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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放路溪钱

据说从前潘金莲和西门庆这一段孽缘,是因为潘金莲有天叉帘子不慎,那枝竹竿滑将下来,打落西门庆的头上而起的。所以溯本穷源,日后发生种种纠纷都莫不由于潘金莲叉帘子这条竹竿而起。但这条竹竿何以不打在别人头上,偏偏要打在这个风流浪子,踢索专家西门庆的头上呢?如此一来,就大有研究价值了;说者乃谓,惹祸的并不是这条竹竿,而是潘金莲的放路溪钱的本事所致。

溪钱这一名称,外江人也许有点陌生,其实即是纸钱,长方形的粗纸,每张刺上三行共九个孔,据说焚化了在阴司可当作零钱用,冥镪是酆都的“牛仔”,而纸钱则是阴司的辅币,“白杨衰草,纸钱数串,麦饭一盂”就是形容这个死去的人身后凄凉的情景。

外江人可不知,朋友说我未曾出过鲤鱼门,哪晓天下事。至于广东本家,一个人死了,安葬,例由“亲家郎”(靠抬亭来赚钱的)沿途先行散发纸钱,那副棺材则跟在后尾,算是替死人施舍钱财给拦路冤鬼的意思,无论大小出丧,情形都是如此,所差者,有钱人家放的纸钱是用五颜六色的纸,扎成金钱样的,而贫穷之家,则将就点用普通的纸钱罢了。这种工作咱们广东本家叫做放路,而纸钱的作用,则是指引死人,避开冤鬼的阻拦,故此放路溪钱是含有接引死人的意思。但是这引字,有时可以作为引诱的引解的。而死人两字,由于上面动词的作用,有时可以解作“要命”的意思,例如“激死人”解作气到你要命,“累死人”解作作弄到你要命,所以,等因准此,“引死人”当然可以解作引诱到要命了。

潘金莲的放路溪钱,也就是潘金莲的风骚美丽,力足以引诱到你要死。这样解释,一如梅蕙丝卖弄风情的所谓性感,马莲翘德烈搔首弄姿的所谓Yampire,朱秀丽丹哼声哼气的所谓Comph,不外也如潘金莲一般的放路溪钱,引死人作用而已。

再来举一个例:唐朝张泌的《浣溪纱》词说:“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这首词似乎是替吊膀子的惨绿少年写照,其实正是处处显出放路溪钱的看家本领,弄得这个君瑞后人,心痒难熬,魂不守舍的五七颠倒神态,首先是追,其次是揭帘一笑,岂独笑,而且是迷人的盈盈浅笑,于是这个阿木林不得不晕其大浪了,但是还不敢造次,只有装醉的一步跟一步,放路溪钱至此,乃低骂一声“杀千刀”,似乎是诅咒,其实也不外引诱的作用而已,被人骂盖未有不回报一声“他妈的”的,于是放路溪钱政策又告成功了,此是咱们中国千余年前放路溪钱术之尤者。

(载《大众日报》,一九四三年六月十二日) elM+R6y8xcNmii8aMscyICBWVeKlajNbBquQDAm66zJzWYFs8AMbDP/rdyFe35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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