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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关起来的姐妹俩

听一位扶贫干部讲,有两个女孩子,正在读小学,寒假开学之后就没有返回学校上学,学校老师已经多次上门做工作,但两个孩子就是闭门不见。这位干部说,她也已经去了一次,但是两个孩子躲在屋里,就是不开门,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回应。她说,为了孩子,她还要再去跑一趟,于是我们也跟着来到了这两个女孩子的家里。

这是一个非常贫困和脏乱的家庭,院子里到处散落着垃圾,破旧的灶房墙壁被熏得漆黑,灶房的锅里煮着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食物的午餐。唯一新鲜的,是政府帮忙修建的保障住房。院子里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有些邋遢,但态度倒很热情,不过用普通话进行沟通还是有点困难。

随行村干部告诉我们,这家的女主人是苗族,男主人是汉族。女主人不擅长家务,男主人每天喝得醉醺醺的(这点不用他介绍了,我们到的时候男主人站立不稳,说话也是大舌头的)。

“你们坐,你们坐。”男女主人很热情,但院子里真的没有地方可坐。

“孩子在家吗?”我们问道,同时发现屋子一个房间的门本来开着一条缝,现在迅速地锁上了,由此我们知道孩子在家。

随行的一位县里的干部走到门口,开始和孩子说话。

“孩子,开开门,姑姑是来看你们的。你们打开门和姑姑说说话好吗?”没有反应。

“孩子,不要害怕,我们买了你们爱吃的薯片和辣条,你们出来,或者让我们进去,好吗?”还是没有反应。

“孩子,你们如果不出来,能把窗帘拉开一点让我们看看你们吗?”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

就这样,这位县里的干部站在房门口,一直耐心地和孩子说话,虽然里面没有一点反应,但她还是没有放弃。

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这位扶贫干部就那样一直靠在门上,耐心地说着,房间里的孩子虽然偶尔会轻轻回答一下,但还是没有开门。

这位女干部一直没有变化的身姿似乎已经凝结成一座雕塑,一座美丽的心怀群众、心怀责任的雕塑。我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和感动!她是县里的一位领导,但现在,她身上所表现出的是一种母性的耐心与细致,和一个基层干部令人敬佩的责任感。

又过了半小时,她转过身来,走向我们,虽然房门一直没开,她脸上难掩一丝失望,但还有一丝欣喜。她和我们说:“我看到孩子们了,她们拉开了一角窗帘,我看到两个孩子了!前面村干部告诉我了,再过两天是妹妹的生日,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和孩子们进一步交流!”看到她洋溢着兴奋与希望,我更加感动了。这样一位领导干部,在对孩子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的劝导后表现出这样兴奋的表情,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怀使然!

我们把孩子的父母叫到身边,详细询问孩子的情况。

“孩子多大了?”

“十六?十七?小的十三?说不清楚了。”这是母亲的回答。

“就是上小学嘛。”这是父亲的回答。

我们惊愕了,这是连女儿年龄都说不清楚的父母!

“孩子为什么不去上学了?”

“不晓得,就是回来和我们说不去上了,我们再说,她们就不理我们了。”

“没有说为什么?”

“啥也不说,我们要是说多了,她们会打我们的,”母亲气愤地说,“你看看我这个脚,就是昨天老大拿石头砸的。”

上小学五年级的孩子,能够用石块砸母亲,这是多大的仇恨!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再问什么,父母已经提供不出任何信息了。

回到村委会,我们将村支书、分管教育的镇领导召集在一起,大家共同讨论如何让两个孩子从屋子里走出来。讨论的结果是,由于孩子警惕性比较高,而且我们还不明确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躲着生人,所以首要任务是得到孩子的信任,先使她们从屋子里出来,再详细地了解情况。

女村支书和分管教育的女副镇长,以及派出所所长自告奋勇,第二天再去试一试。

第二天,在所有人焦急的等待中,下午,好消息终于传来。两个孩子终于出来了,并且在两位女干部的陪同下买了新衣服,准备上学。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村支书是孩子比较熟悉和信任的人,她首先去敲孩子的门。

村支书这样说:“孩子,我来看看你,记得你快过生日了,上次那个姑姑来,你没给开门,她告诉我要给你买新衣服。你看,我给你带来了新衣服,你开开门咱们试一试?”

