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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以文达情

李尚圭的写作精心取象,善用比兴,使文章充满象征色彩,哲理与诗意并存;想象与联想的充分调动也让他的散文如诗歌一般空灵微妙,灵动自由;在他的散文中,更是不乏极富诗情的意境渲染,既有静态的自然景色作为背景,又不乏动态的人物、动物点缀其中,动静结合,声色俱备,呈现出一幅幅诗意盎然的图景。此外在语言方面,他按照写诗的要求来吟哦和推敲字句,使散文作品的文字呈现出一种清新、洗练又充满诗意的感觉。李尚圭用诗的文风和诗化的笔法,书写诗意的人生,构建起自成一派的诗化散文世界。

纯净的意象之中,寄托了李尚圭追求纯洁生活的渴望。如果将李尚圭的散文比作一幅风景画,那么这幅画的底色一定是淡雅的白色,有关白色的意象经常出现于他的笔端,作为他的一种理想与情感的寄托而存在。在他看来,“白色是纯粹的象征,是洁白的象征,富含韵味却不炫目,高尚却不孤傲。” 他热衷于雪景,因为置身于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之中,一种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感觉便油然而生,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是身处都市所无法享受到的;他钟情于冬日的雪花——他“心中沉睡的花”,因为那是洁白无瑕的象征;甚至他在寺庙所遇见的虔诚拜佛的女子都是一袭白衣,宛若雪花一样神圣而纯洁。

无论是在动物叙事中还是在韩国教育的批判中,李尚圭始终关心的是人能否获得理想性的生活,而非被异化。李尚圭对于动物有着深厚的感情,其作品中描写动物的比例较高。动物在古代的寓言故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和比重,人们往往通过将动物拟人化、人格化来更加生动、形象地表达观点和思想,反映出古代寓言编写者极强的想象能力。李尚圭也深谙此道,他通过叙述视角的巧妙转换,以动物的视角来解释它们自身行为的动机,为它们赋予人类的情感和性格,使文章充满寓言的味道。李尚圭通过对动物的描写,既寄托了对理想人格的追求,也表现出对于底层民众的同情,在他动物叙事的背后蕴藏着深切的人文关怀与人道主义情怀;另外对于韩国的教育热潮,李尚圭也表现出了冷静的审视与思考。教育的终极目的是使人更好地生活,但现行的教育体制却很显然背离了教育的本意与初衷,造成了学生的异化、加重了家庭的负担、疏远了社会成员之间的关系;必须提及的是,身为企业家与社会活动家的李尚圭还对职业道德极为重视。

在动物叙事中,借助于动物的眼睛,人类可以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自身的行为。在动物中,李尚圭对猫甚为喜爱,并为其倾尽了大量的笔墨,《妻子与黑虎》《贼猫与销赃人》《飞蛾出逃》均是他为猫而创作的作品。阅读这些文字不难发现一个现象,即他所收养的流浪猫并不安于被收留的现状,总是想要设法从家中逃走,“流浪猫出逃”也成为他散文中常见的情节模式。当然这一情节设计的灵感肯定来源于现实生活,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作者在这里也加入了虚构与想象的元素。当他对猫的出逃行为百思不得其解时,便会把自己想象成猫,来尝试对出逃的行为做出阐释:“自己没犯罪,也没什么理由就被剥夺了自由。” 李尚圭站在流浪猫的立场上来反观人类的收养行为,便收获了一份不同于以往的全新认知:“出逃”在人类看来是背叛与不忠,但在动物那里却是对于自由的追求与向往。对于流浪猫出逃的行为,李尚圭的态度经历了从困惑、不解到同情、理解的转变,而对于人类自以为是的态度以及傲慢自大的作风给予了讽刺与批判。

