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罅米”的“罅”字,不应该照字典读作虚讶切,而应该读作“喇”音,这原是广东俗音,不知应作何字,姑以“罅”字代之。
假如几粒米落在石罅之中,和泥土混在一起,你有什么办法拾它起来呢?如果罅浅,你还可以照着整天带着一把扫帚一只垃圾□扫米的孩子一样,从罅里扫出来凑足六两四,否则这一粒粒的珍珠就像落在大海里一样,你只好望洋兴叹了。
可是你叹犹未已,隔壁踱过一只鸡来,走到石罅旁边,侧转头来看了一眼,提起一只爪来,迟疑了一下,用爪抓了两下,接着就俯倒头去,笃笃笃几声,一下子就把米啄完了。
所以,石罅米,只有鸡吃得着。
有些人实在“皇帝裤裆穿”得紧要,荷包终日捏得紧紧的,像上海佬所谓“铁公鸡”一样,任凭你打也好,骂也好,软也好,硬也好,要想拔他一根汗毛,万万也不能。这些人虽则有着大把军票,叫你看了眼红,可是你如果想捞却大不易,就像藏在石罅里的米一样,只好使人望洋兴叹的。
可是这些人却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春秋战国时齐宣王的老毛病: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平时用一个铜仙也要打三五次算盘,买一双袜子也要讲几个钟头价跑十几家店铺的,一见了花枝招展的女人,可就心肠软了,神魂迷了,手头松了。像陈大画师所画的那样,那个有三天没有吃饭,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的乞丐,跟他走了几条街,请他布施一个斗零买碗粥吃,一边却把一大叠军票塞到那身边的女人手里去,却什么都满口答应,奉承之不暇,这个人可十足是“石罅米”的代表呢!
可是有人要问我了:石罅米之不易食,犹之孤寒种的钱难以捞得,譬喻是很确当的,不过为什么要用鸡来指女人?你又没有说明那是鸡!这话差不多难倒了我。以鸡指女人,大家都说惯了,可是来历是怎样的却甚难考出。大概以其肉既香且嫩,食之有味吧?这和“藕”,“鱼”,上海佬的“蟹”等指女人同一道理。可是又有一说,说“鸡”字是“妓”字的变音,鸡者妓女也,稚妓称“鸡仔”,新拜房的妓女称“新鸡”,艇妓称“水鸡”,推而广之,把妇女统称为鸡,可是总含有一种非正经女子良家妇人的意思,并非普天下女子不分皂白皆得以鸡呼之也。
话不要扯开去了。总而言之,“石罅米”是一种孤寒而兼咸湿的人,平时边个都咬唔入,只有碰到女人才充阔佬肯用钱也。
(载《大众日报》,一九四三年四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