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经济学家将这次美国大通胀类比为20世纪70年代的大滞胀,认为大通胀会延续很长时间,呼吁鲍威尔重拾沃尔克的“虎狼之剂”。
这两次大通胀有相似之处:通胀水平都在8%之上;凯恩斯主义均占领美联储,前为萨缪尔森主义,后为现代货币理论,美联储长期实施宽松政策;均因战争因素引发石油价格大涨,前为中东战争,后为欧洲地缘政治危机。
但是,二者的通胀成因也有很大不同:导致20世纪70年代大通胀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该体系的崩溃意味着美元违约,等同于美元信用崩溃,此后美元连续三次贬值。这是这次大通胀延续十年之久的主要原因。
在具体操作层面,鲍威尔需重拾沃尔克的“坚定不移”意志,但无须使用沃尔克“虎狼之剂”(将联邦基金利率提到20%之上)。为什么?
如今市场对美联储这个交易对手的认知,与70年代大为不同。70年代,投资者、经济学界和美联储均不认为通胀是美联储的责任。美联储的威望有限,市场更寄托于白宫通过加税和物价管制等方式缓解通胀。由于白宫三届政府治理多年无效,人们对通胀的预期已固化。沃尔克接手美联储时,市场对美联储的行动依然持怀疑态度——死马当活马医。
最后,沃尔克“坚定不移”的行动打击了市场的通胀预期,重建了市场对美元的信任。如今,经沃尔克、格林斯潘的经营,美联储已成为最具影响力的交易者,它有责任有能力控制通胀已深入人心。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几乎决定了经济周期,它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在市场上掀起腥风血雨。在美联储内部,当大通胀爆发时,控制通胀作为首要任务已成为“根深蒂固”的共识。这是沃尔克的政治遗产。
所以,鲍威尔若能重拾沃尔克的意志,使用格林斯潘的博弈法则,打压通胀并没有那么难。现在的问题是,鲍威尔手持重剑但无侠客之胆,缺乏打击通胀预期和道德风险的雷厉之风。
接下来,鲍威尔怎么操作决定了美国经济的走向。
2022年的盛夏,鲍威尔已退无可退。
之前,鲍威尔场场打明牌,市场轻松“减肥”,相当于双方一起掩耳盗铃。结果,2022年5月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8.6%,市场立即就崩溃了。不少华尔街投行预测,美联储将在6月或7月单次加息75个基点。预期上来了,如果美联储没有跟上,或者只是迎合预期,打压通胀将是艰难的。
另外,11月国会中期选举临近,拜登及民主党的支持率因通胀而持续下降。如果错过了这个夏天,鲍威尔及美联储将面临仅次于2008年的政治压力。当抗击通胀成为白宫和市场的共识时,鲍威尔只能超预期地背水“一战”。
5月加息后,市场乐观派认为“最鹰的美联储”过去了,“9月将终止加息”,现在看来,6月、7月和9月,才是美联储“最鹰”的时候。
接下来,美联储的紧缩操作,叠加高价的石油、原材料和粮食,将对全球金融市场发起一场更为迅猛的“双核”冲击。有没有可能出现像沃尔克时代的“美好奇景”,即美联储加息促使国际资本从石油期货中抽离,油价下跌,打破“双核”,股市反弹?假如欧洲地缘政治危机的局势没有根本改变,美元打压油价的可能性较小。主要原因是,鲍威尔可能会超预期地抗击需求过热引发的通胀,但无意冒险打压油价。这是“双核”冲击构成的条件之一。
在“双核”冲击之下,全球股债汇将无一幸免,美国的股市、债市以及其他经济体的汇市,都是重灾区。
2022年上半年,美股还没有到最凶险的地步。为什么?股市并不是美联储最关注的因素。美联储第一考虑的是通胀,第二是美债风险,然后才是股市风险。宽松时代,股市和债市是货币泡沫化最严重的市场。紧缩时期,股票下跌,尤其是科技股大跌,是市场出清的必然。沙特阿美市值逆袭苹果坐上头把交椅,是“双核”冲击下的代表作。如果没有出现熔断,美联储不会太关注股市。另外,2020年那场股灾已为美联储提供了经验,2008年金融监管建立的沃尔克法则起到了防火墙的作用,减缓了风险传递速度:从股市大跌到企业BBB级债务崩溃,再到企业倒闭和大裁员,经济最终陷入衰退。这个时滞给美联储提供了调整货币政策的时间窗口。
其他经济体的汇市,普遍遭遇“双核”的冲击。尤其是,作为传统避险资产的日元、欧元,被石油价格大涨打压,成为了风险资产。这促使美元指数大幅度单边升值,进一步打击包括日元、欧元在内的非美元货币。亚洲商品出口被澳大利亚、中东能源“猎食”,亚洲货币被迫陷入“内战”。汇率大动荡带来国民资产重新定价的风险,一些长期且仍在实施宽松政策、资源匮乏又消耗大、债务风险高的国家容易出现股债汇“三杀”。问题是国际汇率风险(非美元风险)不是当前制约美联储实施激进紧缩的条件。
债市,才是真正的风险所在。美联储实施紧缩政策后,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突破3.44%,创2011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国债收益率倒挂被市场认为是经济衰退的信号。其中的逻辑是,商业银行存贷款业务是通过借短贷长来操作的,如果国债收益率长期倒挂,市场短期利率可能高于长期利率,这会导致商业银行的存贷款业务陷入困境,最简单的理解是投资未来的信心下降,因此这成为了经济衰退的风险信号。
通胀是美联储终结宽松的前提,债市风险可能是美联储终结紧缩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