想起了我那因可卡因而中毒身亡的朋友,我曾告诫过他要口服这种药,他也答应了我,然而他竟然注射了,最终过量致死。

15. “打了一针丙基制剂——丙基-三甲胺。”我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一个药名呢?之前的一晚,即写病历和做这个梦的前一晚,我收到了来自奥托的礼物,是一瓶名为“安娜纳斯”的酒。奥托习惯给人送礼,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都会很好地利用起来。因为这种酒散发出刺鼻的戊醇气味,我一直都不敢喝。妻子曾建议我将它送给仆人,但被我拒绝了,这是出于谨慎的考虑,我认为不应该让他们冒中毒的风险,也因此责备了我妻子。由戊基我也联想到了丙基、甲基等一系列的药物,如此,就为我梦中出现丙基制剂找到了根据。只是在梦里我将它们调换了一下,将闻到的戊基变成了梦见的丙基。而且在有机化学中,它们的这种交换也是可以实现的。

16. “三甲胺。”在梦里这种物质的化学结构式出现在了我面前,由此可见,我的记忆力还是值得褒扬的。此外,我面前的结构式是用黑体印刷的,如同加重符号,似乎是在强调某种特殊的意义。那么这是个什么样的意义呢?三甲胺所指的是什么?我的注意力被它带回到一个场景中:我在和我的一位老朋友谈话,我们对彼此的作品都十分熟悉。那一次,我在他那里获知了一些关于性过程的化学物质的情况,他认为三甲胺就是性的新陈代谢的产物之一。于是,我想到了性欲,这正是导致我主治的那种神经失调病的根源。伊尔玛是位年轻寡妇,如果要为我对她的治疗的失败找个借口的话,那她的寡居生活是最好的了。显而易见,她周围的人不希望她的独居状态发生任何的改变。让我疑惑的是,难道我梦中出现的那位年轻女病人也是寡妇?又有什么证据呢?

在梦中特别突出三甲胺的化学结构式的目的是什么?这是解决很多问题的关键。正如上文所述,三甲胺是性欲的暗语,同时它也暗指一个人。当我感到孤立时,他便欣然来到我身边。如此一个对我生命来讲非常重要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再现身来支援我。事实上,他曾专门研究过鼻腔和鼻窦性病,还指引人们去注意存在于鼻甲骨和女性性器官之间的某种显而易见的联系。我曾将伊尔玛介绍给他,希望他能帮她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她胃痛和鼻腔间的关联。然而当时他也正受到化脓性鼻炎的困扰,我为此很担忧。可以肯定,梦中的脓血症是暗指这点,我深刻地记得它与梦里的转移相关。

17. “很少有人使用这种药物。”这句话是针对奥托说的,是在抱怨他考虑事情不全面。同样的事情也在我的身上发生过。在之前一天的下午,他的言辞以及表情都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他在抱怨,我当时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的思想太容易受他人的左右了,他的结论太轻率了。此外,这句话又一次使我想起我的那位因为注射过量可卡因而身亡的朋友。正如我说过的,我没有支持过注射可卡因。而在我责备奥托太大意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头脑中再一次上演了对不幸的玛蒂尔塔的回忆。显然我是在为证明自己的医德收集资料,同时它们也是说明我错误的罪证。

18. “也许是注射器受了污染。”这是从另一个方面说奥托的话。我有一个患者,是位82岁的老妇人,每天我都会为她注射两针吗啡。就在做这个梦的前一天,我遇到了她的儿子,他跟我说她现今生活在乡下,得了静脉炎。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可能是注射器不干净引起的。与此同时我也为两年的从医生涯中没有过这样的失误而庆幸。其实,我是很谨慎的。静脉炎勾起了我对妻子的回忆,在一次怀孕中,她得了血栓。如此我的关于我妻子、伊尔玛以及逝去的玛蒂尔塔的记忆就一起潜入了我的脑中,这三种情景的类似性使我在梦中将她们搞混了。

