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读《文选》卷二三西晋学者张载《七哀诗二首》之一,所谓“感彼雍门言,悽怆哀往古”句,有李善注:“桓子《新论》曰:雍门周以琴见孟尝君曰:臣窃悲千秋万岁后,坟墓生荆棘,狐兔穴其中,樵儿牧竖,踟躅而歌其上,行人见之悽怆。孟尝君之尊贵如何成此乎?孟尝君喟然叹息,泪下承睫。”诗句以凄凉笔调感慨洛阳附近古代冢墓被破坏的情形,应当为盗墓史研究者所关注。而李善说到桓谭《新论》载录孟尝君故事有人言“悲千秋万岁后,坟墓生荆棘”,致使其“喟然叹息,泪下承睫”。《三国志》卷四二《蜀书·郤正传》裴松之注引桓谭《新论》,也可见雍门周对话孟尝君,有“坟墓生荆棘,狐狸穴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歌其上”语。有意思的是,后人竟然通过盗墓现象,看到了孟尝君的行迹。
司马迁在《史记》中曾经多次申明了生死必然的道理。包括《史记》卷七五《孟尝君列传》:“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
孟尝君是战国时期政治史与文化史的闻人孟尝君田文。贾谊《过秦论》:“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孟尝君封地在薛。所以又称“薛文”。因其声誉和影响,司马迁《史记》专门为他立传。《史记》卷一三〇《太史公自序》:“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据说孟尝君曾经来到咸阳,任职秦相。《史记》卷五《秦本纪》:“(秦昭襄王)九年,孟尝君薛文来相秦。”“十年,……薛文以金受免。”《史记》卷四六《田敬仲完世家》:“(齐湣王)二十五年,归泾阳君于秦。孟尝君薛文入秦,即相秦。文亡去。”所谓“相秦”,裴骃《集解》:“徐广曰:‘孟尝君为相。’”《史记》卷七五《孟尝君列传》:“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后来有苏代以“木禺人与土禺人相与语”劝谏,“孟尝君乃止。”“齐湣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以鸡鸣狗盗方式出逃。
秦东陵,是战国晚期的秦王陵区,位于韩峪乡西北,总面积约24平方公里,地表有鱼脊状、覆斗状封土冢10座。1986年进行了钻探,发现以自然沟和人工隍壕为界隔的4处陵园。有亚字形、甲字形、中字形大型斜坡墓道土坑墓。另有陪葬墓、从葬坑、车马坑及地面建筑遗址等。《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说:“《史记》载,葬于东陵的有秦昭襄王夫妇、庄襄王夫妇,以及宣太后、悼太子诸人。”(张在明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西安地图出版社1998年12月版,下册第80页)然而《史记》卷五《秦本纪》:“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尊唐八子为唐太后,而合其葬于先王。”张守节《正义》:“以其母唐太后与昭王合葬。”《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葬茝阳。”“庄襄王享国三年。葬茝阳。”关于秦昭襄王“葬茝阳”,司马贞《索隐》:“十九年而立,葬芷陵也。”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秦庄襄王陵在雍州新丰县西南三十五里,俗亦谓为子楚。始皇陵在北,故亦谓为见子陵。’”秦东陵“一号陵园”“主墓为两座南北排列,相距40米的‘亚’字形大墓。”“墓封土略呈鱼脊形,长约250米,宽约150米。墓室方形,边长约58米;四面各有一斜坡墓道,墓室连墓道通长220米,宽128—137米。”“一说为秦昭襄王与唐太后同莹异穴合葬的陵园。(参见《考古与文物》1987年4期)。”(张在明主编:《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下册第80页)相关资料,可以参看陕西省雍城考古队韩伟:《秦东陵第一号陵园勘查记》(《考古与文物》1987年4期),张海云、孙铁山:《对秦东陵有关问题的几点看法》(《考古与文物》1996年5期)。
2010年10月8日,秦东陵1号墓被盗。盗洞以挤压爆破技术成型,现场遗留盗墓时用以供氧的防毒面具、氧气瓶和通气软管以及用以照明的矿灯、电线等。盗墓团伙8名成员陆续逮捕归案 。破案后,收缴被盗文物11件,包括一级文物漆木高足豆。学者对这件彩绘漆木豆的研究,注意到其制作方法、彩绘纹样、艺术特色等 。也有学者提示,这件漆豆烙印和针刻文字内容非常重要。盘底右边铭文3行15字:
八年相邦薛君
造,雍工帀(师)效,
工大人申。
左边铭文3行14字:
八年丞相殳
造,雍工师效,
工大人申。
研究者指出,“漆豆既作于昭襄王八年,器主即是昭襄王。”据盗墓者交待,“漆豆出自秦东陵M1”,“则M1极可能是昭襄王陵墓。” 假设盗墓行为如果没有被发现,这件漆豆出土于M1的信息不被知晓,则这座墓葬墓主身份判定的重要依据则也会丧失。
《史记》卷五《秦本纪》说,秦昭襄王九年(前298),“孟尝君薛文来相秦。”十年(前297),“免。”《史记》卷七五《孟尝君列传》说,“齐湣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时在前295年。而漆豆铭文“八年相邦薛君”,明确秦昭襄王八年(前299)孟尝君已经为秦“相邦”。这件漆豆铭文载录的历史信息,可以澄清“孟尝君薛文来相秦”的年代。假若这起盗墓案未能成功侦破,这一重要文物最终毁失,对于孟尝君相秦之史实的考证,无疑会造成学术损害。
看来,“孟尝君薛文来相秦”是可靠的史实。那么,《史记》卷七五《孟尝君列传》记载有关孟尝君薛文在咸阳遭遇以及逃逸出函谷关的故事,或许也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秦昭襄王)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遍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臧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齐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兵果至关,已后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后,客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