故乡往往是很多作家关注与表达的焦点,在李尚圭这里也不例外:他不仅用了大量相关创作去表现,而且还将故乡之情以极为生动的笔触充分表达出来。在众多景观中,故乡成为李尚圭一个绕不开的存在,这里承载了李尚圭童年太多美好的回忆,也是他成年后躲避城市喧嚣、寻求内心安宁的栖息之所。“故乡本是具体的概念,进入诗人的笔下,往往抒发的是思念故乡之情,把这种情感化为具象,构造一个意境,这就要靠诗人的艺术匠心。” 富有诗人气质的李尚圭在散文书写中,经常把返乡途中的所遇之人,所见之景诉诸笔端,并和自己的思乡之情融为一体,营造出极具诗意的境界。在《寻觅的故乡》中,回乡参加同学聚会的李尚圭在途中被沿途的景色所吸引,以至于周围的一切仿佛也有了灵性似的,与作者分享着这一喜悦的心情:“故乡的风,原本在草中沉睡,这会儿也舞动起绚丽的裙角,欢迎着我的到来,溪水也在毫无保留地尽情唱歌。” 在作者喜悦心境的观照下,故乡的“风”和“溪水”仿佛也都有了人的情感,用舞蹈和歌声欢迎着作者的归乡。文章寓情于景,以景言情,在呈现乡村牧歌风情的同时,也烘托出主人公即将回到熟悉家乡的愉悦心情。

当然,李尚圭关于故乡的表达也并非一厢情愿地赞美与留恋,他是敢于直面在工业化时代乡村生活所遭遇到的困境。所以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李尚圭真的回到乡村,温馨、和谐的意境马上便随着现实乡村破败景象的呈现而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化设备以及外国人陌生的面孔。乡间的道路“在现代文明的利爪下铺上了水泥”,“路灯睁着像魔鬼一样的眼睛,嘲弄着我。” 诸如电灯、拖拉机等现代文明的产物作为意象,营造出了一种不同于农业文明的疏离感和陌生感,这让作者“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凉。” 可以说,李尚圭的诗性与意境在他的散文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一种富有诗意的美感。

李尚圭作为“异乡人”的四处奔波,对于在现代化进程中反思人地关系的努力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李尚圭散文中所呈现出的旅行“景观”无疑也是充实与丰富的。作为一名文化交流与传播的使者,李尚圭经常奔波于不同的国家和城市,往返于城市与乡村,也正因如此,“旅行”成为他散文中较为独特的一种意象。如果再仔细划分的话,你会发现在他笔下旅行的种类不尽相同:有因工作关系而远赴国外的公事出差,也有闲暇之余造访名胜古迹、寄情山水之间的外出郊游。当然更多时候,他旅行的目的是暂时逃避苦闷的现实,远离都市的喧嚣与冷漠。这个时候,乡村仿佛就成为他那被现实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心灵的栖息之地,而透过他的文字,我们分明又能强烈地感受到他对于这一类“返乡之旅”的格外看重。李尚圭对于自己域外旅行“遭遇”的书写也隐含了他对于国民性与现代性的相关思考与反思。这种思考与反思不仅对于作者本人,甚至对于整个韩国而言,都不失为一笔宝贵的财富。

李尚圭非常丰富的异域生活经验,是其提升认识格局的重要滋养。李尚圭身处国外,“韩国人”的身份就变得极为鲜明,这使得他既留心于外国人是如何评价韩国人形象,并对其中的不实之处表示出质疑,又自觉地对民族的劣根性与国民性进行反思与批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域外旅行的经历之于他的确是一次认知格局提升的过程。“旅行是一种空间的位移,是从一种空间向另一种空间的过渡,便构成一种眼界逐渐开阔的过程。” 异域访学的旅行经历带给李尚圭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生活体验,文化视野的开阔与认知格局的提升才是旅行的最大收获。美国机场的遭遇为他反思国民性提供了难得的契机,当他亲自置身于美国城市之中,近距离地感受着世界发达城市的呼吸与脉搏的时候,也始终没有陷入狭隘民族主义的陷阱中,而是保持了人格的独立和完整,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去正视美国文化与文明,这无疑是难能可贵的。