青春期

至此,对这个梦的解析已经完成了。在解释的过程中,控制梦的内容和其背后隐藏的含义的比较有着一定难度。而且我也一直受着梦的“意义”的影响。我觉得整个梦是有一个意象贯穿着的,梦的意义是实现这种意向,并且正是这个意向促使我做梦,借由梦实现了一种欲望。我的梦的最终结论是,导致伊尔玛仍感到疼痛的罪魁祸首不是我,而是奥托。在白天的谈话中,奥托对我的抱怨使我很恼火,因此我在梦中实现了对他的报复。此外,这个梦还为我摆脱要为伊尔玛的病情担负责任提供了其他的一些理由。而且一些我希望的事情,也在我的这个梦中发生了。因此,梦的全部意义是满足一种欲望,而也正是这种欲望推动着它发生。

到这里,这个梦的意义我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然而对我自身来讲,这个梦的许多内容都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梦提供了我对奥托实施报复的机会,我控诉他在医疗上太大意,不仅是因为他跟我的立场不一致,还因为他拿戊醇味的劣质酒送我。我对他的这两种不满在梦中被我结合到了一起,对他实施了报复:注射丙基制剂。然而我并未满足,我对他进行了更强烈的报复:将他与他的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作比较,表达了我的“他似乎比你更强些”的意思。是的,我发泄愤怒的对象不止奥托一人,伊尔玛——一个不接受我的治疗方法的病人也是我的报复对象,我不但报复了她,还用了一个比她更聪明更容易配合的人替代了她。M医师也未能逃脱我的报复,因为他反对我的观点,我用“荒诞的安慰话”暗示“他不通医术”。我也找到了一个比他更有学问的人作比较——我的那位告诉我三甲胺的好友,正如我用伊尔玛的朋友替代伊尔玛,用利奥波尔特替代奥托。

“用我选的三个人代替他们,这样我就不必再被抱怨了。”在梦中我巧妙地证实自己是不该被责备的。伊尔玛的病情不该由我来负责,是她自己不服从我的治疗方法。她的病痛也和我无关,那是器质性疾病,不属于我的治疗范畴。她的寡居造成了她的病痛,这更不是我能管得了的。造成伊尔玛痛苦的是奥托,是他用了不卫生的注射器,并且也没有用对药。注射器的不干净导致了感染,正如我的那位老妇人患者因此患了静脉炎。其实我也知道,我的解释前后不仅不一致,而且还自相矛盾。

这里有一个关于辩护的寓言。一个人向他的邻居借了一把水壶,借的时候水壶是完好的,然而还回的却是一把坏水壶。这个人最先的说法是还的时候水壶还没坏,接着他又说借水壶的时候它已经坏了,最后他说不曾向这位邻居借过水壶。这三个说法中一旦有一个被认为成立,那这个人就没有做错事。

梦的内容也有一些和伊尔玛的病无关的:我女儿患病,和我女儿同名的病人Sulphonal引起的药物中毒,经我推荐去埃及旅行的青年患者的近况,联想到哥哥和M医师,还有我自己的鼻部肿痛,对那位未曾在我梦中出现的患化脓性鼻炎的朋友的挂念……在我将这些繁杂的片段整理好后,一个共同点冒了出来——“医生的良知是关心人类的健康,既包括自己的,也包括他人的。”当由奥托之口了解到伊尔玛的病况后,我感到不舒服,也就是这种感觉促使我做了这个梦,我在梦中将这一系列的思想宣泄了出来。奥托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尽管你能成为一名医生,但你缺乏医德,你不能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好。我在梦中为自己辩护,那组思想就是证据,我是一个负责任、有德行的医生,我牵挂着我的朋友和病人的健康。我所收集的资料中,有一份反证,它不能为我开脱,反而是支持奥托指责我的证据。这些材料是公正的事实;然而无论如何,梦中隐含的内容,和我在伊尔玛的病痛问题上的做法存在联系,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我不能说这个梦的全部意义我已经解释清楚,也不能自夸自己的解释是完美的,我也没有那样的奢望。对于这个梦,我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讨论,找到更多的信息,发现更多的问题。我甚至可以重新给它一个解释。然而,梦的每一个片段的所有情况都与之相关,这样的分析工作我不想再继续了。若是有人站出来责怪我没有做到更好,我则有能力劝他去自己实践。在我看来,我对已取得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通过我的这种解释梦的方法,我们看到,梦的确是有意义的。那么某些权威所说的梦只是大脑不完整的活动的再现就站不住脚了。而且释梦的工作完成后,我们将会看到:梦也是一种欲望的表达。 yRI9qBraDWTSuP9b7MwjTctE4+JsU9/lvaUYJ23nE6EC8J+Pm/o03lLXXP09S/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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