孩子不开。

村支书又说:“就我自己在门外,没有外人,你不要害怕,你把门开开,我进来给你试一试?”

……

半个小时后,天下起了雨。

村支书站在雨中,没有打伞,继续努力:“孩子,你看,我没有带伞,在外面淋着雨,你看能不能把门开开,省得我挨浇?”

孩子终于说话了:“姑姑,我们的门打不开了,只有窗子打得开,您就回去吧。”

村支书问:“那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孩子说:“我们是爬窗户进来的。”

村支书说:“那我也可以爬进来,帮你们看看是不是锁坏了,可以给你们换锁。”

孩子沉默了(村支书事后说,说锁坏是她们的小伎俩,看来没有奏效)。

村支书真的爬了进去,两个孩子站在阴暗的房间里,不知所措。

村支书一边拿出准备好的衣服,一边打开了房门(锁根本没有坏)。

这时,在远处一直等着的女副镇长和派出所所长也走了过来,孩子的目光马上警觉起来,立刻又要逃。

副镇长灵机一动,对村支书说:“下了雨,你怎么没有带伞?我们等着你商量事呢,看到你没有伞,就一块过来给你送伞。”

村支书也明白过来,马上说:“我这边没有忙过来,也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她又转过身来对孩子说:“这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你们也要叫姑姑。”看到孩子警惕地看着派出所所长,村支书灵机一动,说:“他们是两口子。”

孩子终于放松了警惕,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

三位干部坐在孩子的屋里,从买衣服开始说到上学,孩子终于可以正常交流了。两位女干部带着孩子来到镇上,在商店重新为她们买了新衣服,在饭店吃了一顿饭,并且非常自然地带着孩子做了体检,孩子并没有受到我们所一直担心的伤害。

最终了解的情况是,孩子因为父母实在太过懒惰、邋遢,且父亲酗酒,家中经济实在困难,感觉在学校受到歧视,感到自卑,才最终躲起来不愿意见人。

当这一天过去,和孩子分手的时候,孩子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村支书说,那是委屈、感动,还有什么,她说不出来,只是感觉心里酸酸的。

事后我们坐在一起讨论事情的经过,说到当时的“惊险”场面,很多人都不禁发笑,比如爬窗子、假装两口子、随机应变……在他们的笑容中,我看到的是一种努力过后的欣慰。

记下这样一个故事,主要想表达两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是千千万万个像故事中的几位干部一样的基层干部,为我们社会的和谐、群众的发展默默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他们是最基层的,他们也是最重要的。党的政策需要他们落实到群众身上,党的声音要靠他们传到百姓心中。他们收入不高,但是却承担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和任务;他们文化水平不高,却运用着最朴实的智慧解决最难解决的家务事。上面这个故事,在看着他们谈论过程中的笑脸的时候,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模糊!向这些最基层的干部们致敬!我曾经听一位村干部说过这样的话:“我工作干得好,老百姓最多说我这个人不错;要是我干得不好,那他们可就会埋怨党和政府了啊!”朴实的话却彰显出高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就是基层干部的境界。

第二,在发展教育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的时候,还有一部分角色需要我们进一步关注。在很多故事中,我们都会发现没有文化、缺乏知识的家长的身影。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仅仅由学校承担就可以了,家长对孩子的成长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我们大力发展学校教育的同时,应该有一部分精力关注农村家长,尤其是那些文盲、半文盲家长,要通过各种宣传教育来帮助他们:首先,要改变他们落后的生活方式;其次,要改变他们落后的教育观念;最后,如果有条件,也要教给他们一些教育孩子的基本常识。

事情结束后,干部们表示将进一步跟踪这个家庭。大家分工多陪伴一下孩子,听听孩子的心声,逐步解开孩子心里的结。几个月之后,我们得到消息,这两个孩子已经在另一个村里的一所学校开始上学了,不幸的是,他们的爸爸因为酗酒突发疾病离世了。大家又一次聚在了一起,齐心协力为这个家庭、为这两个苦命的孩子争取各种资助,确保她们能够顺利地完成学业,一直到她们能够自食其力,开始新的生活! eu3j54/rVRE8PXN1CsnKuq8KOd5BdsG2oNr8IpF4zoAUND+taLzLuxlJKayf/34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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