李尚圭看到了乡村境域的复杂性,并且将其非常深刻地传达了出来。初到延边和龙市的李尚圭对于当地的整体印象是贫穷和缺乏活力,“就连路过的市民,脚步也显得没有生机。” 但当他真正融入这个群体之后,却发现乡村物质贫穷的背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和无穷的智慧,与之相比,身为知识分子的作者反而成了被启蒙的对象。在与长白县龙岗乡二道岗村寄宿制小学的学生们的交往中,他们淳朴开朗、天真无邪的性格感染着作者,使他心里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而这些在恶劣环境中成长的学生们,在李尚圭看来,无疑是伟大的朝鲜族精神的完美诠释者。作者曾对自己的家乡因现代文明的入侵而丧失了原初的淳朴感到扼腕叹息。也许正因为如此,二道岗村这种因为贫穷而尚未被开发的村庄才显得弥足珍贵。纯粹的山水养育了质朴、纯真的山民,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气质和不畏苦难的勇气,而这些恰恰是那些在城市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人们所严重缺乏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许作者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里所包含的,除了有对孩子们的同情,又何尝没有对城里人失去淳朴内心的惋惜呢?而当李尚圭激励村民们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不要绝望”、“因为还有明天”时,却遭受到了村民们善意的“嘲笑”,他们不无幽默地回应道:“哪来的绝望?”“有了希望才有绝望嘛。” 如此绝妙的呐喊让作者哑口无言,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一时间语讷,不知如何应答。知识分子话语在与民间话语的碰撞中完全“败下阵来”。知识分子认知体系中那些所谓的“希望”“梦想”“绝望”“放弃”之于村民来说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效力,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因为对于村民们来说,生存才是第一要务。怎样填饱肚子,才是比探讨希望更为关键的事情。如果说初到二道岗村的李尚圭对于村庄“贫穷”的印象尚且停留在感官层面,那么在与村民进行深入交流,尤其是听到村民那一番颇具哲理的回应之后,他对于“贫穷”的反思才算真正触及本质。原来真正的“贫穷”是没有资格去讨论理想和明天的,是没有权利去心怀希望和绝望的。

李尚圭关于生命自身的体验,别具禅意。在他看来,虽然人生无常,终归寂灭,但尽心尽力地生存依旧可以精彩可以神圣。他写冬日造访五台山和寂灭宫的经历富有意境,引人浮想联翩。李尚圭将这一经历写入散文《五台山寂灭宫》中。他认为不同季节的旅行有着不一样的体悟,相对于春天山路的百花绽放,夏天的绿荫成行,秋天的红枫绚烂,在寒冬攀爬荒凉的苍山似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战胜狂风,站在山峰之巅时的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令人感慨万千。廉价的成功怎能同浸满汗水的人生相提并论。冬日的山峰苍凉无情,而冬日的山路却像生活中传来的捷报,同时诠释着苦尽甘来这一成语。” 在这段旅程中,类似关于人生的体悟不时地涌现出来,与冬日山间的雪景交相辉映,别有一番意境。“明知终归要下山仍要攀登,这就是人生,我们的生存之路” ,这是李尚圭对人生要义的领悟。而寂灭宫里在佛像前虔诚跪拜许久的白衣女子,在作者眼里也仿佛神圣起来,“像雪花一样洁白无瑕”。这又何尝不是作者对于理想人格与高尚境界的一种追求与向往呢?

李尚圭看到了人类社会发展变化的复杂性,我们在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也会失去某些东西。实际上他对于现代文明、商业文明并不抵触,他所反感的是社会上逐渐泛滥起来的“物质万能主义”或“金钱万能”论,而在这种思潮的冲击下,祖祖辈辈代代流传的温情悄然褪色。作者为这篇散文冠以《情》这样的题目,就是想要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即在这世态炎凉的社会,对于那些规划明天的现代人而言,传统文明中的人情味是多么珍贵。作者甚至将奶奶家的小屋比作“幸福的摇篮”,其中蕴含着的象征意味再明显不过——这里才是人类精神的原点与起点,是未经现代文明洗礼过的带有鲜活生命力的原初状态。李尚圭在对现代商业道德提出批判的同时,也肯定了古老经营方式中的职业道德,并对传统的人性美和人情美表达出深沉的留念,甚至对之发出动情的呼唤。

社会变迁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得到与失去并在,希望与痛苦同存。近几十年来,韩国社会发生巨大变化,告别了传统农业社会,开启了现代文明的新生活,原有的物质和精神空间急剧消失,变得仿佛遥远和陌生,这就塑造了李尚圭作品风格的变化。李尚圭用文字记录下这一历程,用诗和散文表达自己的情感,传达自己的思想,进而对社会进行深刻的反省,体现了一代韩国人对社会变迁的认知过程。李尚圭的体验与反思,对于我们今天如何理解面对现代化建设与美好生活诉求之间的张力,非常值得反复品味。 sYuM5Fu1YQCUx2+hAw30kEyx/6eQMhs7+n81OEoWl4ThZCrdGlN+v/9ZD4AbRUE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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