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丝绸的源源西运,不但使丝织品成为亚欧各国向慕的衣料和装饰物,而且随着需要的不断增长,丝绸也成为亚洲西部一些富强的大国如波斯、拜占庭的日常用品,因而必然导致养蚕和丝织技术的向西传播。
中原的蚕桑和丝织技术首先在葱岭以东的新疆境内得到了推广。藏文《于阗国授记》中有一个中国蚕公主将养蚕缫丝法传入于阗的故事,娶蚕公主的于阗王尉迟舍耶是于阗第十代王,有人推断是220年前后,实际可能早到公元1世纪初。《大唐西域记》卷一二也记下了这个脍炙人口的东国公主将蚕丝带到于阗的传说:“昔者此国未知蚕桑,闻东国有之,命使以求。时东国君秘而不赐,严敕关防,无令蚕种出也。瞿萨旦那王乃卑辞下礼,求婚东国。国君有怀远之志,遂允其请。瞿萨旦那王命使迎妇,而诫曰:尔致词东国君女,我国素无丝绵蚕桑之种,可以持来,自为裳服。女闻其言,密求其种,以桑蚕之子置帽絮中。既至关防,主者遍索,唯王女帽不敢以验,遂入瞿萨旦那国,止鹿射伽蓝故地,方备仪礼,奉迎入宫,以桑蚕种留于此址。阳春告始,乃植其桑。蚕月既临,复事采养。初至也,尚以杂叶 之。自是厥后,桑树连荫,王妃乃刻石为制,不令伤杀,蚕蛾飞尽,乃得治茧,敢有犯违,神明不祐。遂为先蚕建此伽蓝。”于阗和东国的关防,玄奘说是尼壤城,是于阗“以为东境之关防”,那么东国只能是鄯善国。尼壤是汉代精绝国故址,斯坦因过去曾在罗布泊附近和精绝遗址找到4世纪前的桑树。桑的栽培当已早见于汉魏时代的鄯善。鄯善王尤还是中国外甥,先有蚕桑极为可能 。东汉明帝时,匈奴三万大军兵临于阗,迫于阗每年缴纳罽絮。絮系敝绵,《急就篇注》:“渍茧擘之,精者曰绵,粗者为絮,即纩。”公元1世纪初于阗已经知道栽桑养蚕并非不可能。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也有一个“茧国”(Ko s akaras),苏立伐的使者曾经到过那里,这“茧国”无疑是于阗了。
于阗初传桑蚕,只能漂渍绵纩。后来才能缫丝织帛,到7世纪初便精于“纺绩 䌷”了。5世纪时天山以南高昌、龟兹、疏勒都能纺织丝锦了。近年吐鲁番出土北凉永平五年(448)的文书中有丘慈(龟兹)锦。高昌“宜蚕”史有明文。《魏书》卷一〇二也说疏勒产锦,《隋书》卷八三疏勒产物中有锦,每年向突厥充贡。这类实物已在新疆吐鲁番、于田等地发现。1959年于田屋于来克古城出土的绞缬绢,红地上显白点花纹,和吐鲁番西凉墓葬出土同类染品相似。于阗使用的悬彩幡盖成千上万,数量可观,有些可能是当地加工。吐鲁番阿斯塔那墓葬出土的五色丝线织出的方格兽纹锦,锦面细密,质薄而牢;还有和高昌章和十一年(541)文书同出的化生纹锦,以中亚、西亚习见的花纹织成:这些可能都是当地所织。
新疆的养蚕缫丝织锦技术直接传入中亚的费尔干那和波斯。波斯以墨桑养蚕,取得成功,之后又纺织锦绮。至少5世纪时波斯已拥有自己的丝织业了。中国的丝织品一直是波斯丝织业的楷模。波斯语中的vālā(“越”)是一种丝织品,查斯提解释这个字可作“绸旗”解,实际出于汉语的“幡”,是精细的罗纱。波斯语中的nax(“诺”)是一种双面绒,也指锦缎,当是汉语中的“缎”。波斯所产的越诺布,起源于汉语中的罗缎。波斯诗人费尔道西(约934—1020)盛赞中国的彩锦,在中古波斯语中叫parnīkan,这个词读音很像是四川所出的“贝锦”,流传中亚,当已很久了。波斯在5、6世纪就以产绫锦闻名,《魏书》、《隋书》都有记载。梁朝普通元年(520), 哒人首先将“波斯锦”作为贡礼带到了南京。6世纪末7世纪中叶波斯锦更风行中亚和新疆,使得许多中国织造的锦绮也采用了波斯的花样和织法。
波斯成为丝织国家以后,对于一直进口大量丝绸的拜占庭更产生了一种新的刺激,于是拜占庭也设法学会养蚕缫丝,以解决原料来源。这时印度也从中国学会了养蚕制丝,改变了过去只知道用野蚕丝制作 舍耶衣的技术。新疆成了蚕丝西传的前哨。在查士丁尼统治时期,中国的蚕种从新疆运到了拜占庭,拜占庭史家普罗科庇斯(500—550)的《哥特战纪》( DeBello Gothico ,Ⅳ,17)最早记述此事的由来,在552年时有几个僧侣从印度来到拜占庭,他们迎合查士丁尼不愿再从波斯人手中购买生丝的意愿,向查士丁尼自荐,说他们曾在印度各国北方的赛林达国(新疆)居住多年,熟悉养蚕之法,可以将蚕子带到拜占庭来。查士丁尼允准以后,他们就回到赛林达国,将蚕子带到拜占庭来,依法孵出幼虫,用桑叶喂养。从此罗马境内也知道育蚕产丝了。另据死于6世纪末的拜占庭史家狄奥法尼斯所述,蚕子是由一个波斯人从赛林达国传入拜占庭的,他的办法是将蚕子藏在竹杖中然后离开中国,将蚕种在拜占庭孵育成蚕。于是拜占庭也继波斯、印度之后而能养蚕缫丝了。所以《北史》介绍大秦国“其土宜五谷桑麻,人务蚕田”。拜占庭贵族所穿的斯卡尔曼琴长袍,也是从中国传去的织锦缎模仿而来。
丝织技术在汉代已经达到相当的高度。按照汉代锦、绮实物,幅广45—50厘米,全幅经线达3000—5000根之多,依花纹单元的高度和纬度的密度,提综常达40—50片之多,一定有提花设备,在交织综以外再加许多提花综。李约瑟认为西方的提花机是由中国传去的,所以比中国晚四个世纪。据福布斯研究,3世纪时波斯、拜占庭、叙利亚和埃及大约已使用简单的提花机,但要到12世纪末期才趋于完善的地步 。因此亚洲西部和埃及的提花技术最初是在中国丝织技术的熏陶之下逐渐成长起来的,这种影响在2、3世纪到7、8世纪之间持续了好几个世纪之久。