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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启制度之变迁

《颜氏家训》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昔人于笔札往还,莫不深加珍重。其文风、字体,乃至笺纸、封皮,俱有种种程式。世之好收藏古尺牍者,亦不乏其人,或刻石为帖,或影印成书,洋洋大观,目不暇给。至于笺纸之制,缄封之法,随时世以变迁者,人多忽而不察。今将所见及者略记于下。

汉代书疏,皆以竹简,故后世曰简、曰笺、曰札、曰尺牍,皆是竹简之概念。后世所用工具不同,形式已异,而名称犹沿其旧焉。

唐以前之书疏,仅于法帖中见之,若西域出土之李柏文书,乃其起草之稿,与直接投致之物,究未能等同视之。而法帖所刻,多无首尾,纵或有之,亦不能见封里痕迹。

[前凉]李柏文书(部分) 现藏日本京都龙谷大学学术情报中心大宫图书馆

这是前凉西域长史李柏写给焉耆等诸国王的信函草稿。释文:五月七日,海头西域长史、(关内)侯李柏顿首顿首。别□□□恒不去心,今奉台使来西,月二日到此(海头),未知王消息,想国中平安,王使回复罗,从北虏中与严参事往,想是到也。今遣使苻大往相闻通知消息,书不悉意。李柏顿首顿首。

古人封检之制,若汉代简版对合,以绳束之,上加封泥,今西域出土者甚多。而六朝唐宋之封式,则无从得见。不佞所曾寓目者,唯宋苏东坡,元赵子昂、邓善之数帖,封签尚存,然已俱剪成竖条,附裱于简帖之旁矣。此类剪下之条,多为中间一缝,上半署收者姓氏官衔,下半署具书人姓名,字皆骑在缝上,莫喻其故。后又见明文征明致其外甥之书数通,皆横纸竖行,有如手卷之式。纸尾有上下封题姓名两半行,其右半行紧邻左纸边,左半行反在纸边之右约数寸之际。以字之偏旁言之,纸左边处征明字存“攵月”,其右数寸处却存“彳日”,殊不可解。一日以日本奉书卷纸作字,见其纸面俱向外,忽悟其制犹唐代所传,盖具书者自纸卷之右端写起,随写随卷,字迹向外,所书既竟,割截其纸,左端略留余纸,卷尾一端白纸即作卷筒之封皮,在纸边着糊,即成卷筒状,以缝为中线在缝上题署。其卷内空白一段,恐有人私拆妄加他语,于是于具名之后,注以“谨空”字样。受书者为就其缝处拆开,即成两个半引字分在卷后。如惜其封署之字,则就此引之两旁剪之,即成骑缝题署一行之竖条。且所见宋元书札封题竖条,俱在纸面上写字,又可证其纸面向外卷矣。

[清]李叔同(弘一法师)信封 现藏天津博物馆

古代尚有加封之制,盖受托携带之人表示珍重,或有附件,不能同卷一筒中,则外加封皮。宋元封皮今不可见,清代封皮犹有存者,以今例古,不难推想。清代封皮用白方皮纸一幅,角尖相对,粘成长方包,如今之洋式信封,但易横方为直方耳。然后,在有纸缝一面,粘贴红签条,加以题署。古人所谓斜封,所谓一角文书,谅不外此。

至于明代中叶以后之书启,多见手折之式,每在折面书“副启”二字,或在折纸之最右边处钤“副启”字样之印章,且只存印之左半,初不解其故。继见有附存名帖者,其帖多用红笺一张,与折纸同大,上写具书人之姓名,粘连于副启折前,盖名帖所以代表具书之人,副启则为所陈之事。昔人以亲到面谒为尽礼,有所不能时,以名帖为自身之代表,副启则如“备忘录”,如“说明书”然,非所以昭郑重,故折尾每书“名正具”或“名另具”,所具之处,即在其前之名帖上也。或有正帖已失,仅存副启,款字但书“名正具”,则其人为谁,殊费摸索矣。亦有其折之起手右边下半行处写具书人之姓名顿首拜以代名帖。次行以下,即书副启之文,此则简便之式耳。宋人有所谓“品字笺”者,见陆放翁 所记,即名帖一,四六骈体笺启一,散文陈述所言之事一,谓之“品”字者,以其名帖居上,下列两种文体二启,如“品”字状也。盖古代称四六骈体为“文”,凡重要文字必以四六为郑重,散文为笔,如明清人之视口语文只小说戏曲用之,不可以登大雅之堂焉。虽史汉 、韩柳在前,又何能拗过官场积习耶?然骈俪究不易达意,尤不足以说明具体事物,故再加散文之启。然叠床架屋,徒成具文,即在当时,亦通行不久。而今日流传宋人墨迹,竟无一四六笺启,可见当时即使施之于用者,亦不过胥吏拼凑套语,敷衍了事而已。明人之名帖副启合一之制,殆亦宋人之遗,而省其四六一启,可谓“吕”字笺矣。明人笺启之式至清犹存,康雍时固无论,即乾隆时犹存明式。曾见钱香树致其女之翁一札,已截装成册页,前有白纸一幅,为名帖,后为书启,其名帖纸与附启相同,盖即折子之前一页耳。盖亲家翁相见,在当时必取为最敬之礼也,后世通行无论亲属亲戚朋友乃至长官僚属具书,皆首一行曰“某某下”,(其人之字或号)称谓(各随其关系称之)下接“敬启□下(各随其关系而定)”之式,则不知始于何时。大约康熙以后,逐渐形成者。其纸亦由折式而易为笺纸焉。

[清]张之万《致松溪尺牍》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f5TLCPViuk5OaAde2seqXYHl98K6Gkn9Kc2tWBo8lrQBSu381cOKeXXepv9Aku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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