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用声音表达意义。没有意义的声音不是语音,如咳嗽的声音。与意义有关的声音有两种,一种是区别意义的,即音位;一种是体现意义的,那就是大大小小的语法单位,如句子、短语、词、语素。语素是最小的语音语义结合体。
在汉语里,说出来的单音节,能表达明确的意义的,都是语素。也就是说,这种单音节不能再分析出更小的音义结合的单位。
儿化的单位一个音节用两个汉字记录。例如:
花儿(huā r)叶儿(yè r)
兔儿(tù r)明儿(mínɡ r)
这里的“儿”(r)只表示音节末尾附加卷舌的动作,不能看作单独的表意单位。也就是说,“花”是一个语素,“花儿”是另一个语素。
双音节形式是一个语素还是两个语素,可以用替换法来辨识。方法是用已知语素(例如能单说的单音节语素)进行双向替换。能替换的双音节形式是复合形式,即两个语素的组合。例如:
花灯 花灯 花灯
龙灯 花色
油灯 花环
绿灯 花烛
月色 月色 月色
白色 月光
血色 月牙
山色 月夜
这样就可以确认“花灯”和“月色”各是两个语素的组合。应注意的是,不能在替换时偷换同形异义的语法单位。例如用“花费”替换“花灯”,两个“花”不是一回事,不能替换。
有时只能进行单向替换。例如:
蝴蝶 蝴蝶 蝴蝶
粉蝶 蝴?
彩蝶 蝴?
蟾蜍 蟾蜍 蟾蜍
?蜍 蟾宫
?蜍 蟾酥
替换的结果说明:“蝴蝶”是一个语素,“蝶”也是一个语素。“蟾蜍”是一个语素,“蟾”也是一个语素。“蝴”和“蜍”都不是语素,它们不表达意义,但是有区别意义的作用。
还有一种情况,如“骆驼”、“蜘蛛”不能进行单向或双向替换,但是“驼峰”、“蛛网”可以双向替换,由此证明“驼”和“蛛”都是语素。
当然,语言是发展的,原来不成为语素的可以变成语素。例如“啤酒”的“啤”,本不是语素,只起区别意义的作用。可是自从出现“黄啤”、“黑啤”、“生啤”、“熟啤”等形式之后,“啤”也就成为语素了。
有人认为“甭”是“不”和“用”的结合,所以是两个语素。其实“甭”的语音是bénɡ,“不用”的语音是“bù yònɡ”。意义与“甭”相同,但不能混为一谈。“甭”是一个语素,无法分析出两个音义结合的单位。类似的还有:
孬(nāo)意义与“不好”相同
歪(wāi)意义与“不正”相同
卅(sà)意义与“三十”相同
诸(zhū)意义与“之于”相同
有些语言学家,例如霍凯特(C.F.Hocket)认为语素是一种语言的话语里最小的独自有意义的成分,这里指的是“成分”,而不是“结合体”或“单位”,这样,当然要把不出现在语音序列中的表意成分,如语调,也看成语素,即所谓“超音段语素”(Suprasegmental morpheme)。与之相对的是音段语素(Segmental morpheme)。我们把语素看作一种音义结合的单位,指的自然是音段语素。
按音节分,汉语的语素可以分为单音节语素和多音节语素。单音节语素占绝对优势,多音节语素以双音节形式为主。
按造句功能分,可以分为成词语素和不成词语素。成词与不成词是从现代汉语的角度来衡量的。即使从现代汉语的角度考察,书面语和口语也有差别。例如下列单音节语素,在古汉语里成词,现代汉语书面语中也常当作词使用,可是口语里须用双音词替代。
金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金子”。
银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银子”。
叶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叶子”。
胆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胆子”。
笛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笛子”。
园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园子”。
珠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珠子”。
眉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眉头”。
木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木头”。
舌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舌头”。
但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但是”。
虽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虽然”。
时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时候”。
虎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老虎”。
鸦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乌鸦”。
氧 现代汉语口语中说成“氧气”。
古代的单音节成词语素,在现代汉语中仍旧成词的,有下列几种:
第一,常用动词,如看、走、说、拿、穿、到、买、卖、骑、吃、煮、醉、醒、叫、唱、打、开、关等。
第二,古今通用的代词,如我、你、他、这、那等。
第三,数词,如一、五、十、百、千、万等。
第四,古今通用的量词,如丈、尺、斤、两、只、朵、匹、条、块、次、阵、趟等。值得注意的是:现代汉语中有些量词如车、箱、杯、瓶、盆、碟等,在古汉语中是名词,现代汉语里替代它们的名词是“车子”、“箱子”等。
第五,某些副词,如不、很、只、再、又、更、还、最、就、太、没、也等。
按组合时的位置分,有定位语素和非定位语素。定位语素的特点是:与别的语素组合时,或者在前,或者在后,或者居中,位置是固定的。比如,“把”、“着”、“和”都是定位语素:“把”与别的语素组合时,位置在前;“着”与别的语素组合时,位置在后;“和”与别的语素组合时,位置居中。所以,“把”永远不出现在句末,“着”永远不出现在句首,“和”永远不出现在句首和句末。非定位语素的位置可前可后。例如“人”,可以组成“人才”、“人道”、“人力”,也可以组成“友人”、“诗人”、“证人”,所以属非定位语素。
成词语素、不成词语素与定位语素、非定位语素的关系如下表:
不成词的非定位语素如“奉”,可以组成“奉告”、“奉陪”、“奉还”等,也可以组成“供奉”、“信奉”、“自奉”之类。在古汉语中,却是独立成词的。
语言是发展的。许多定位语素是从不定位语素逐渐演化而成的。例如“员”,在古汉语中是成词的非定位语素,在现代汉语中已经成为不成词的定位语素了。例如:
教员 学员 委员 公务员 营业员 邮递员
但是这种变化还不完全,我们可以找到极少数的例外,如“员工”。正因为如此,吕叔湘称之为“类词缀”。又如“可”,在古汉语中是成词的非定位语素,在现代汉语中却分化成两个语素,一个是不成词的非定位语素。例如:
可以 可见 可能 认可 许可 宁可
一个是不成词的定位语素。例如:
可爱 可贵 可口 可惜 可疑 可耻
语素的同一性问题十分复杂,下边再举几个例子:
(1) 畜 chù 如家畜、牲畜、畜生
xù 如畜牧、畜养、畜产
(2) 杉 shān 用于“杉树”
shā 用于“杉木”(杉树的木材)
(3) 冲 chōnɡ 如冲击、冲力
chònɡ 如冲床、冲劲
以上各例每个语素有不同的读音,但意义相同或相近。在某些方言中,它们的读音并无差别。所以,语音的变化宜看作同一语素的变体。下列各例当属另一种情况:
(4) 校 xiào 如学校、校舍、校友
jiào 如校对、校正、校勘
(5) 都 dū 如首都、都市、故都
dōu 如都有、都在、都是
(4)中的两个“校”,读音不同,意义的差别很大,宜作为两个不同的语素。(5)中的两个“都”,不但音义有差别,而且一个是不成词语素,一个是成词语素,更不能当作同一语素的不同变体。
从(1)至(3)例看,可以认为有些汉字有不同的读音,代表同一语素的变体。从(4)、(5)两例看,得认为同一个汉字表示不同的语素。事实上,有些现象正处在上述两种情况之间,例如“屏住气”的“屏”读bǐnɡ,繁体字写作“摒”;“屏障”的“屏”读pínɡ。是两个语素还是一个语素,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语言是一种开放性的系统,开放性系统的特点之一是存在当中现象,所以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