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僧只说家常话,口语也登大雅堂。李尚圭是那种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大灵若钝的作家。他的文字,也是这样。看他的作品,常常为他的见识,他的审美,他的趣味而打动,生生照出人与人思想领域的差距;也会为他文字里不动声色的幽默,世事洞明的练达,引而不发的诙谐留白而拍案叫绝。李尚圭是很难被归类、“一言难尽”的作家。说他雅吧,他擅长在俗物、俗事、俗语里打转儿。他的文字通灵剔透,让那些土得掉渣的事物开出朴素的花来,香气袭人,又回甘不绝。通过对其散文集和诗歌集的品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李尚圭的散文创作成就卓然,其散文作品中充满了诗歌的韵味,实现了“诗化散文”的创作境界。
李尚圭作品中呈现出来一种对自然之美、生活之真的追求,其将诗歌与散文结合起来的创作方式使其作品极具表现力与感染力。在李尚圭的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到其中蕴含着众多生动饱满、寓意深刻的意象,并能够使阅读者从中获取丰富的哲理思考。李尚圭的作品创造了诸多情景交融的美好意境,能够让人沉浸其中、物我两忘,获得美感的体验。由于想象力的不断涌现与链接,使得他的作品是充满生气与灵动的,阅读者不会产生单调枯燥的体验。李尚圭的作品“感情细腻丰富,文笔清新优美,内容易懂却不落俗套” ,涉及的主题非常广泛,并且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在他的作品中,有对理想生存的想象,有对美好风景的感怀,有对如风往事的追念,有对社会万象的评判。李尚圭能够在诗歌与散文两种文体之间自由转换,体现了强大的文体驾驭能力。不同文体之间的自由切换,不仅没有增加他的创作负担,反而使他的创作视域得到了很大的拓展,也提高了艺术作品的创造力与表达力。他将散文创作的经验融入了诗歌表达的手法,诗歌创作的经验也借鉴了散文表达的精华。在李尚圭的文学作品中,实现了散文创作与诗歌创作的有机融合。
李尚圭作品中蕴含的丰富的表达方法,使其思想的传达更加意味深长。在李尚圭的作品中,无论是诗歌还是散文,通常很难见到比较直白的表达。李尚圭非常重视语言的委婉含蓄,不会不假修饰地直抒胸臆,反而非常注重表达的节制与语言的精致。因此,在李尚圭的作品中,既可以看到用词的美妙精致,又能体会到意蕴的无穷无尽。李尚圭的作品呈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审美的世界,让人在阅读过程中获得丰富的审美体验;也建构了一个意义的世界,让人在品味中促成深刻的意义沉思。
美在意象,意象是道之载体。在《素井漫谈》这本散文集中,李尚圭所选取的意象种类丰富,生动鲜明,既有诸如像京畿道高阳郡里的“奶奶家”、冬日的五台山和寂灭宫、二道岗村这样的风景性意象;又有像虔诚拜佛的白衣女子、默默劳动的清洁工人等人物意象;而动物意象也是他散文中个性独具的意象类型,昭阳湖悠闲从容的白鹭、并不逊于人类智慧的喜鹊、生命脆弱不堪的山蜘蛛与淡水虾、狡猾卑鄙的肥鲤鱼,以及被收养在家却一直怀有一颗出逃之心的流浪猫,都寄托了他深厚的寓意;而像故乡的金达莱花、绽放的雪花、长白山的野花等这样的自然景物,同样也是他精心选取的意象。以上这些意象大都寓意饱满、蕴含深厚、情味隽永,成为显示李尚圭散文艺术风貌的标志性代码。
李尚圭的作品既有偏重于主体人物的,也有偏重于客体自然的,最为可贵的是,他可以巧妙而又准确地将人的寄托体现在自然万物之中。热衷于旅行的李尚圭自然不会放过在散文中加入他的“风景性意象”的机会,而在沿途之中所遇见的人与物也分别作为“人物意象”和“自然景物意象”一同融入了他的散文之中,这些意象共同承载了他的主体情思,浓缩了他的个人体悟。其中既有他对理想人格的赞美与讴歌,也有其对难以企及的自由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当然也少不了他对于生活的感悟和对生命的哲思。李尚圭在白鹭身上寄托了不一样的情感,即善于等待。他对于白鹭从容沉稳的生活态度和精神气质尤为推崇:“白鹭长长的脖子在古文中被人们用来表达等待。懂得等待的白鹭,不疾不徐的身姿,诠释了古代文人的气质。”
李尚圭的深刻感悟是通过鲜明的意象体现出来的,往往让读者在流动的境域中接受诗性的教化。李尚圭在作品创作中倾向于将情感体验的触角伸向感觉中的事物,在手法上善用修辞来强调并渲染意象,进而由意象流动汇成情境与意境,风格上注重写意与象征,这使得他的散文哲理与诗意并存,生命意识与生存感觉相契,时刻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例如,李尚圭对“等待”尤为推崇,甚至把它上升到了哲学和美学的高度。“等待是人类的权利、义务,也是人类的幸福”,“在等待中成熟,在等待中萌发浓浓的爱情,在等待中创造人生之韵味”,也只有“懂得原谅,懂得忍耐的等待才能给人类带来真正的生活。” 他常常将理想的人物、动物形象置于优美的自然景色之中,以此形成一层诗意的氛围,既表现出他们高尚的情操,也以此作为反思自身缺陷的一面镜子,这何尝不是一种知识分子的真诚自省呢?
李尚圭的等待美学很能体现他的艺术创作特色,道是自然而然地融入意象之中的。不论是虔诚拜佛的白衣女子,还是漫步于昭阳湖畔的悠闲白鹭,都是李尚圭用来推崇理想人格、表现“等待美学”所精心塑造的意象。另外,李尚圭对于白色有着别样的喜爱。白色作为一种意象经常出现于他的笔端,作为一种他的理想与情感的寄托而存在。在他看来,“白色是纯粹的象征,是洁白的象征,富含韵味却不炫目,高尚却不孤傲。” 这恐怕也是四季皆有美景而他独爱冬日的原因所在吧。他热衷于雪景,仿佛置身于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之中就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皑皑白雪面前,大自然、毗卢峰、你和我、寂灭宫、年轻的女子和太太都变成了雪花。” 他钟情于冬日的雪花——这个他“心中沉睡的花”,为此还特意写下一篇《干涸心田中绽放的雪花》来赞美之。在李尚圭的散文中,“雪花”这一意象实际上是他内心孤独体验的外化。作者的这份孤独,既来源于城市空间的挤压,也有周围人对于自己诸多行为的不理解。所以,当他怀着这样的心态去审视雪花,竟然发现他与雪花有些许共通之处。作者孤独的心境遭遇了雪花,便赋予了它同样孤独却又顽强的性格:“风越来越猛,气温越来越低,雪花绽放得越发绚丽”。环境越艰难,便越绽放得越绚丽多姿,这难道不是身处逆境却又坚韧不拔、顽强坚持的作者本人吗?“在干涸心灵的枝头上,不是我,而是你,践踏着我的胸膛,绽放着你的花朵”, 这既是一种赞美,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勉和鼓励呢?李尚圭对于雪花寄予了深刻的情感,而当这种内心强烈的情感无法通过散文的方式叙述出来时,诗歌就成了体表他这种情感的最佳文学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